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軍聽令,不得濫殺城民,違令者,斬!”
蕭淩塵扭頭朗聲一喊,隨後朝楚昭抱了抱拳,翻身上了馬。
葉嘯鷹也朝楚昭抱了抱拳,然後看向不知何時站在楚昭身邊的瑾宣皺起了眉頭。
“瑾宣,為何是你?”
“大將軍這話問的倒是奇怪。”瑾宣一笑:“不是我,難道是瑾威,亦或者瑾言不成?”
葉嘯鷹目光一凝:“看來你知道不少事啊。”
瑾宣笑了笑,沒說話。
“大監不走?”葉嘯鷹問道。
瑾宣搖頭:“老奴等等陛下。”
此話一出,葉嘯鷹臉色陡然一變,驚怒道:“你……”
“老奴隻是想活成一個人而已。”瑾宣笑著打斷道。
葉嘯鷹轉頭看向帶著淡淡笑意的楚昭,隻是話還沒出口,就聽蕭淩塵喊道:“全軍聽令,進城!”
就這樣,葉嘯鷹跟著蕭淩塵進了城。
兩人策馬於最前方,緩緩地行在天啟城的街道上,蕭淩塵望著寬闊的馬路,以及路邊的百姓,笑道:“當年父帥每次得勝歸來時,就會像我們現在這樣行著馬慢慢地走在這條路上,所過之處,路人皆跪拜行禮,目光中充滿了崇拜之情,可他們現在望著馬,卻隻有恐懼。”
“很多人都已經不一樣了,這座城也不再是曾經的天啟城了。”葉嘯鷹歎了口氣:“現在去哪兒?”
蕭淩塵長槍一揮,牽轉馬頭:“去太廟!”
欽天監。
這裡名義上不過是北離的占卜機構,除了在重大的祭祀典禮上露麵外,大多數時候不過看看星辰,記錄下星象。
可誰都知道,欽天監中有幾位境界高深的天師,他們幾人若是合力,有通天改地之能。
當然,通天改地或許有些誇張,但決定北離皇位的人選,絕對沒有問題。
“國師,如今的琅琊王回了天啟,你有何打算?”謝宣笑問道。
齊天塵笑了笑:“順天命。”
“那天命會站在誰那邊呢?”謝宣又問道。
“許多年前,他曾站在琅琊王那邊,但他自己放棄了。”齊天塵輕甩拂塵,走出了欽天監。
“國師,你去哪兒?”
“去太廟。”
平清殿外。
明德帝坐在石階之上,怔怔地望著緊閉的宮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他旁邊,是除了瑾宣之外的四位大監,和白王蕭崇、永安王蕭瑟、赤王蕭羽、蘭月侯蕭若塵,以及他們帶來的侍從。
石階之下,所有禁軍已經集結,親兵虎賁郎站在最後,形成了北離皇宮的最後一道防線。
蕭若瑾沒有說話,其他人自然也不敢開口,場麵安靜的令人感到壓抑。
過了許久,蕭若瑾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緩緩開口:“淩塵是個心善的孩子,和他的父親一樣,天啟城不會有損傷,讓人散了吧。”
黎長青一怔:“陛下……”
蕭若瑾擺擺手,問道:“他們為何還未到?”
黎長青並未揮散守衛平清殿的守衛,躬身回道:“陛下,他們去了太廟。”
蕭若瑾一怔,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嗯,我在清平殿等他,外麵挺冷的,都進來吧。”
太廟之外。
蕭淩塵從馬上翻身而下,走了進去。
因為太廟隻有蕭氏皇族才能進去,所以葉嘯鷹和三神將帶著軍士守在了外麵。
太廟之中,一個老人坐在那裡,看見蕭淩塵走進來,神色中流露出一絲驚訝。
“太叔爺,好多年不見了。”蕭淩塵垂首笑道。
老人已經很老了,似乎連站起身都有些吃力,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緩緩說道:“淩……淩塵?”
“是我,太叔爺。”蕭淩塵恭敬回道。
這位守太廟的老人,是如今最年長的蕭氏皇族,連明德帝蕭若瑾都得尊稱叔爺,是曾參與平息北離權宦之亂的碩老。
所謂權宦之亂,就是謝九煉引起的動亂。
在三朝以前,北離有個太監叫謝九煉,他為了救被擄的妹妹,假扮太監進宮,被發現後受了宮刑,隨侍太子。
數年後太子登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謝九煉成了五大監之首,權傾朝野,人稱九千歲,更是在皇帝死後造成了北離開朝以來最混亂的無王之治。
正是因為他,後來北離才立了朝規,皇帝死後,五大監必須入皇陵,終生不得踏出一步。
自那場權宦之亂後,他便入了太廟,靜靜地在太廟中看著廟外的風雲變幻,就連楚昭大鬨天啟的時候都沒有出麵。
老人朝蕭淩塵走過去:“你回來了,這很好。”
“太叔爺真這麼覺得嗎?”蕭淩塵抬起頭,看著那些靈牌上的名字,從上至下,終究沒能找到他父親的那一塊。
老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長歎了口氣:“若風被判謀逆,太廟之中不會供奉他的牌位。”
“明日就會有了。”蕭淩塵伸出一隻手:“太叔爺,煩請給我一炷香。”
老人點了一炷香,遞了過去。
蕭淩塵接過後,對著那些靈位深深地鞠了一躬:“列祖列宗在上,淩塵今番回來,定替我蕭氏皇族平清叛亂,重塑皇族朝綱。”
上完香,蕭淩塵轉過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入城,進太廟,拜完列祖列宗,該去平清殿了。
然而,他走出太廟的時候,卻見對麵的屋簷上站著一個人。
一身天師道袍,手持白色拂塵,仙風道骨。
欽天監,國師齊天塵。
“拔刀!”
葉嘯鷹怒喝一聲,所有將士瞬間拔出橫刀,他自己則策馬行到了蕭淩塵身邊,低聲道:“小心。”
蕭淩塵抬起頭,望著齊天塵,笑道:“我小時候,國師很疼愛我的,不怕,他不會殺我。”
齊天塵笑了笑,垂首道:“一彆多年,小友可好?”
“不好,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蕭淩塵搖頭笑道:“直到踏入了天啟城,才覺得有點好。”
“哪裡好?”
“能殺了想殺的人,甚好!”蕭淩塵朗聲道。
齊天塵用手輕輕捋了下自己的長須,緩緩說道:“你和你父親很像,但你父親並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蕭淩塵翻身上馬,傲然道:“因為我父親遭遇那件事的時候,已經不年輕了,而我,還很年輕,我可以犯錯!”
說完,他猛地一揚馬鞭,絕塵而去,絲毫不擔心此刻的齊天塵突然出手。
齊天塵也並未出手,隻是歎了口氣,便轉身離去了。
因為在他眼中,此刻蕭淩塵縱馬天啟的樣子,仿佛琅琊王蕭若風重現於世一般,所過之處,鋒芒儘露,眾人隻能退讓避開。
平清殿中。
明德帝輕輕喚了一聲:“老六。”
蕭瑟躬身:“父皇。”
“你與淩塵自小一起長大,屆時請以大義勸勸他,蕭氏一族不可內鬥,孤與若風這一輩的恩怨,就在孤這裡結束吧。”蕭若瑾歎道。
蕭瑟搖頭:“父皇,淩塵是為給琅琊王叔平反而來,也或許是為大統而來,並非是為了叛亂而來,父皇放心。”
為大統?
蕭崇一震,忍不住看了眼蕭瑟,卻發現他的神情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然後,他又轉頭看了看蕭羽和蕭若塵一眼,發現兩人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裡,並無一點意外,無聲歎口氣。
看來隻有我被蒙在鼓裡啊。
明德帝看了眼他,意味深長的歎了一句。
“大統啊。”
此時,蕭淩塵也率軍來到了宮門之外。
“他來了,走吧。”
蕭若瑾歎了一聲,讓蕭瑟攙扶著走出了平清殿,其他人自然也跟著走了出來。
黎長青高喝一聲:“全軍戒備!”
蕭若瑾卻用高過他一頭的聲音喊道:“開宮門!”
“陛下。”黎長青急道。
“何須無謂的損傷,我在這裡等著他。”蕭若瑾正色道。
說話間,宮門已經打開。
鮮紅甲,血龍槍。
這是當年琅琊王蕭若風上陣的必備之物。
現在,身穿鮮紅甲,手持血龍槍的年輕男子踏馬而入。
那一瞬間,蕭若瑾仿佛看見了當年的琅琊王踏馬入宮的場景。
“真像啊。”蕭若瑾感慨道。
黎長青不知想到什麼,猛地拔出腰間長刀,高聲道:“陛下有德於軍,但軍亦有報國之誌,我跟隨陛下十七年,不能眼見陛下遭逆臣所害,我當身先士卒,振君王之風!”
“長青。”蕭若瑾伸手阻攔,卻見黎長青已經持刀直衝蕭淩塵而去,飛奔下台階,翻身上馬,怒喝道:“亂臣賊子,當殺!”
禁軍連同虎賁郎衛也都將手按在了刀柄之上,蠢蠢欲動。
雖然陛下下了不敵之令,但他們的統帥已經單刀赴會,他們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蘭月侯蕭若塵看著那一騎絕塵,忍不住感慨道:“黎統領出身軍伍世家,身上的血氣絲毫不亞於自己的先輩。”
話音未落,他身後的掌劍監瑾威飛身追了過去。
此時,黎長青策馬行到蕭淩塵身邊,一刀怒斬而下,蕭淩塵雙腿緊夾馬腹,舉起血龍槍將黎長青的一刀格擋開來。
他並未戀戰,一踢馬肚子,繼續朝前行去。
黎長青正欲追擊,卻遭遇迎麵刺來的一劍。
作為禁軍統領,他的武藝自然不凡,但麵對著霸道無雙的一劍,卻被震的倒飛了出去。
“瑾威公公你……噗~”
黎長青猛地吐出口鮮血,臉色一下蒼白了三分。
“支援統帥。”
不知誰怒喊了一聲,所有禁軍和虎賁郎衛都拔出了刀。
當年八王之亂,他們的先祖為了明德帝死在平清殿前,這不是苦痛,是榮耀。
今日,他們也要為榮耀而戰。
然而就在他們衝殺上去時,忽有如雷鐵蹄聲響起,一下讓雙方都停下了手。
緊跟著蕭淩塵和葉嘯鷹的琅琊軍舊部,已經踏入了宮城之內。
為首的三人,一人持槍,一人拿著兩柄斷槍,剩下一人則背著一把長弓,赫然是昔日的琅琊軍三神將,王劈川、肖斬江和薛斷雲。
緊跟隨他們的是,如潮水一般湧進來的琅琊軍舊部,將禁軍和虎賁郎衛團團圍了起來,如鐵通一般。
此時此刻,虎賁郎衛和禁軍才明白,他們的陛下為何讓他們放棄抵抗。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有時候精神力並沒有太大的作用。
葉嘯鷹騎在馬上,俯視著被瑾威一劍重傷,失去戰力的黎長青,冷冷道:“在琅琊軍麵前,你的忠誠,不值一提。”
禁軍和虎賁郎衛都在猶豫,猶豫要不要放下武器。
沒辦法,騎兵已經將他們團團包圍,隻要蕭淩塵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被踏成肉泥。
蕭淩塵沒有管他們,縱馬跑到了平清殿下,他翻身下馬,踏著台階一步一步地往上走著。
在他的身後是葉嘯鷹和三神將,他們落後蕭淩塵一些,緩緩的走著,鎧甲磨蹭著,發出著森森的金屬撞擊聲。
石階之上,蕭崇向前踏出一步,手按在了腰間長劍之上。
“崇兒。”蕭若瑾喚了一聲。
蕭崇卻是搖了搖頭,並未退下,死死地盯著蕭淩塵:“就走到那兒吧。”
蕭淩塵也聽話,停下了腳步,抬起頭望向蕭崇,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崇皇兄,你已能看到了啊,恭喜!”
蕭崇渾身一震,語氣複雜:“能看到了,可我沒想到,目明之後,會看到你起兵叛亂。”
蕭淩塵轉過身,望了眼身後的軍士,回頭笑道:“我沒有叛亂,我隻是帶他們回家。”
就在這時,宮門之外又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又有一隊人馬衝了進來,他們騎著白馬,穿著白色的鎧甲,額間綁著白布,整個北離隻有一支這樣的軍隊。
守陵王軍。
他們大多是北離先皇最近親的親軍,在先皇死後,繼續守陵儘忠,所以守陵王軍在北離軍中頗受敬重。
率領他們進來的是兩個九未露麵的人,前任掌印監濁心和掌冊監濁洛,兩人穿著昔日的錦衣蟒袍,策馬行在最前麵,直接穿過了琅琊軍舊部和禁軍,奔向平清殿五人阻攔。
“你們兩個,來此何事?”蕭崇按著腰間長劍,皺眉望向他們。
濁心勒馬而立,朗聲道:“重塑朝綱。”
“今日害真是不太平啊。”蕭瑟歎了口氣,走到蕭崇身邊,看著濁心和濁洛,淡淡道:“都快入土的人了,還這麼不安分?”
濁心和濁洛翻身下馬,其中濁心從袖中掏出龍封卷軸,高高舉起:“我有龍封卷軸在手,先皇親筆撰寫。”
此話一出,蕭若瑾和蕭瑟兄弟幾人皆一臉淡然。
可這話卻是讓其他人如遇雷擊,齊齊變了臉色,平清殿之下全軍寂靜,就連重傷跪倒在地的黎長青都瞪大了眼睛,望著濁心手中的龍封卷軸。
他倒是知道,當年兩份龍封卷軸,有一份下落不明,卻怎麼也沒想竟然在濁心手中。
濁心手中高高舉著龍封卷軸,疾步走上台階,俯視著下方所有人。
“先皇龍封卷軸再次,還不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