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太陽仍未升起時,許長卿便早早地起了床,穿戴好公差服,腰間佩刀,推開房門。
到巡城司時,他已經過卯。
鄧煒站在眾人麵前,滿臉愁容:“昨夜……又死了一個人,已經是這三天的第六個了。”
“前麵五個,我們都可以斷定是一人所為,這個新的死者雖未去驗屍,但十有八九,也是一種死法。”
許長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眾人不由得咽下一口唾沫。
這次,沒人再敢把任務推倒他的身上,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
許長卿也隻是若無其事地坐下。
“孫虎,趙良,你們兩個人跟我走一趟!”
鄧煒發號施令,隨即便遣散了眾人,臨走之前,來到許長卿麵前:“小子,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位大人沒刁難你吧?怎麼這麼多天不來當值?”
許長卿撓撓頭,道:“家裡出了些小事,不要緊。”
“原來如此。”鄧煒點了點頭,又道:“清水鎮裡又不太平了,近日又有多起命案,死者皆被挖去心肝,極為淒慘。”
“根據我們的經驗,此乃一邪修所為,追凶覓蹤之事我們在行,遲早能把他給揪出來,但抓邪修其他人都不行,到時不如隻我們二人出手,也可避免傷亡。”
“不必。”許長卿笑了笑,道:“我一人去便好。”
“臭小子。”
鄧煒笑著戳了戳他的額頭,便離去了。
許長卿也沒有在巡城司多待,隨意領了個巡邏的任務,便孤身到了清水湖邊。
李青山的老宅,就在這裡附近。
雖然定已經被人搜過無數遍了,但許長卿還是想去看看,他有沒有留下什麼。
剛到湖邊小徑,他看見樹林間,幾個約莫十來歲的孩童疾跑而過,其中一個手裡拿著串糖葫蘆,一邊跑,還一邊唱著什麼繞口令:
“有爹有媽笑哈哈,沒爹的小花淚汪汪!”
“沒人疼來沒人愛,為買糖串偷銀兩!”
在他們後麵,小花埋頭直追,凶狠吼道:“還給我!”
可那幾個頑皮男孩比他長幾歲,體能速度都更快上許多,甚至還有餘力往回擠眉弄眼,譏諷道:
“這是你偷來的糖葫蘆,小偷不許吃!”
小花眼角含淚,怒道:“那是我自己賺回來的!”
“略略略,誰信!”
領頭的錦衣男孩做了個鬼臉,張嘴便在最大的那顆上咬了一口。
“老……老大!”
在這時,一個年紀略小些的男童突然指了指他身後,麵露駭然。
錦衣男孩兒將信將疑地回頭,還未看清楚,便有根樹枝當頭敲了下來。
“鬼……鬼啊!”
不遠處的小花追了上來,卻停住腳步,不敢置信地看這一幕。
隻見一根樹枝竟憑虛飛在空中,如有生命一般,攆著那幾個小屁孩打。
小花看著他們的狼狽模樣,不由得哈哈大笑,相當解氣。
幾人驚慌失措,落荒而逃,還不忘大聲撂下狠話:
“王翠花,你竟敢施展妖術!你等著!我爹是巡城司的人,我馬上就讓他來收拾你!把你家茶館都拆了!”
“哼!牛不死你!”小花朝那邊翻了個白眼,轉身朝許長卿莞爾一笑。
闊彆幾日,她的氣色已好了許多,向一揖到地,道:“謝哥哥的救命之恩!”
許長卿哭笑不得,道:“這一套又是從哪學來的?”
“先生教的。”
小花一邊說,一邊撿起落在地上的糖葫蘆,黏糊糊的糖霜沾滿了落葉泥濘,滿臉儘是心疼。
“先生還教我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他們明明與我一同上學,怎麼就學不會呢?”
許長卿微微搖頭,道:“道理光靠講,有些人就是學不會。”
小花抬眼看他:“那怎麼辦?”
許長卿舉著拳頭笑道:“當然是打到他學會為止!”
“噗嗤——”小花捂嘴而笑,豎起大拇指:“那許大哥一定很有道理!”
糖葫蘆沾了臟汙,便不能吃了,許長卿一再勸說,甚至提出再給她多買一串,仍舊遭到小花的言辭拒絕。
她說洗乾淨就一定能吃。
許長卿也隻好將她送回家,一大一小並肩而行時,許長卿隨口問起關於李青山的事。
“你說那個老傻子?”
小花眨巴著眼睛,道:“當然知道了,我和他還是好朋友哩!”
原來在她尚且年幼時,便已開始分擔些家務事,到湖邊浣衣時,總會看見那老傻子也站在湖水之前,聲嘶力竭地大喊著什麼。
直到一日,老傻子主動上來搭話,問她想不想知道他喊的什麼,小花點了點頭,老傻子便站在她麵前,朝著湖水,大喊了個“來”字。
神奇的是,他話音才剛落,便有條十斤重的鯉魚自動躍出,落在岸邊。
“從那之後,老爺爺就經常帶我捉魚摸蝦,他人很好哩!還教我下棋!”
童言無忌,在小花口中的李青山,總有幾分返老還童般的天真色彩。
許長卿不禁露出微笑,他始終不信師傅成了什麼劍妖,如今多找到一份證據,心情也好上了幾分。
“不過他確實有些瘋瘋癲癲的。”小花嘟起小嘴,像是有些記仇地道:“有時陪我玩得正起興呢,卻又突然一溜煙跑到這湖邊,‘來啊來啊’地喊,也不知是在喊些什麼。”
許長卿眉頭微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扭身跑向湖邊。
“誒……大哥哥!”
小花好不容易才追了上來,叉腰道:“你怎麼也學他!”
許長卿嘴裡微微喘著氣,發絲微亂,眼神怪異地看著倒映天光的湖水,喃喃自語:
“對啊……之前我怎麼沒發現,天這麼冷,雪也連著下了多日,怎麼這清水湖,卻絲毫不見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