“哎喲！”
一聲慘叫，驚動了茶坊內的孫三娘，連忙衝到欄杆旁，一眼就看到了小河對麵，捂著腦袋的傅子方。
見此，孫三娘當即怒了。
“傅子方，你又逃學，還敢砸人，我打死你。”
也不能怪孫三娘如此生氣，她本身就對兒子寄予厚望，見到兒子逃學本就已經很生氣了，更不用說傅子方還敢用球砸趙衻。
趙衻可是將軍，是朝廷勳貴世家之人，根本不是她們可以得罪的，若趙衻一個不高興，打一頓是輕的，狠一點的話，她都不敢去想。
她們這樣一個小小的縣城，官吏之子都能魚肉鄉裡，橫行霸道，目無王法，比縣令都要高出不知多少品級的將軍，肯定更可怕。
豈不見，之前那些私鹽販子，說殺就殺？
想到這裡，孫三娘再也忍不住，拿起掃把便衝出了茶鋪。
她先是對趙衻不停地鞠躬道歉：“趙將軍，真的對不住，是民婦教子無方，觸犯了將軍，民婦這就去把抓過來，請將軍責罰。”
趙衻擺擺手：“不過是一小兒惡作劇而已，孫娘子不必如此，不過孫娘子以後還是加以管束為好，若任由他這麼繼續行事，遲早會惹出禍端。”
孫三娘既感激，又恐懼：“多謝將軍，我現在就去教訓那兔崽子。”
說完，她拿起掃把朝傅子方逃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屋內的趙盼兒這時也過來為孫三娘母子求情，雖然她覺得趙衻不會那麼小氣，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隻是她剛剛起了個頭，就被趙衻給打斷了。
“趙娘子，我還沒那麼小心眼。”趙衻搖頭失笑，沒話找話道：“趙娘子，我觀你對茶鋪被毀一事，似乎沒多少傷心，這是為何？”
自從知道趙衻的將軍身份後，趙盼兒對他的態度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至於恭維討好，但也是小心翼翼的。
“回趙將軍，民女的未婚夫婿是讀書人，待民女與他成婚後，就不會再經營茶鋪了，現在茶鋪被毀，傷心歸傷心，不過想到以後也會有這一天，也就釋然了。”
“原來如此。”趙衻恍然一笑，緊接著又歎息一聲：“士農工商，商雖然排在最底層，但很多人卻不明白，若天下沒有商人的存在，天下根本無法流通。”
趙盼兒有些詫異，好奇問道：“趙將軍，聽您的意思，並不覺得商人低賤？”
“都是靠本事賺錢，為何低賤？”趙衻反問道：“怎麼，你作為茶鋪掌櫃，也可以說是商人，你覺得你低賤嗎？”
趙盼兒搖頭：“當然不是，民女從未覺得自己低賤，隻是世人皆如此，我以為……”
“以為我也是如此認為。”趙衻一笑：“商人還是很重要的，起碼在我看來，商人不應該是社會的最底層，世上真正低賤的是罪犯，是不從事任何生產的人。”
商人低下，是曆史延留下來的問題，但統治者打壓商人的社會地位，也不能說全無道理。
反過來想一下，若商人的地位足夠高，手裡有錢又有權，成為統治階級的一部分，那會是什麼樣子？
財團掌握國家嗎？
這種情況，已經有很多來自後世的事實證明，它是一條錯誤的道路。
所以商人的社會地位可以提高，但不能涉足到權力之中。
至於如何把握這個度，還需要仔細想想。
“商人不就是不事生產嗎？”
在趙盼兒接受的教育中，她商人就是不事生產的人。
趙衻搖搖頭：“在我看來，商人行商也是一種勞作。”
趙盼兒沒懂，但見趙衻沒有繼續說的意思，她也不敢多問。
不過她對趙衻越來越好奇了，要知道就算是一個普通人都瞧不起商人，可以指著商人的鼻子，罵他們滿身銅臭味。
更彆說世上的讀書人，以及高高在上的世族權貴，對商人的不屑那是刻入骨子裡的。
而趙衻明明是貴族中的讀書人，居然對商人沒有輕視，這是她從未見過的。
“趙娘子，若你將來去了東京，遇到什麼麻煩的事情，可以去東京城的悠然居，或許我能幫點忙。”
“多謝趙將軍。”
趙盼兒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麻煩，更彆說去找趙衻，但不得不說，趙衻這樣的身份，能跟她說這種話，也是讓她夠受寵若驚的。
就在這時，外邊石橋上傳來了女子的呼喚。
“盼兒姐，盼兒姐。”
趙衻轉頭看去，隻見一輛馬車停在石橋上，兩女一男站在橋上，其中一個靚麗的少女正望著這邊，顯然剛剛叫人的就是她。
趙盼兒有些驚訝：“引章，你怎麼來了？”
宋引章關切道：“我聽說茶鋪來了歹人，我就急趕了過來，你沒事兒吧？”
趙盼兒搖搖頭，先是和趙衻告罪了一聲，才走到茶鋪門口迎人。
“引章，銀瓶。”
說話間，見到一個陌生男子跟著過來，趙盼兒表情微微變了變。
“這位是？”
男人行了一禮，宋引章有些不好意思的介紹道：“周郎，他怕我著急，就送我過來了。”
“周郎？”
趙盼兒微微詫異，目光中滿是探尋。
宋引章不好意思的回首看了眼男人，對方向前走了一步。
“小可周舍，見過趙娘子，引章每天至少要跟我提十回趙姐姐，今日一見，果然神采飛揚，非同凡響。”
周舍一臉笑容，但趙盼兒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隻能以笑容來掩飾此刻的心情。
“裡麵請。”
幾人從外麵進來，趙衻他們五人自然也看見了，也聽見了她們在門口的對話。
“原來她就是宋引章啊，看起來也就那樣嘛。”李武的語氣頗為不忿。
他跟著趙衻去過好幾次錢塘教坊司，自然知道宋引章一直都沒有出麵接待。
在他看來，宋引章就是不識抬舉。
不過他的話音不大，倒也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
在夢華錄這部劇裡，趙盼兒是主角，孫三娘和宋引章的戲份也不少，可以說是女二女三。
或許在很多人看來，宋引章十六七歲的年紀，看起來稚嫩單純，容貌出眾，身材清瘦，給人一種我愛猶憐的柔弱感，是一個標準的美人，但趙衻覺得她長得真就一般，甚至還沒有她的侍女銀瓶漂亮，所以對於李武的評價，趙衻也沒說什麼，隻是繼續看起了趙懷恩他們收集的消息。
倒是趙懷恩提了一嘴：“那位引章姑娘還是不錯的，就是眼光不太好。”
趙衻頭沒抬，接了一句：“不是不太好，是非常不好。”
“家主，那夜宴圖之事？”
“等趙娘子接待完他們之後，問問吧，如果她不願說，就不要強求了。”
“明白。”
時間並不久，那個周舍便滿臉怒意的走了出來，氣憤的衝向了馬車，然後宋引章則著急忙慌的追了上去，叫住周舍不停的勸說。
勸住他之後，宋引章又急匆匆跑回來，跟趙盼兒說起自己跟周舍的關係。
可兩人也沒有聊多久便吵了起來，就算是在外麵的趙衻等人，也能聽見她們的爭吵。
沒多久，宋引章憤憤不平的出來，跟著周舍一起走了。
趙盼兒看著他們離去，神情十分複雜。
她從來沒想過阻止宋引章追求幸福，隻是一眼便看穿周舍並非一個值得托付的良人。
“趙娘子，看來令妹是遇見居心叵測的小人了啊。”
聽到趙衻的聲音，趙盼兒回過頭來：“趙將軍，您也看出這個周舍不是良人？”
“我自問看人還是有點眼光的，此人腳步虛浮，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的浪蕩子，令妹年紀尚輕，最是容易被情場浪蕩子的花言巧語哄騙。”
“引章還是很聰慧的，她在教坊司那麼久，也沒有被男人欺騙過，可這個周舍卻用脫籍和正頭娘子哄騙引章，所以引章才會被騙。”
宋引章是什麼樣的心思，趙盼兒自然一清二楚，才十幾天時間，不可能對那個周舍情根深種，最主要的還是脫籍這件事對宋引章是夢寐以求的事情，這才給周舍機會。
“賤籍女子，又有哪個不想脫籍呢？她的出發點沒有錯，隻可惜沒有遇見對的人，人也太天真了一些，不過她終究是你妹子，你就這樣放任不管嗎？”
“當然要管，我看那個周舍就是為引章的錢而來，但引章的錢都由我保管，隻要周舍看不到錢，我相信他不可能堅持得下去。”
趙盼兒見過太多周舍這種圖錢的浪蕩子，若是看不到錢，翻臉也就是旦夕之間的事情。
“那你就不擔心他拿不到錢，對令妹不利？”
趙盼兒臉色微微一變：“不會吧，引章可是教坊司的人，他難不成還敢對引章怎麼樣？”
教坊司的女子雖然痛恨自己是賤籍，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教坊司也是賤籍女子的一個保障，尤其是像宋引章這種聲樂高手，那更是教坊司的寶貝疙瘩，一般人還真不敢亂打主意。
這也是宋引章敢三番兩次拒絕趙衻的原因。
趙衻淡淡一笑：“誰知道呢，反正我隻知道，一個人若是瘋狂起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趙盼兒一怔，結結巴巴道：“不，不會吧？引章可是教坊司的第一琵琶高手，那個周舍他敢嗎？”
說著說著，她自己都沒有自信了。
“不行，我得趕緊去找引章，讓她小心提防周舍。”
趙衻一把抓住她：“你現在去有什麼用？若是她肯聽你的，剛剛就不會跟著周舍離開了。”
“那我也不能不管啊。”趙盼兒急道。
“彆著急。”趙衻鬆開她的手，扭頭吩咐道：“懷恩，你讓人去調查一下那個周舍，孫錢、李武你們去盯著他，暗中保護一下趙娘子的妹子，若無太大的危險不用出手。”
“是公子。”
趙盼兒愣愣的看著孫錢離開，滿心疑惑道：“趙將軍，您為何要幫我們？”
“為何？”
趙衻一笑，給出了一個不算解釋的解釋。
“大概是我覺得自己跟你有緣吧，你那個妹妹讓你保護的太好了，你是要去東京的，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讓她吃點苦頭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趙盼兒點點頭，行禮道：“趙將軍，多謝。”
趙衻擺擺手：“對了，聽說趙娘子手中有一副夜宴圖，不瞞趙娘子，那副夜宴圖事關東京城裡的貴人，我此行來錢塘，還有之前那位皇城司的顧千帆，都是為了那副夜宴圖而來。”
“夜宴圖？”趙盼兒一臉疑惑：“不知趙將軍您問的是什麼夜宴圖？”
趙衻深深看了眼趙盼兒，笑道：“既然趙娘子不知道那就算了，對了，趙娘子你茶鋪，真不準備開了？”
“不開了，至少最近一段時日不準備再開，不過您若是想喝茶的話，明日可以過來，我為您泡。”
“明日再說吧。”趙衻搖搖頭，站起身道：“今日也不早了，我便先告辭了，如果有關於令妹的消息，我會讓人來通知你的。”
知道趙衻是為夜宴圖而來，趙盼兒就知道攤上事了，此時此刻天知道她有多希望趙衻趕緊離開，當即行禮道：“多謝趙將軍，將軍慢走！”
趙衻淡淡一笑，沒有再說什麼，帶著趙懷恩和劉晟離開了茶鋪。
翌日。
趙衻親自上場訓練了一下雙喜，再次讓雙喜趴下後，叫來了趙懷恩商議江南船舶司的問題。
問題太多，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
直到孫錢從外麵回來，趙衻和趙懷恩才發現已經是傍晚時分。
不得不說，一旦專注於某件事，時間總是過得特彆快。
“公子，那個周舍帶著宋娘子坐船私奔了，孫錢還跟著，我回來問問公子要不要攔下？”
“私奔？”劉晟驚呼道：“他們膽子這麼大？”
趙衻也有些驚訝，倒不是驚訝周舍帶著宋引章私奔，而是驚訝周舍的口才。
“那小子可以啊，昨天見過趙娘子，知道趙娘子不同意，第二天就哄騙宋引章不顧一切跟她私奔，嘴皮子還挺溜的。”
“周舍那種浪蕩子慣會花言巧語，但那位宋娘子也挺傻的。”趙懷恩笑道。
趙衻笑著點點頭：“暫時不用管宋引章，人總是要吃過苦頭才能成長，去通知一下趙娘子便好。”
看著孫錢離去，趙懷恩笑道：“家主對那位趙娘子有意思？”
趙衻也沒有反駁，笑道：“讓你看出來了啊。”
“趙娘子確實不錯，但身份……隻怕陛下和娘娘不會答應。”
“我需要他們答應嗎？”
趙懷恩一愣，笑道：“倒也是，不過那位趙娘子心有所屬，家主還需努力啊。”
“你有功夫說我，不如想想你自己該怎麼努力拿下張好好。”
趙懷恩：“……”
趙衻哈哈大笑，讓雙喜去叫來了晚飯。
等到晚飯快要吃完的時候，孫錢才一個人回來。
“公子，趙娘子沒在茶鋪，不過屬下遇到了孫娘子，她說趙娘子聽聞送娘子跟周舍私奔，急得去尋人幫忙了。”
趙衻瞬間從座位站了起來：“你確定？”
“確定。”
趙衻目光一凝，沉聲道：“雙喜、孫錢，你們兩個留下看家，劉晟去準備快馬，你和懷恩跟我出去一趟。”
見此，劉晟趕忙應下，跟著趙衻迅速出了門
兩浙運轉判官楊知遠的府邸，趙衻不知道，但趙懷恩和劉晟都清楚。
此時天色已晚，一行三人快馬加鞭，直奔楊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