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開始飄起了細雨,茫茫大海之中隨浪搖曳著一葉小舟。
在朦朧的雨霧內,它在其中浮浮蕩蕩,渺小而不起眼,然而風浪再稍微大一點,卻隨時有傾覆的可能性。
這就是房英傑找來的小船,隻能在平緩的水流上漂流,卻不適合出海的暗湧浪急。
但沒法,條件有限。
嘭——
又是一枚炮彈炸入海平麵,水浪驟然掀起層層波濤,兩名生手根本就駕馭不了小船,船身終於失去了平衡力,整個尖頭朝下,海水不斷打浪湧入船身當中。
“徐山山——”
衛祈耀全身都濕透了,他拋下槳,一隻手緊緊地攥住船身邊緣,雙臂的肌肉虯結突起,他半身浸入水中,卻以全身力量壓製著船身不翻。
徐山山頭上身上都染了一層白毛毛的雨花,她站在船頭,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這時一隻綠毛鸚鵡穿過風雨,落站在了她的肩頭。
天空是灰暗的,她的瞳孔亦是灰濛難解,令人看不真切的。
她竟是無動於衷。
“徐山山,你再不想想辦法,咱們都得淹死在這大海裡了!是你信誓旦旦說,你不會讓我們翻船的,我信了,可是現在呢?你個女騙子,我若真枉死在這,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海浪中,衛祈耀歇斯底裡的怒吼著,雨水、浪水將他裡裡外外都澆透了,那鹹苦的海水他都快喝飽了。
“我說翻不了,便是翻不了。”
遠處的可視度如她預期那般降低了許多,毛毛也回來了,隻見她將手輕輕一抬,空氣中傳一陣嗡鳴震響,“嘩啦嘩啦”清脆、古怪的聲音。
衛祈耀眼前驟然間劃過一白色的物體,極快,一閃而逝。
那是什麼東西?!
不等他眨乾眼睛的水份看清,忽然感覺到身下顛簸翻側的船身竟開始重回正軌,穩當了起來。
明明落在身上、刮在臉上的風浪雨水,一點都沒有減輕,反而愈演愈烈,但他們所乘坐的這一隻小船卻不再似方才在海中晃蕩得厲害。
它平穩得就像在平地上立著。
他奇怪地偏頭朝船身一看,隻見底下一片“白色”的輕薄東西將小小的船身舉托著在移動。
這白色的東西像是“蝴蝶”,也像是“飛蛾”,不,再仔細一點看,是……紙,是一片一片的白紙。
紙若靜止時一眼就能分辨出,但若它動了呢,它擁有生命一般在飛速地震動呢?
衛祈耀三觀震裂:“這是什麼?!”
徐山山讓毛毛指揮方位:“靈。”
“什麼靈?”他又問。
這一次徐山山沒再回答了。
這大概是她的秘密吧,但她的秘密也太驚人了吧。
果然上一次在懸崖邊,亂石反撲,將他們一個個砸得頭破血流便是她的傑作。
衛祈耀判斷著距離,隻覺他們應該是離戰艦越來越近,想起她之前所說的話,便道:“我們就這樣過去沒問題嗎?你不是說……我哥的這些戰艦不對勁?我們還是先暗查一番再說吧。”
她問他:“那你想怎麼過去?”
衛祈耀畢竟也是受過衛家精英式教育培育出的高乾份子,雖不及他大哥,但他自然也不會是腦袋空空無一物。
“我先潛伏進去探探情況,無事便罷,若有事……我必須去找我大哥。”
他對自己的身手十分有信心,一般船上的船兵都隻懂一些粗淺工夫,即便他撂不倒所有人,但遇上危險時想逃,完全沒問題的。
徐山山沒持反對意見,她隻是再問:“你要怎麼潛伏進去?”
見她順著自己的思路在討論,衛祈耀隻覺一股男子的豪氣萬丈升了起來,他決定,勢必要讓她看到自己究竟有多麼足智多謀、力挽狂瀾。
雖然海上下起了朦朧雨霧,可視度低,但衛祈耀為安全起見,叫她還是不要太靠近。
而他自己則潛泳過去,借助船身的凹凸繩索攀爬上去。
徐山山麵帶鼓勵的微笑,看著他順利地登上了船,矯健利落地打暈了兩名船兵,鬼影般悄然潛入船艙……最後,完美地被人五花大綁,抓住扔到甲板上。
見過剛抓上岸、撲騰得厲害的肥魚嗎?
就他現在這樣。
毛毛無情吐槽:他剛在雀室折騰了一刻鐘,上躥下跳,等完完全全被人包圍住了,才意識到自己中了詭計。
徐山山道:“他的計劃理論上是沒問題的,隻是他低估了對手,船上有邪師,不過這樣一來,被抓住便更真實了。”
由於衛祈耀的暴露,自然徐山山也被順藤摸瓜找到,毫無疑問兩人同時被船艦上的可疑份子“抓”住了。
——
船艦的內部叛變其實也在衛蒼灝的預計當中,是以當十四艘戰船有七艘脫離指揮控製,並未讓他分寸大亂。
再者,這一次他主動出海接人,刻意露出破綻,本也是有意要引蛇出洞。
隻是令他怎麼也沒想到的是……
看著被人綁在船頭上展示的兩個囚犯。
衛蒼灝偉岸雄闊的身軀臨於風中,鎏金鉸鏈扣於頸部的長披獵獵作響,玄袍長身,漆黑如刷的眉毛擰緊。
一個皮膚黝黑,長發微卷於腰,濃烈的眉眼野性十足,正是他那個被送到黑島接受改造、愚蠢又不受管馴的弟弟。
另一個……身穿寬大囚服,是個女人。
一開始衛蒼灝還沒有認出人來,隻以為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女囚犯,但對麵的人此時竟然在亢奮地大喊——
“衛蒼灝,你的弟弟衛祈耀還有你的未婚妻徐山山皆落入我手上,你識趣的話就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彆怪我將他們扔進大海裡喂魚!”
雖然對方的聲音在風中有些飄,有些失音準,但衛蒼灝的耳力極佳,還是聽得十分清楚明白。
衛蒼灝:“……”他說誰?
他猛地看向方才被他忽略徹底的那個女囚犯。
這時風吹開了她臉上的淩亂碎發,她遙遙望向另一艘船上的他,麵容霎時間展露無疑。
他笑了,但那笑容逐漸扭曲猙獰。
很好,還真是本該在“卻邪山”避禍躲難的徐山山。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竟一下攤上這麼倆個討債的,瞧他們倆同出一島的囚服,不難判斷這倆就是一丘之貉,都是需要接受律法嚴罰的勞改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