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的時間,農曆剛入七月,這片地的高粱就已經徹底成熟了,夏林這段時間算是忙瘋了,跟著小辰子帶過來的技術員各種收集樣本,測定平均值。
沒種過地的人其實是很難理解種地的人對土地的情感的,今年因為天氣特彆好氣溫高降水多,所以莊家大豐收,當地的土著那些被稱為蠻子的人為了這場豐收特意舉辦了一場慶典,圍著篝火載歌載舞的興奮樣子其實是能夠讓自詡高他們一等的漢人共情的。
因為這裡的土地和土地上綻放出來的食物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今年高粱畝產達到了四百四十二斤,而且從現在稻米跟小米的長勢來分析,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的畝產分彆能夠達到六百斤和五百斤,這破了記錄了。”
夏林拿著筆在篝火邊跟那些種地的技術人員聊著天,旁邊的獨孤寒正在吃肉,她最近總是餓得很快,她覺得自己是有了,但夏林說她放屁,因為從那晚上她噴血之後就沒人碰她了,如果真有了大概率是山裡野人的。而她食量增大的原因很有可能是生長發育遲緩到了現在,可能是因為心情加上很久沒有服藥的緣故,導致激素水平暴漲,身體開始了自然發育進程。
“破了什麼記錄?”獨孤寒探過腦袋來問了一句:“哪裡的記錄?”
“破了自打盤古開天以來的糧食畝產記錄。”夏林把記錄本遞給她:“去年大魏的高粱平均畝產是二百七十斤,稻米是三百零一斤,小米是二百五十五斤。關外的產量還要低,高粱平均畝產隻有一百四十斤,一畝地一百四十斤,這不應該的。”
旁邊那個靺鞨族的祭司兼職大司農補充道:“一百四十斤已經是豐收了。”
“那今年算什麼?”獨孤寒看著往年記錄:“大豐收嗎?”
“神恩。”靺鞨祭司認真的說道。
“恩你媽個頭啊恩。”夏林拿起一根高粱杆子嚼了起來,嘴裡還不乾不淨的罵道:“這跟你媽的神有雞毛關係,這是這麼多人一年辛苦乾出來的。我警告你啊,你能乾乾不能乾給我滾,媽了個巴子,一句話否定這麼多人的勞動成果,老子明天就說你沾染了邪氣,叫你族人給你皮扒了驅邪。”
“可是漢使大人,若不是神恩,怎麼可能產出這麼多啊?”
祭司捧起旁邊堆得高高的糧食:“一畝地快五百斤了,除了神恩,我真的想不到彆的其他的了。”
“是科學,懂嗎。肥沃的土地加上科學的種植和管理,加上肥料和農藥,等著吧,等篩種之後明年如果天氣好的話,產量還要高。就這一片地方,能養活萬萬人,不跟你開玩笑。”
廣袤的黑土地,加上科學種植,即便是沒有超級高產的種子,就靠著現有的產量也足夠讓整個東亞人口完成數量級增長。
彆忘了現在是個什麼時間點,降水線北擴又叫國運線北擴,八百毫米降水線每往北一百公裡,就能多養活一億人。而錯過這次等下次,則需要等到公元2010年。
“你可彆忘了這裡投資我占了六成。”
獨孤寒揚起下巴一臉認真的說:“糧食產量我也該占六成。”
“你要命不要命了?”夏林笑了起來:“你能拿走的隻有錢,糧食肯定是不能拿走的,它是留給一千年之後的小冰川用的。”
“一千年!一千年也太長了。”
“長麼?”夏林抱著膝蓋眼神定定的看著遠方的山峰:“一千年不長的。慕秋,你知道像你這個等級的人乾的事情要對得起百姓,對得起曆史,對得起子孫呐。你吃了幾年絕戶錢,往後子孫怎麼辦?千秋萬代的不是王朝,是血脈是傳承呀,慕秋。”
“所以你現在居然在為一千年後做準備了?這也太可笑了。”
夏林隻是捏了捏他的臉,然後躺在了堆得高高的高粱堆上,仰頭看向星空:“在人還是猴子的時候,有一天有一隻猴子突然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於是人就出現了。曆史的軌跡是由無數人的選擇堆疊而成,我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把曆史矯正到一條正確的路線上,讓更多人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可是人總有貪欲。”
“是啊。”夏林深吸一口氣,然後笑了笑:“但悠悠蒼天之下,總有不計得失的傻子。有些傻子你看得見,他成了名人,在時空裡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而大部分傻子你看不見,他們默默融化在了曆史長河中。但我問你,為何總有人能在危急存亡之時拯救蒼生,究竟是他們應劫而生還是說他們一直都在?”
“不可能每次都那麼巧吧……”
“對啊,不可能永遠有好運氣,所以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傻子,而我現在就在乾這件事,為這片土地養更多不懂變通的傻子。你還覺得一千年長麼?不長的不長的,三十代人而已。少讓他們遭點罪吧。”
獨孤寒半晌沒能接下夏林的話,坐在那抱著膝蓋抬頭看著天空:“你死之後也會變成星辰吧?”
“但願如此。”
“那我問你呀。”
小豆芽看了看四周圍,然後就爬到了夏林旁邊,近乎是貼著他耳朵說話:“這塊寶地你打算如何處置?”
“彆急,等。”夏林探過手便將她摟了起來:“等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再說。”
這會兒小豆芽倒也沒有反抗,隻是壓低聲音湊到夏林耳邊繼續小聲說:“想親親……”
她半句話說完,剩下的半句話還沒出口就已經被嘬上了。
要知道這可是慶典上,周圍少說得有一千五百人,夏林本身就是c位,而他還躺在今晚的主角那堆用來慶賀豐收的高粱上。
這一下周圍的人都歡呼了起來,鼓點和原始的歌舞更加賣力的乾了起來,撒到火中的硫磺粉更是叫那火焰麵目猙獰的四處飛濺,聲勢極為浩大,火光生生給獨孤慕秋披上了一件火紅的霞衣。
不過歡聚的時間終究是短暫的,夏林在得到了第一手數據之後也要啟程了,當地的部落不管他們彼此之間有什麼仇怨,但卻不約而同的在同一時間相送漢使,道路兩邊延綿十餘裡地,但夏林根本不敢打開馬車的窗戶,因為他們會往車裡扔東西。
扔些野果、山貨還好,這扔雞鴨魚肉的,又是這正熱的天,那這馬車可就不能用了。
“有意思。”
馬車中的獨孤寒在走出很遠之後才笑道:“你好像會什麼妖法,走到哪裡都叫人喜歡,為何?”
“我老師說過,你把百姓放心裡,百姓就把你搞搞捧起。他們也是人,而且價值觀很質樸。”
“不是說畏威而不懷德麼?”
“那是國家之間的關係,隻要都在一個國家裡就完事了。放心吧,我在邊民少民這方麵是受過高級訓練的,正經的專業選手。”
“你總是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倒是叫人聽不明白。”
夏林沒說話,隻是笑著把馬車簾子都掀了起來,讓外頭的涼風灌進來,他伸了一下懶腰:“出發出發,下一站,徐州!”
他們經曆了大概十五天的路程才抵達黃崖關,夏林去看了一下自己的好大孫兒,不過小辰子生了個女兒,好大孫變成了大孫女,不過也挺好,小東西雖然才剛滿月,但一看就是美人胚子,以後留著給自家兒子!
大幾歲就大幾歲,大幾歲能疼人。
而來到這人多的地方,獨孤寒又變成了獨孤寒,也不咋通人性了,還總是呲牙愛裝逼,跟在那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判若兩人。
但無所謂了,反正她都這樣好些年了,突然變了反而會叫人懷疑。
“畝產還是沒有達到預期,明年我還要繼續改良一下方法。”
小辰子拿著夏林製作的報表站在窗邊仔細研究,還拿著一捧他帶過來的高粱一粒一粒的在那篩選:“篩良種的工作也不能停下,明年我要爭取破五百。這次倒是多謝你在那盯著了,我見你都變得黝黑光亮了。”
“彼此彼此。”
小辰子的膚色也不比夏林好多少,明明曾經是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讀書小白臉,但如今但凡把上衣一脫,汗巾一卷那便是個俊俏小農民。
“下一步去哪?”
“先去徐州,找王世充。然後再借兵去河南道滅佛。”
夏林端著飯碗把最後一點東西扒拉到嘴裡:“陛下可能沒有幾個月了,今年是他三年大限的最後一年,運氣好能撐到年後,但不管怎麼樣一場驚天大亂就要來了。”
“你一直都這麼說,可我見現在各方還沒有什麼動作呢?”
“彆急,天下亂起來隻需一朝一夕。”
夏林說完將一封密信推向小辰子:“你看看這個。”
小辰子拿起看了一眼:“刺殺太子!?”
“二皇子的計劃,被察事司截獲了,現在察事司還沒有上報,因為沒有確鑿證據,貿然上報可能會引發風波。”
“那你打算怎樣處置?”
夏林深吸一口氣,長歎一聲:“該乾的我都乾了,也有八百人馬在太子那邊,膿皰遲早還是要爆的,那就讓它爆吧。”
“你縱容二皇子的刺殺?”
“對。”夏林仰起頭來:“遂了陛下的願,讓大魏成為偏安的小朝廷吧,國朝還活著,至少暫時不會鬨到國破山河碎。我現在需要的是時間,如果一上來就麵對十八路諸侯,我沒底氣的,你有麼?”
“沒有。我麵前還有一堆蠻子呢,真要是大魏無了,蠻子會把我衝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