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晟提前下了課,學生都走光了,長孫晟獨自站在蕭夏的木人靶前,心神還有點恍惚。
二徒弟謝映登在一旁低聲道:“師父,這個蕭夏肯定是個千錘百練的老手了。”
長孫晟輕輕搖頭,“他射的第一支箭,握弓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他是新手,他絕對是第一次握步弓,細微的習慣瞞不了我,他練習射箭最多不會超過三十次。”
“但是,他怎麼可能……”
長孫晟歎了口氣,“我也不知道,隻能說很多武藝都是相通的,他的可怕不是精準,而是力量和控製,每一支箭射進靶中的深度都完全一樣,都是入靶一寸半,我是練箭二十年後,才能做到這一步。”
“師父,這個蕭夏是天生神箭嗎?”
長孫晟搖搖頭,“不是,是他的內功可怕,已經接近八品了。”
謝映登眉頭一皺,“師父,怎麼可能,他才多大?”
長孫晟躊躇良久道:“今天我是第二次見到他,上一次是在江南運河上,漢王楊諒讓我把他和蕭琮一起殺死,但我下不了手,我發現在他身後隱藏著一個真正的九品高手,內功深不可測,蕭夏也一定是得到了此人的傳授,很可能是他師父。”
謝映登歎息一聲,“太學內還真是藏龍臥虎啊!”
長孫晟用布袋子重新把木人靶罩住,又囑咐徒弟道:“此人來頭絕不簡單,這件事隻有你我知曉,不得告訴任何人。”
“請師父放心,徒兒一定守口如瓶,但徒兒擔心李助教會不會說出去?”
“不用擔心他,他根本不懂!”
龍山酒樓內,崔璉給蕭夏倒了一杯酒,好奇問道:“長孫晟居然還將你的靶子用布蓋上了,不讓大家看,你自己說說吧!有啥出奇的地方?”
蕭夏笑了笑道:“第一次射箭,十箭七中,我也不太懂,這算好成績嗎?”
旁邊韋成鳳笑道:“如果真是第一次射箭,十箭七中已經很不錯了,縣學都有射箭課,你沒有射過?”
蕭夏搖搖頭,“可能南北不太一樣吧!南方重劍術,北方重騎射。”
崔璉眼睛一亮,“那麼賢弟一定是個劍術高手囉!”
蕭夏端起酒杯笑道:“崔兄說笑了,讀書人哪有什麼劍術高手?”
韋成鳳沉吟一下道:“賢弟對崇仁坊的酒樓還有興趣嗎?”
“興趣當然有,我想先去現場看一看,不過四千貫肯賣嗎?”
“我父親就是專門管族產,我給你說實話,五千貫是報價,四千貫是底價,你如果誠心想要,我父親可以底價給你。”
蕭夏微一沉吟道:“其實放個十年八年,臭味應該就沒有了,韋家為什麼那麼著急賣呢?”
韋成鳳苦笑一聲道:“賢弟是我的同窗,我不想瞞你,我得給你說實話,當初韋家就是你這樣想的,所以花一萬貫把它下來,買下來後才知道上當了,臭隻是借口,根本原因是風水不對,買下這座酒樓一年,韋家出了很多事情,連續去世幾個長輩,家族各個產業都很低迷,去年一年損失幾萬貫錢,我們連續請了三個方士,最後他們都一致指向這座酒樓。”
說到這裡,韋成鳳歎口氣道:“後來我們打聽才知道,竇家也是因為這座酒樓導致家運衰敗,連遭噩運,所以他們才會一萬貫低價出售,酒樓賣掉後,竇家就開始轉運了,一直疾病纏身的人康複了,平康坊的酒樓生意大好,去年六月竇氏家主恢複了官職爵位。
而我們從去年十月就開始轉讓酒樓,從八千貫一直降到五千貫都沒有人買,甚至連問的人都沒有。”
“莫非酒樓是凶宅?還是以前是墳場?”
韋成鳳搖搖頭,“大興城是開皇三年新建的城池,酒樓也是開皇十五年建成的,這才七八年,哪有什麼凶宅,墳場更不靠譜,若是墳場,那崇仁坊都是墳場才對,不會隻有三畝地的墳場,據方士說就是那條河導致乾位缺角,不利男主,說實話,我覺得有點牽強,但三個方士都指向同一個位置,讓人不得不信啊!”
蕭夏笑道:“你這樣說起來我就更有興趣了,不如等會兒就帶我看看如何?”
“也行,反正很近,我們喝完這杯酒就去。”
隔壁文博酒樓內,另外幾個國子學學生也聚在一起喝酒。
他們便是上弓箭課時對長孫晟一直輔導蕭夏不滿的幾名學生,一共有五人,都是關隴貴族子弟。
為首之人叫竇德玄,身材魁梧高大,武藝過人,另一名稍微瘦小之人叫獨孤懷恩,是他們這個小團體的軍師,另外三人是侯莫陳豐、元平和於孝嚴。
彆看這些關隴貴族表麵上在五個皇子之間各有站隊,但實際上他們背後依然是鐵板一塊,屬於同一個利益集團,牢牢控製著關隴。
五人並不是太學生,而是國子學學生,年級都在十七八歲,在國子學鍍一層金後,便去各地做官了。
當然,關隴子弟很多,有的是在皇宮當侍衛,有的送去讀書,有的就是在家裡廝混。
但並不是說去國子學讀書就會文弱,完全不是,他們個個都從小練武,武藝驍勇,叫竇德玄和元平去年還破障,武藝極高。
“大哥,聽李助教說,那個新人今天第一次射箭,居然能十箭九中,真的假的啊!”
“放他的狗屁!”
竇德玄一臉不屑道:“他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我們第一次射箭連靶子都摸不著,他是神仙嗎?第一次就十箭九中?”
獨孤懷恩點點頭道:“大哥說得對,此人必然是故意這樣說,目的吸引長孫晟的注意,讓長孫晟認為他有天賦,說不定他想成為長孫晟的第三個徒弟。”
元平惱火道:“大哥,這人估計是新生,不懂規矩,竟敢在咱們麵前耍這種花槍,不如好好收拾他一頓,教會他怎麼做人?”
竇德玄擺擺手,“不要亂來,先摸一摸他的底細再說。”
崇仁坊不愧是天下進奏院的集中之地,不僅麵積比務本坊大一倍,而且人口也比務本坊多得多,使得坊內的商業極其繁華,酒樓多、客棧多、青樓多,大大小小的酒樓就有二十多家,客棧也有十幾家。
進奏院也就是駐京辦,各州的奏報都是先送到進奏院,再由進奏院上奏給朝廷的對口官衙,一般是給尚書省。
外地官員來京城辦事,也都是先來進奏院,進奏院也有住宿的地方,不過房間很少,隻能給官員們居住,官員們的手下就隻能住客棧了,所以崇仁坊的客棧也很發達。
韋家的酒樓位於崇仁坊的最東麵,也就是商業街靠邊了,其實地段並不是太好,但麵積比較大,占地有三畝,彆的酒樓普遍隻有一兩畝左右。
韋家的酒樓原本叫做伊人樓,聽名字像青樓的感覺,卻是不折不扣的酒樓,不過酒樓已經倒閉,門窗緊閉,變成了一座倉庫,堆放著各種貨物。
酒樓緊靠坊河邊,此時還是冬天,河水結了冰,空氣中並沒有任何異味。
韋成鳳歎口氣,“也就冬天好一點,開春以後,那股臭味就來了,每天黃昏時候出現,半夜就會消失,讓人頭痛萬分!”
“韋兄說風水不好,是哪裡出問題?”蕭夏問道。
“就是這條河!”
韋成鳳指著河水道:“河水到我們酒樓正好轉彎,像把鐮刀一樣,所以叫做鐮刀煞,而且你看酒樓本來是個方型,但西北方向正好缺了個角,少了一分地左右,那個位置裡麵正好是酒樓的庫房,我們估計是用來停放送貨的牛車。”
“這座酒樓是韋家的主要資產嗎?”
韋成鳳搖搖頭,“談不上!韋家的主要資產是農田,城內資產是利人市和都會市的店鋪,還有平康坊和宣陽坊的酒樓。”
“既然不是主要資產,怎麼會影響到韋家的運勢?”
“因為它是去年新增的資產,韋家買進它後,運勢開始走壞,接二連三出問題,之前竇家也是一樣,過去幾年很慘,但去年賣了酒樓後,他們開始轉運了,升官發財都有,要不然三個方士怎麼都一口指定是這座酒樓有問題呢?都是長安有名的方士?”
“韋兄能說說其中一個方士的名字嗎?”
“上元觀的劉啟明天師,最後一個替我們看風水的方士,上元觀就在崇仁坊內,賢弟要去請教他風水問題嗎?”
蕭夏搖搖頭,“我不太懂風水,也不感興趣,我隻是想知道三個方士是不是一夥的?”
“不是一夥方士,各是各的,事先我們也沒有告訴他們其他方士的意見,但他們一致指向這座酒樓,說明酒樓的風水確實有問題。”
蕭夏才不會相信這種風水,他心中明白,之所以三名方士一致指向這座酒樓,是因為這座酒樓是去年年初新購,當然屬於重點嫌疑對象。
蕭夏也不再多說什麼,便笑道:“我最後確認一下,全部隻要四千貫是吧!”
“沒錯,四千貫,過戶牙錢蕭家出,稅我們出,但我要給賢弟醜話說在前麵,買下它後,蕭家若出了什麼事彆怪我們。”
“不會當然怪韋家,行!我代表蕭家買下了,買它有沒有什麼爵位要求?”
韋成鳳搖搖頭,“商業店鋪沒有身份要求,但不能把它改成住宅,那是犯法的。”
“我知道,我找個牙人幫我辦手續,姓馬,是寶成櫃坊的掌櫃。”
韋成鳳猶豫一下道:“彆人連問都不問,賢弟真的要買它?”
蕭夏微微一笑,“我不太信這種風水,我其實就圖它便宜!”
“好吧!我今晚就給父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