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候就聽著劍尊大人出關的消息了，早前想著前去祝賀的，但聽說您一貫喜靜，又怕叨擾到您，便盤算著等講道會時再做打算，沒想到今日劍尊大人竟會親臨我這水靈宮。”
謝無妄不鹹不淡：“叨擾到宮主了？”
水靈宮宮主連忙出聲：“您這說的是什麼話，怎會是叨擾呢，您今天到這裡，水靈宮蓬蓽生輝啊。隻是今日實在倉促，若有哪裡招待不周，還請劍尊大人莫要見怪。”
“這酒是由萬年仙桃樹的果所釀，與那瑤池玉液不相上下，可澄心滌慮，神怡心靜。”
劍尊大人掃了一眼桌上的仙果與酒，又掃了眼趴在桌上睡的少女，語氣輕飄飄的，“聽聞水靈宮的魚膾不錯，新鮮可口，也不知今日有沒有機會嘗試一下。”
“啊，啊？”
修真者築基後便可辟穀，不需食五穀，更彆提無妄劍尊這樣修為高深的修士，水靈宮宮主下意識覺得這樣的人物根本不會耽於口腹之欲，這才沒準備飯食。
“當然當然，是我思慮不周了。”
他連忙招來人準備吩咐下去。
最後雲袖是被飯香味喚醒的。
肚子咕嚕了一聲，趴在桌上睡著的她睜開眼，看到了一桌豐盛的海鮮宴，龍蝦螃蟹，雕花生魚片，海鮮濃湯香味四溢。
雲袖：！！仙牢放飯了？
她支棱起來，一轉眼看到了身旁不遠的白衣青年，他對麵坐著一個鷹鼻鷂眼、看起來就有些奸詐凶狠的男人，正恭維地跟他說著話。
瓊樓玉宇的周圍是桃花林，正值春天桃花開的正盛，風景雅致，有幾株剛好在近處，她抬頭時粉色花瓣隨風輕落在她鼻子上。
察覺到她醒了，謝無妄語氣平淡：“吃吧。”
雲袖剛醒還有點迷糊，撥開桃花花瓣，腦子裡湧入一大波電視劇情節，小聲：“那個，這不是最後一頓斷頭飯吧？”
謝無妄睨她一眼：“是。不過你也可以選擇餓著上刑場。”
雲袖果斷選擇了做個飽死鬼。
之前啃了個桃子完全不頂飽，雲袖如風卷殘雲般消滅了桌上一大半的飯，腦子終於重新運轉，結束待機模式。
好吃。
好人哥真是個好人啊。
雲袖拿起桌上一隻比手臂還長、長相奇怪的蝦，心道修真界的蝦這麼大麼，正研究該怎麼吃。
謝無妄：“那是擺件。”
“哦。”
雲袖頓時興致缺缺丟掉了。
水靈宮宮主：“……”
那是他們宮的宮徽啊！
水靈宮宮主看著她，“劍尊大人，這位是……”
謝無妄不疾不徐抬了下鎖鏈：“不明顯嗎？她是個囚犯。”
水靈宮宮主一笑：“哈哈……原來是這樣啊。”
哪有讓囚犯上桌吃飯的啊！？
雲袖根本不管周遭，低頭專心乾飯，很快把桌上的飯全都吃完了，滿足得眼睛眯起。
謝無妄淡聲：“吃飽了？”
雲袖小幅度點點頭，低頭戳著桌上的琉璃盞。
劍尊大人不輕不重嗯了一聲，轉眼看向水靈宮宮主，“現在可以開始談正事了。”
水靈宮宮主一愣：“您說，是何事？”
“如果是需要水靈宮幫助，我水靈宮必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劍尊大人語氣平靜：“水靈宮表麵從凡間城池選拔弟子，實則暗中對他們施展禁術融合妖獸之血的事。”
桃花林周遭空氣一下安靜了下來。
甚至可以說是死寂。
雲袖眨巴了兩下眼，這麼直接的嗎？
按正常流程，不應該是在這裡居住時趁機潛入，再暗中搜尋水靈宮的犯罪證據，快找到時卻發現了更大的陰謀遇到了什麼人，最後艱難解決還會有點倒黴蛋犧牲……等等至少能拍二十集的內容嗎！？
水靈宮宮主壓下心悸，訕笑了下：“劍尊說笑了，是從哪聽來的傳言，水靈宮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
“我知空口無憑，沒有證據，隻憑幾句話不能證明水靈宮所做惡行。”
謝無妄不緊不慢抬眼，瞳仁漆黑，“所以這不是來向你討要證據了麼。”
雲袖：OvO？
向反派要他的犯罪證據……？
這思路，有點前衛啊。
靜靜看了片刻，水靈宮宮主討好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收起了虛假的笑臉，忽的冷笑了一聲，“還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劍尊大人，你也不看看周圍這是什麼地方。”
“還是說劍尊大人每天聽慣了阿諛奉承之辭，當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一個人就敢闖入我十萬金丹修士的水靈宮。”
話音剛落，桃花林出現了烏泱泱一片修士，連同領空將他們包圍了起來，滴水不漏。
水靈宮宮主站起來，鷹眼鋒銳地盯著白衣青年，“劍尊大人不是想要證據麼？這裡的每一位修士都是證據，今日就讓你見識一下，在舍棄了人類脆弱不堪的身體後，他們是怎樣地輕鬆突破了那道人軀幾百年都無法突破的禁錮，走上巔峰！”
“這裡不止有十萬金丹修士，還有五百元嬰境，一百化神境，十**體境，和五位大乘期高手，每一個都是由水靈宮耗費無數心力培養出來的人才。”
雲袖：“……”
她默默壓低了帷帽。
謝無妄慢慢掃了一眼：“都在這裡了？”
水靈宮宮主冷嗤，“現在怕了？”
“不過劍尊大人倒也不必擔心，你若是忽然從修真界消失可麻煩得很，我可不會要了你的命。隻是你既然已經知曉了水靈宮的秘密，那便不可能讓你安然無恙地離開了。”
“水靈宮最近研製出了一種傀儡禁術，還沒有找人試驗過，現在看來，這個人選非劍尊大人莫屬了。”
“久聞無妄劍尊天地一劍，名頭甚大，今日就教我先來領教一下是否真如傳聞中那般厲害。”
水靈宮宮主笑得陰測測的，顛了顛手裡的法器。
“劍尊大人，拔劍吧。”
此情此景，雲袖沉默了下來。
還真是斷頭飯啊。
她轉眼看向謝無妄，正想安慰他人生自古誰無死，卻看到他輕輕抬手震碎了鎖靈鏈，靈力碎屑隨桃花一起消散。
然後白衣青年慵然站了起來，修長指節不緊不慢折了一節桃枝，淡粉的花蕊開在梢頭。
水靈宮宮主嗤笑：“都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裡附庸風雅。”
水靈宮宮主不理解，雲袖卻對於這種精神十分讚許。
反正都要死了，多看會兒花怎麼啦？
她湊過去小聲：“道、道友，你是想插花麼，需不需要我幫忙？實不相瞞，我曾在街道插花藝術培訓班裡給人搬過半年花瓶，我很專業。”
“我的確有一個很重要的忙需要你幫。”青年睨她一眼，緩慢道。
他聲音有些冷沉，雲袖以為他要說什麼大事，比如商量計劃逃跑之類的。
她也跟著嚴肅了起來，側耳傾聽，“道友你說。”
青年把折竹劍丟進她懷裡。
“拿好我的劍，然後去找個涼快點的角落待著。”
折竹劍靈：“！！！”
什麼老大，你難道不要我了嗎！
水靈宮宮主嗤了一聲：“秘聞說你連自己的劍都馴服不了，果然是真的，就這樣還能被人稱為劍尊，真是可笑。”
找個角落待著，這要求對雲袖來說簡直是賣肉的切豆腐——不在話下。
因為身為重度社交障礙患者，她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找個沒人的角落自個兒待著。
“沒問題。”
雲袖站了起來，抱著折竹劍轉頭就走。
折竹劍靈：？？？
就這麼毫不猶豫地拋下老大走了？？
剛走沒兩步，雲袖忽然又停下了，轉過身來。
她似乎有些猶豫，聲音結巴。
“道、道友……”
折竹劍靈冷哼。
還算你這個凡人有點良知，知道不能苟且偷生。
雲袖：“我這樣算越獄嗎？”
折竹劍靈：“……”
謝無妄：“……”
“……不算。”
“哦。”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雲袖又轉了過來，感覺著許多人交錯繁雜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強忍著從一開始變得越來越強烈的心悸與頭暈，儘量不動聲色地深呼吸著。
然後壓低帷帽，低頭抱著折竹劍，慢慢朝角落裡走。
答應了好人哥的事要做到的。
一步、兩步……
周圍好安靜，她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重重地吸氣，又重重地吐出去。
除此之外什麼都聽不到。
雲袖手指緊緊攥著劍，抱著。
好奇怪。
……打架不應該有聲音麼？
她眨了眨模糊不清的眼，看著地麵，一步一步走著，好像耳邊真的開始有聲音了。
很輕很輕的聲音，像是細雪緩慢下落，落在竹葉上的聲音。
清亮月光安靜照著竹林，隨著時間流淌，忽有一聲清脆，落雪壓折了竹枝。
好像還有人在叫她……
“……你沒事吧？！”
稚嫩清脆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雲袖恍然回神，低頭朝聲源，也就是懷裡的劍看去，“不、不好意思，我有點頭暈。”
“這樣啊，一個凡人經曆這樣的大場麵一時緊張，頭昏腦漲，這都是正常情況。”
折竹劍靈艱難出聲：“道理我都懂，我也可以理解，所以你能不能也理解一下我？”
雲袖疑惑：“……嗯？”
折竹劍靈：“你再不鬆手我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雲袖：“！！”
她攥著劍的手連忙鬆開。
折竹劍靈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小凡人力氣怎麼這麼大，勒得它都喘不過氣了。
眼前忽然落下一抹細碎的白色，雲袖抬眼一看，微怔，簌簌雪花在眼前慢慢落下。
她抬手一接，冰涼的白色在她指尖緩慢融化。
下雪了。
……可是不都快夏天了麼？
像是心有所感，雲袖忽然轉頭，朝著身後看去，目光所及之處，躺了滿地的修士、法器，如雪花一樣落滿了整個桃花林。
那道白色身影站在縹緲的風雪中央，長身鶴立，眉眼如畫。
青年不緊不慢朝她走過來，修長指節還悠然轉著那節桃枝，淺粉桃花恰如剛折下來之時那般綻在梢頭。
他目光慢慢落在她身上。
倏地笑了聲。
“架都打完了，你怎麼還沒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