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溫度越來越冷,全國各地不管最初是什麼氣候,通通詭異地下起了暴雪。
北方有暖氣的加持尚且還能應對,從未經曆過這種天氣的南方地區,一時間叫苦不迭。
空調24小時連軸運轉,即便如此,屋外寒意仍透過縫隙,絲絲縷縷朝室內滲透進來。
小區樓下,鏟子與地麵碰撞聲不斷,偶爾還夾雜著滾輪車在雪地上滾動的咕嚕聲。
屋內門窗緊閉,沒有一絲光線,隻有小兔熟睡的呼嚕聲和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江婉柔站在門外,悄悄打開了條門縫朝裡看去。
床上一大一小兩隻都睡得很沉,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倒像是睡死了過去一樣。
終於肯好好睡覺了。
江婉柔剛準備關門,臉色一變,猛地拉開臥室門,三步並作兩步,迅速衝了進去。
直到指節處傳來微弱的氣流,手掌下的肌膚溫度如常,江婉柔這才鬆下口氣,脫力般癱坐在床側。
聽到動靜急匆匆跟著衝來的秦承誌半卡在門口,見屋內沒有異常,幾乎是同步鬆了口氣。
為床上好不容易睡著的人掖了掖被角。
江婉柔轉身與秦承誌對視。
季深淮輕手輕腳從外麵進來,看了眼二人,瞬間便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是舉了舉手裡剛從樓下提上來的餐盒。
三人坐在桌邊,一陣沉默,季深淮幾次試圖緩和氣氛,皆以失敗告終。
三人沉默地低頭吃飯。
季深淮一口一勺雞蛋羹,默默在心裡感慨,傅寒川上哪找的廚子,做飯真好吃,資本家…………
這個感慨剛一出頭。
季深淮又沉默了下來。
他在想什麼呢,那人現在還不知生死呢……
思及此處,季深淮微微抬眼,透過門縫,隱隱約約能看見一點散在枕邊的白發。
季深淮收回目光,抬頭揉捏額角,努力讓自己混亂的思緒平靜下來。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實在是有些為難他這個唯物主義者,感覺過往的三觀與世界觀都被刷新了個遍,先是十分離奇的多了位弟弟。
好不容易通過醫學報告接受了這個事實。
…………
想到那天自己剛剛下班,在家等待那位弟弟的到來,前腳剛準備好稿子,後腳就和父母一起收到的那些詭異的消息。
如果這些都還能用巧合或是預謀來解釋,那雪山下帶著他們找到路的那些金線,以及……
門鈴聲響起。
秦承誌起身開門。
門外三人見開門的是秦承誌,都是愣了愣,視線向內看到江婉柔和季深淮,更是一陣不解。
顧風堯與萬海輝對視一眼。
這是?
秦承誌察覺到幾人的疑惑,先是移出位置讓幾人進屋,才解釋:“我是小言他爸爸,小言他不想去我們那住,我們就來這方便照顧言言。”
聞言,三人神色各異。
爸爸?
隻是離奇的事情最近發生了太多,他們倒也沒多問。
隻是進屋朝臥室的方向瞄了一眼。
顧風堯取出厚厚一疊文件,放到桌上。
還未等他們發出疑問。
顧風堯便開口。
“這是老傅之前留下的東西,說是……”
顧風堯聲音頓了頓,嘴唇囁嚅了下,像是組織了下語言,才道:“如果有一天他忽然失蹤一周以上,就拿出來交給言喻。”
江婉柔接過文件,剛要翻閱。
在顧風堯有些慌亂的目光下,手中文件被另一雙手接過。
“寶寶,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江婉柔轉頭看向麵色慘白的溫言喻,直覺下,想把那些文件拿走。
溫言喻踉蹌著後退一步。
江婉柔沒敢再動,生怕
溫言喻垂眸,一張張翻過。
財產轉移,股份,大大小小的不動產,虛擬幣,集團所有權益,幫他打理資產的代理人,一張張,一行行,幫他規劃好了未來的一切。
一份份文件被不斷翻過。
溫言喻神色依然空茫,仿佛什麼也沒發生,沒有任何濃烈的情緒,隻是顫抖的雙手,幾乎快握不住那一張張文件。
顧風堯抿了抿唇,擔憂道:“你不要多想,這是老傅之前就準備給你的財產保障,現在他還沒回來,等他回來了,這些還是你們的。”
溫言喻低頭,看向手裡這些與其用財產保障來稱呼,不如用遺囑來稱呼的文件。
耳畔嗡嗡作響,所有聲音遠去。
那個猜測被徹底坐實,溫言喻麵色慘白,搖搖欲墜向下倒去。
“言言!”
“言喻!”
午夜時分,隨著對於全球暴雪的討論,另一條話題被慢慢頂上熱搜。
傅寒川疑似失蹤
傅家財產分割
事情的起因,傅寒川失蹤的消息,還是沒能瞞住傅家那群虎視眈眈的親屬。
一個月的時間,在隻有血腥與爭鬥的生意場上,傅寒川幾乎已經被認定了死亡。
代理處理集團任務的三人輪番上陣,最終也還是認為那個可能性是真。
【熱搜什麼情況?我眼睛出問題了嗎?!兔寶他老公怎麼了?!!那個疑似失蹤是什麼情況!】
【聽他們內部透露傅寒川已經一個多月沒去公司了,現在一直是傅寒川的朋友在忙上忙下,傅家其他人都出來要求分割該屬於自己的那份財產了。】
【等會兒!發生了什麼!我靠,小情侶好不容易修成正果,補藥啊!】
【八成是真的,傅新股價在跌了。】
【有一說一,傅新發展成今天這個規模傅寒川功不可沒,現在人忽然不在了,傅新怕是……】
隨著傅寒川失蹤與傅新股價下跌這兩信息的出現,短短半個月時間,大大小小有關所謂內部消息的爆料越來越多。
正值此時傅新在風口浪尖之際。
原先的新品公開發布會在所有人的眼裡,因為缺失了核心人物,可能要結束,但忽然正常開展的發布會,打斷了所有準備看熱鬨,等待在這場混亂中撕下一塊肉的人。
原先該由集團核心人員出現的講解與采訪環節,身著黑色正裝的少年,一頭白發半紮,神色自若地從後台入場。
溫言喻彆好耳麥,接過了本應由集團核心人物傅寒川的任務,向眾人侃侃而談。
發布會順利結束。
原本躁動不安,一直試圖采用輿論攻勢的傅家各分支,也在發布會結束後因不明原因,徹底安靜了下來。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
又是半個月過去。
溫言喻微博主頁,又開始今日份更新。
【溫言喻v】:今天和兔兔小王一起分享了蘿卜,江姨做了蘿卜燉湯,很好喝,還吃了一小碗雞蛋羹,我有好好吃飯……
配圖一張正在啃食蘿卜條的小兔,小兔身上是細瘦的手腕,身下是哪怕包裹在了睡褲裡,也瘦到幾乎隻能用纖細來形容的雙腿。
【寶寶啊!兔兔可愛!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靠啊,言言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怎麼感覺快瘦成骨頭架子了。】
【揉揉兔寶腦袋!要好好吃飯。】
發完微博,溫言喻放下手機,呆呆看著窗外江景,窗外,暴雪紛飛,城市的喧囂與繁華都被隔絕在外。
本就瘦弱的身體,好不容易剛剛養了些肉,又遭逢變故,接連多日飲食不規律,不是胡亂吃上幾口,就是整日滴水未進。
少年手腕骨骼明顯異常,皮膚緊緊貼在骨骼之上,仿佛隻要輕輕一折就會斷裂。
江婉柔從身後走來,在他身側坐下。
隻是還未說些勸慰的話。
溫言喻輕聲開口:“媽媽……回不去了。”
江婉柔瞬間愣住。
這是這麼多天來,溫言喻第一次開口稱呼她為媽媽。
溫言喻回頭看她,眼底沒有什麼濃鬱的情緒,隻是無奈與悲傷。
“你們都沒記起我……”
“不是嗎……”
他什麼也沒有了。
他早就回不去了。
溫言喻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讓江婉柔沒聽清,他的聲音很重,在心口重重落下一錘。
江婉柔怔怔看著麵前少年,心口像是被什麼劃開,刺的她生疼。
鼻腔酸澀異常,有淚水湧上了眼眶。
是了……
他們隻憑借本能與根本想不起來的記憶,下意識靠近了他們的孩子。
可他們什麼也不記得……
秦承誌站在門外,牛奶透過玻璃杯壁燙得手心生疼。
溫言喻低頭,看著懷裡小兔,指尖在無名指處銀戒上輕輕摩挲。
落入指腹的字母是。
fhc
————
短短半個月時間,傅新一切重要事務皆由溫言喻接手,輪回中的經曆讓他能遊刃有餘地處理工作,零零碎碎的爆料也被通通壓了下去。
外界隻知道。
傅新易主了。
各種陰謀論逐漸出現,溫言喻最初是為了財產才接近的傅寒川,傅寒川的失蹤是因為溫言喻,溫言喻和傅寒川在一起就是為了今天。
網絡輿論以一種離譜的方向在發展。
“剛剛吃完瓜,沒想到溫是這種人,好恐怖,傅的失蹤不會就是他害的吧。”
“我朋友在傅新的總部,聽朋友說,原來由傅談的生意和項目,現在全都是溫言喻在出麵交涉,雖然他確實厲害,但這事真嚇人。。誰還記得節目上那位付知言,溫言喻是不是一早就。。”
“溫言喻不是個小明星嗎?怎麼忽然畫風突變。”
————
昏暗的書房內,電腦屏幕的光照在溫言喻眼中,屏幕上的各項數據被不斷完善,電腦鍵盤被敲得響個不停,一份份文件被處理完畢。
隨著最後一個字符落下。
溫言喻摘下眼鏡,揉了揉通紅的眼眶,轉頭望向窗外,窗外細雪紛飛,接連多日的暴雪逐漸停歇。
隻有心底那場暴雪始終還在落下。
門被輕輕敲醒。
溫言喻扭頭。
還在冒著熱氣的銀耳湯香氣撲鼻,秦承誌小心翼翼捧著碗邊,江婉柔按住門框。
熱氣升騰而起模糊了麵前視線。
肩上披來一件毛絨大衣,母親的味道,這個詞瞬間占據了大腦。
溫言喻愣在那好半晌。
江婉柔不多打擾,起身出門,秦承誌緊隨其後,隻是在關門的那刻,微微停留。
“不要逼著自己,我和你媽都在,大不了,我們陪著你去找他,回不去的就不回去了,我和你媽都在。”
秦承誌頓了頓,說完了最後一句話:“這些年,辛苦你了。”
門被輕輕掩上。
銀耳羹的甜味溢滿了口腔。
溫言喻紅著眼眶,緊緊握著勺子,他以為早就流乾了的淚水再次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