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諾頓二世的聲音通過戰場廣播係統擴散開來,帶著一種出乎意料的平穩,在這片剛剛經曆了單方麵屠殺、硝煙彌漫、屍骸遍地的陣地上空回蕩。
安珀在聽到攝政王的聲音,和他所說的內容時其實還是有些意外的,畢竟這麼突然的放棄抵抗,在安珀看來似乎並不像這位梟雄的作風。
不過很快,安珀周身那如同實體火焰般跳動燃燒的深藍色靈能,還是緩緩收斂,如潮水般退回他的體內,最終隻在他體表留下一層淡淡的、仿佛活物般流動的輝光。
他懸浮的身形也隨之輕柔落下,雙腳踏實在布滿裂紋和焦痕的地麵上,激起細微的塵埃。
他環顧四周,那些僥幸存活下來的禁軍士兵,確實如攝政王所言,已經停止了任何攻擊動作。
但他們依然保持著戰鬥姿態,不管是重裝步兵手中的武器,還是裝甲單位的炮塔,亦或是從其他防線趕來的hc,仍舊牢牢對準著安珀這個剛剛還在他們陣地上掀起死亡風暴的‘怪物’。
動力裝甲的戰術麵甲下,每一雙眼睛裡都充滿了難以掩飾的驚懼和戒備,但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卻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僵硬地懸停著,再沒有一道能量束或實體彈丸射出。
與其說是攝政王下令讓他們停火,不如說是這道命令,讓他們終於有了不再向這個‘怪物’發起自殺式攻擊的理由。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硝煙味以及靈能燒灼物質後特有的刺鼻氣息,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衝入安珀的鼻腔。
他皺了皺眉頭,然後釋放出一道溫和卻覆蓋範圍極廣的靈能波動,這波動如好像某種聲呐一樣,瞬間掃過整個區域,並將反饋信息清晰地呈現在他的意識當中。
地下基地的入口結構、下方通道的大致布局、基地內部各處聚變爐組和超導電池堆的能量反應,以及最深處那個顯得格外孤零零的生命體征信號。
這個生命體征信號在安珀看來還是太顯眼了,周圍沒有埋伏,沒有隱藏的‘刀斧手’,隻有一片死寂和那個安靜等待著他的人。
“boss!發生了什麼?我們這邊突然偵測到交戰區域好像停火了?”
霍格焦急的聲音在通訊頻道內響起,空投要塞那邊顯然也監測到了戰場上這突如其來的、詭異的平靜。
“是的,停火了~攝政王讓他麾下的部隊停止了抵抗,並且敞開地下基地大門,希望我能進去和他見上一麵。”安珀一邊說著,一邊在周圍禁軍士兵的注視下,朝著地下基地的入口走去。
“boss,這會不會是陷阱?要不要我們先派無人單位”
“不用擔心,霍格。”
安珀的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甚至還帶著點若有若無的笑意。
“攝政王大人如果要在當前這種情況下對我玩花樣,那純粹是自己想不開讓部隊快速跟進準備接收俘虜吧,動作快點,彆讓這些嚇破膽的家夥等太久。”
霍格和範弗利特雖然還有些擔心,但他們也知道自己肯定是拗不過自家的boss的,所以當即不再勸阻並迅速調動部隊。
而結束通訊的安珀,也不再理會周圍那些目光複雜、如臨大敵的禁軍士兵,他邁開腳步,朝著那處半掩埋式的地下基地入口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甚至顯得有些悠閒,仿佛不是走向一個剛剛還在激烈交火、屍橫遍野的敵方據點,而是在自家的後花園裡隨意散步。
沿途所過之處,滿目瘡痍。
扭曲變形的金屬殘骸、巨大的衝擊彈坑、士兵們殘缺不全的屍體和散落一地的武器裝備,無聲地訴說著剛才那場一邊倒戰鬥的慘烈。
而在靠近地下基地入口處的禁軍士兵,眼中的恐懼幾乎要凝成實質。
當安珀帶著那副近乎‘人畜無害’、隱約間還透著幾分好奇的表情逐漸接近時,不少士兵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輕微顫抖,握著武器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卻沒人敢再動一下。
沉重的地下基地裝甲大門,在安珀走到近前時,發出一陣低沉的金屬摩擦聲,緩緩向兩側滑開,露出一條通往地下的,同時能夠容納大量重裝單位行動的寬大下坡通道。
安珀沒有絲毫遲疑,在對周圍做出最基本的警戒後,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走了進去。
晉升七級靈能者後,澎湃的靈能力量充盈著他的每一個細胞,這賦予了他絕對的自信——在星龍帝國首都聖索尼埃這顆星球的地麵上,已經沒有任何常規力量能夠威脅到他了,哪怕是走進一個剛剛還在拚死抵抗的敵人老巢。
地下基地內部,也確實如攝政王所言,所有的禁軍士兵已經從主乾道上撤離,安珀一路走來沒有遭遇任何敵人,隻有冰冷的金屬牆壁、規律閃爍的紅色應急指示燈,以及他自己清晰可聞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內回響。
他順著主乾道一路向下,暢通無阻,沿途本應存在的無人武器站、小型偏轉力場發生器等防禦設施,也全部處於關閉狀態。
這處用來儲存備用軍需物品的永備地下基地雖然規模不小,但結構並不是很複雜,所以安珀也沒花費多少功夫,便來到了地下基地最深處一扇格外厚重的合金門前。
門無聲地向一側滑開,露出了基地最深處的那間指揮室。
指揮室內,所有的全息投影和大型屏幕都已關閉,隻剩下天花板上幾盞基礎照明燈發出冷白色的光。
偌大的空間因此顯得有些空曠和蕭索,隻有中央那張寬大的指揮官座椅上,端坐著一個人影。
星龍帝國的攝政王,塞巴斯蒂安·阿波羅尼奧斯·諾頓二世。
他看起來比安珀上次在公主彆苑外見到時,又要蒼老了許多,原本總是挺得筆直的脊背此刻微微佝僂著,臉上深刻的皺紋裡寫滿了難以言喻的疲憊和複雜情緒。
他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裡,像一頭被困在無形牢籠中、默默舔舐傷口的年邁凶獸。
看到安珀走進來,諾頓二世緩緩抬起頭,原本銳利的眼神此刻顯得有些渾濁,但在這個瞬間還是閃過一絲微光。
他嘴角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近似苦澀的笑容:“安珀先生真沒想到,我們再次見麵,會是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方式。”
“我也沒想到。”
安珀走到他對麵,隨意地靠在一處冰冷的控製台邊緣,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語氣聽不出喜怒。
“一切竟然結束得這麼快我還以為,你會選擇抵抗得更久一些,至少更有尊嚴一點?”
“抵抗?”諾頓二世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張砂紙在互相摩擦,“在安珀先生你展現出那種近乎神明般的力量之後,任何抵抗都隻是徒勞除了讓那些依舊忠於我的士兵,去毫無意義地白白送死,還能有什麼用?”
“哦?你現在倒開始心疼起士兵的性命了?”
安珀挑了挑眉毛,話語裡毫不掩飾那份譏諷:“此前和那位帝國公主互相暗殺對方成員,或者是在帝國內部搞‘大清洗’,亦或是在今日發難導致帝都血流成河,讓無數平民和士兵卷入戰火的時候,可沒見你這麼‘宅心仁厚’”
“沒想到你竟然會說愛格妮斯的壞話。”
“在我看來你們都是一丘之貉。”
諾頓二世沉默了,臉上的苦澀更濃了幾分,卻沒有開口反駁。
靠在控製台邊緣的安珀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雙手抱在胸前,然後繼續問道:
“聖索尼埃的軌道上,索倫公爵和杜克公爵的艦隊還在,雖然他們的艦隊損失慘重,但他們的人造天體要塞還完好無損。
理論上,你們有共同的敵人——愛格妮斯公主,還有我
以攝政王您的手段和影響力,想辦法拖延時間,和他們重新取得聯係,並非完全沒有可能為什麼這麼乾脆地放棄了?”
聽到這個問題,諾頓二世長長地、仿佛要將胸腔中積壓的所有鬱氣都吐儘般地歎了口氣。
他重新靠回寬大的椅背上,目光投向指揮室裡冰冷的金屬牆壁,似乎在回憶著什麼,而安珀就這麼看著他,也不催促。
“因為我和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終於,攝政王重新開口,聲音低沉而疲憊。
“安珀先生,我相信你應該多少也猜到了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要對這個腐朽不堪的帝國對萊昂皇室,對那些盤踞了數個世紀、吸血蛀蟲般的貴族階級,來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掃除,大洗牌。
如果我現在為了苟延殘喘,去借助他們的力量那麼未來,我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舉起屠刀,砍向我的‘盟友’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但那雙渾濁的眼睛裡,卻陡然閃過一絲近乎狂熱的光芒,像是一根即將燃儘的蠟燭,在熄滅前驟然明亮了一下。
“你知道‘十二月黨人’嗎,安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