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蘇府上上下下,除了沈千雪和蘇君月二人外全都聚集在了西城門。
蘇家老爺子,雲夏定國公,蘇重遠站在最前方不時地向城外望去,不難看出老將軍是在等待著什麼人。
彆看老將軍戎馬一生,見慣了死生闊彆,但在此時此刻仍與村口盼望遊子歸來的父母一般無二,眉宇之間的一份期盼是無論如何也藏不住的。
此時蘇府齊聚西城門一事已然傳開,自然也就聚集了不少來看熱鬨的人,但大多數人都是為了能夠親眼目睹這位雲夏定國公的真容而來,畢竟這位蘇老爺子已經很少露麵了。
畢竟這位可是夏皇特許可以自由出入宮門並且無事不必上朝的三人之一。
說白了就是那座讓多少人心心念念而不得入的城牆之內,人家老爺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聽說連蘇老爺子都來到了西城門,其餘世家子弟,尋常百姓,紛紛趕赴西城門。
至於到底是為了目睹這位老將軍的尊容還是懷著其他的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但此時的西城門可謂是人山人海。
片刻之後,蘇君月、沈千雪等人也來到了西城門。
此時天色已晚,見蘇君月姍姍來遲,蘇重遠的臉上表現出一絲不悅。
平日裡吊兒郎當的也就算了,今日此等大事也不上心,得好好懲處一番讓這小子收收性子才是。
蘇君月跟在沈千雪的身後來到眾人麵前,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走上前來向眾人一一行禮問好。
蘇重遠見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蘇君月見老爺子盯著自己麵帶微笑的樣子,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自在,甚是不自在。
蘇清山是蘇重遠的長子,平日裡負責將蘇家小輩帶到校場進行親切友好地教導。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反過來亦是如此。
聽到父親這般話,蘇清山哪裡還不知道老爺子的言外之意,當即如同心有靈犀一般回複道:“除月兒外,其餘人等在軍營中均算得上表現良好。”
隻見蘇重遠聽完後眉頭微微一皺,接著蘇清山的話說道:“月兒也到了加冠的年紀,待行完加冠之禮你就帶他到軍營中好好鍛煉一番,切記不能弱了我蘇家的名頭。我蘇家男兒可不能做那手無縛雞之力柔弱書生。”
當初蘇重遠特許推遲蘇君月入軍營,一是因為某件事讓這位孫兒性情大變不宜入伍,二是自己這位孫兒的武學天賦極高,老爺子想著若是讓蘇家的一隻腳牢牢踏進江湖之中,日後若有不測也算是留條後路。
隻是沒想到蘇君月卻不思進取,平日裡隻知道花天酒地,蘇清山心中早就想好好調教調教自己這位侄子了。
如今得到老爺子的命令,蘇清山自然不會拒絕,當下立刻應道:“是。”
霎時間蘇君月就感到自己今後的人生一片黑暗,茶樓,佳肴,美酒,佳人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跟自己揮手告彆。
蘇君月從來都沒有感到過現在這般無助,一時間手足無措的蘇君月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千雪,希望自己的娘親能夠出言勸勸老爺子,好讓老爺子收回成命。
在感覺到蘇君月那炙熱的目光後,沈千雪轉身向蘇老爺子走去,每走一步,蘇君月的心就跟著跳一下,等到沈千雪走到蘇老爺子麵前時,蘇君月幾乎忘記了如何呼吸,雙手攥緊,手心中甚至隱隱有些細汗。
隻見沈千雪說道:“父親說的是,月兒的性子確實有些懶散,往後還望大哥多多費心。”
蘇清山見自己這平日裡甚是寵愛自家兒子的弟妹竟也沒有出言反對,便更加放心了,大笑道:“弟妹放心,我這血手的名號可不是自己吹出來的,日後保證還你一個不一樣的月兒回來。”
說完蘇青山還意味深長地看了蘇君月一眼。
沈千雪也十分得意地看著蘇君月,像是完成了什麼任務一般,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自己的孩子長大了,終於不再是整日隻知道花天酒地的紈絝子弟了。
在沈千雪看來,必然是自己平日裡的敦敦教導讓蘇君月收了性子,使之對軍伍也有了改觀。
畢竟自己的那位夫君在軍中可是頗有威名,年紀輕輕就已名震沙場,讓敵人聞風而逃。
眼下沈千雪還以為是如今蘇君月長大了終於決定痛改前非,子承父業呢。
這下可好誤會大了。
完了,美好的生活結束了。我的親娘啊!實力坑兒子啊!
看著沈千雪那一副等待誇獎的樣子,蘇君月的心仿佛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捏了一下,心痛啊。
轟隆隆隆,噠噠噠噠。
就在蘇君月失魂落魄之時,眾人的目光被城外傳來的聲響以及浩浩蕩蕩的景象所吸引。
西城門外,遠處塵土飛揚,振聾發聵的馬蹄聲使得地麵也隨之震動,如此現象隻能說明一件事,來者是一支龐大的軍隊。
城中眾人自覺地分散到道路兩旁,注視著西城門,仔細觀察會發現不少老人婦孺的眼中都閃著淚花,眼神中夾雜著希冀與些許的緊張。
明明聚集著上萬人但此時此刻卻是鴉雀無聲。
不出一炷香的時間,眾人看到了這支軍隊的真麵目,為首的將領身穿紫色戰袍披鐵甲,正是兩年前奉旨出征伐楚的紫衣侯——蘇清河。
在戰場上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紫衣所在,流血千裡。
如今紫衣歸來,那麼他們的兒子、丈夫也都回來了。
看著蘇清河身後的軍隊,眾人眼中的淚花終於凝成淚滴落下,日夜盼望的兒子,回來了,朝思暮想的丈夫,回來了。
待到眾人入城,這支在戰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軍隊突然駐足,一動不動。
靜,死一般的靜。
突然有人發現,那一個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在顫抖,眼尖的人發現那一個個不畏生死的男兒在流淚。
這時一道略有些沙啞不算洪亮但卻讓所有人都聽得清的聲音說道:“到家了。”
開口之人正是蘇清河,這個在沙場摸爬滾打近十年,殺人無數,建功無數的男人注視著身前的妻兒,看著城門前的父親、大哥,竟也讓那該死的風沙迷了眼。
兩年,不長,但也不短。
隻有蘇清河和身後的將士他們自己才知道,一句到家了,是多麼的幸福又是多麼的幸運。
出征前,浩浩蕩蕩十萬人,意氣風發;歸來時,同樣旌旗獵獵,卻隻剩不足七萬人,悲喜交加。
喜的是,這場仗打贏了,他們活著回來了;悲的是,生死兄弟不再,親人落淚要拿什麼去安慰。
一聲令下,身後將士四散開來,親人團聚,各報平安。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一時間西城門下,滿是伴隨著淚水的嗚咽聲,惹人心碎。
就是整日裡嬉皮笑臉沒個正型的蘇君月看到此景後那藏在衣袖裡的手也不禁握緊了拳頭,眼底閃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晦暗。
待眾人心情平複後,蘇清河重整軍隊,按規矩自然是要準備帶眾人回軍營安置的。
就在蘇清河準備翻身上馬之際,人群之中一道響亮的聲音傳出:“慢!”
何人膽敢出言叫停凱旋之軍?
突如其來的一聲慢,使得眾人紛紛一愣。
還不等蘇清河出言發問,蘇君月便喚來了一名小廝。耳語吩咐了幾句後,那名小廝便快步離開。
麵對眾人疑惑的目光,蘇君月傻兮兮地一樂。
不多時,就看花小蜂滿頭大汗的從人群中鑽了出來,朝蘇君月比了一個手勢。
隻見人群中突然出現數千名大漢開始忙活起來,一張張桌子椅子擺在道路上,一炷香的時間西城門附近上百家店鋪門前都被擺滿了桌椅,紅袖、文秋雨二人帶著上萬壇刀口酒來到西城門。
此時已是天黑,皓月當空,月明星稀,一縷雲彩半遮如輕紗般半遮在明月之上,猶如一位俏佳人惹人憐愛。
月色下一輛輛馬車駛來,金縷頂,碧雲窗,每一輛馬車都恢弘大氣,奢侈至極。
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花小蝶從馬車中緩緩走了下來。
此時的花小蝶可謂是盛裝出席,齊腰的秀發自然垂下,頭戴蝴蝶白玉釵,身著藍色錦繡華服,膚如玉脂,腕如霜雪,一雙勾人的眸子,攝人心神。
就連蘇君月看了都不禁有些失神,此時蘇君月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句話,真他娘得漂亮。
花小蝶平日裡深居簡出,有什麼消息都是花小蜂告訴她的。偏偏今日此等大事,花小蜂非但半字都未透露,還命令自己身邊的人也不許透露風聲,恐怕全城的人就她不知道了。
若不是出發前差人打聽了一下蘇君月訂了這麼多飯菜的原由,今日怕是真的要素裝出行了,雖說不是什麼大事,但難免有些不夠莊重。
花小蜂這臭小子居然還和蘇君月廝混在一起,而且和姓蘇的混蛋一起坑騙本小姐,是該好好收拾收拾了!
看到花小蝶殺人般的目光,花小蜂頓時心涼了半截,因為蘇君月可是親口答應過他會告知花小蝶的啊。
至於蘇君月後來為什麼又沒有告訴花小蝶。
很明顯,麵對這個奸商,自己就是單純地想看她出糗而已。
感受到花小蜂那哀怨的目光後,蘇君月果斷選擇了無視。
看著歸來的一眾將士,蘇君月麵色有些沉重,古來征戰幾人回,徒留遠鄉親人淚。
蘇君月舉杯大喝一聲:“敬!忠魂!”
霎時間整個西城門迎來了短暫的沉寂,隨後無論是將士還是百姓都齊聲高呼:“敬!忠魂!”
酒水順著碗邊杯沿緩緩澆灑在地上,而後數萬人不約而同地將手中的酒碗、酒杯摔碎。
此杯酒,敬,他鄉之忠骨!
此杯酒,敬,護國之英魂!
青山常在,忠魂永在!
看著這些人,蘇君月嘴唇微微抽動,雙眼也微微發紅,但隨即就被蘇君月隱藏起來。
隻見蘇君月再次變回往日跳脫的模樣,來到蘇清河身前嘚瑟地說道:“怎麼樣?夠排場不?”
看著蘇君月一臉賤笑的樣子,蘇清河很是不客氣地踹了蘇君月屁股一腳,回頭對身後的眾將士大聲說道:“吃飯!”
一道道佳肴擺上桌,一壇壇刀口酒被揭開封口,飄香四溢,就在酒酣耳熱之時,又有六七輛馬車駛來。
蘇君月見狀,自是知道今晚最後的環節來了,佳肴美酒有了,自然就是起舞奏樂了。
隻見一個個曼妙身姿從馬車上下來走到眾人眼前。
在月色下的襯托下,百餘名鳳鳴樓的絕色佳人緩緩登上城頭,頗有幾分仙女臨凡的夢幻。
蘇君月為自己斟滿一杯酒,起身說道:“鄙人蘇家次子蘇君月,特備琴曲一首,恭迎諸位將士回家!”
話畢,百餘人在文秋雨、紅袖二人的帶領下整齊劃一地彈奏起水雲謠,一時間琴音緲緲,不絕於耳。
這一晚整個西城燈火通明,猶如白晝,上萬壇刀口酒、女兒紅的酒香彌漫了小半個龍明城,水雲謠的琴音更是綿綿不絕,彈了一整夜。
這一天整個雲夏都知道了一個消息——紫衣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