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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愛民暗暗下定決心,等賺到錢一定要去買輛摩托車。
自行車完全不考慮,在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的基江,自行車沒什麼市場。真要是騎自行車出門,騎的時間可能都沒推著走甚至扛著走的時候多。
至於汽車,不是現階段可以考慮的。
不過等賺到錢,倒是可以請四姐夫幫著去公安局先辦個駕證。現在駕考沒那麼嚴,本人甚至都可以不去。
大魚沱跟985廠一樣位於深山溝裡,由於有煤礦,這個深山溝裡的小山村比大多鄉鎮集市都熱鬨。
大魚沱煤礦跟大通煤礦一樣隸屬於大通礦務局。
為了把開采出來的煤炭運出去,在三線建設的時候,礦務局甚至斥巨資修建了一條從大魚沱到趕水的企業鐵路線。用蒸汽火車頭拉煤,也有客運列車,但客運班次很少,不然王炎去山城完全可以來這兒坐火車,用不著請二姐夫開摩托車送他去趕水。
礦區的治安歸礦務局公安處管,大通礦務局公安處在這兒設了一個派出所。大魚沱汽車站就在派出所邊上,韓愛民看了一眼派出所,沿著坑坑窪窪、全是灰塵的石子路繼續往前走。
礦務局跟985廠一樣,隻有小學和初中,沒辦高中。
大魚沱高級中學是地方上的中學,歸雙河鄉教委管,由於有一部分學生是煤礦子弟,礦務局每年都會給學校錢。
她是土生土長的大魚沱人,並非煤礦子弟。
她家就前麵那座山後麵,看上去挺近,但走到她家至少要二十分鐘。那條路韓愛民走過很多次,記得很清楚。不過不能就這麼貿然去她家,不然會把她媽媽和奶奶嚇壞的。
她家經濟條件不好,她在二十歲之前隻拍過一次證件照和兩次大合影。並且證件照是上高三辦準考證時拍的,兩次大合影是初中和高中畢業時拍的畢業照。
證件照就是大頭照,大頭照能看出什麼?
韓愛民輕車熟路地趕到她放學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找了塊看上去比較乾淨的石頭坐下來休息,一邊喝水,一邊不由地想現在的她是什麼樣子。
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坐等了大概二十分鐘,陽光灑落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個瘦小的女孩踏著輕快的步伐從遠處走來。
真是她!
她來了!
她顯然沒注意到這邊有人,反倒看見路邊有一簇野花,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俯身采摘,那不經意間展露的天真和喜悅,讓人心生溫暖。這一刻,韓愛民感覺她就是這個山村的靈魂,是這片青山綠水間最動人的風景。
想起記憶中的一切,韓愛民百感交集,油然而生張開雙臂迎上去擁抱的衝動。但想到我還是我,她卻不是記憶中的她,隻能按捺下衝動,調整好情緒,站起來和聲細語地問“同學,你好,請問魚家窪怎麼走?”
女孩沒想到前麵有人,被嚇了一跳。
“同學,彆害怕,我不是壞人。”韓愛民擔心把她嚇跑,沒敢上前,就這麼站在路邊笑眯眯地看著她。
原來她上高一時就很漂亮,一雙大眼睛明亮而有神,仿佛會說話。長長的睫毛輕輕扇動,像是蝴蝶輕撫過水麵,能讓人在心中留下一串串漣漪。
白皙的臉頰微微泛著紅潤,像極了山間初綻的野花,清新而又充滿生機。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卻乾淨整潔的藍花布衣,雖然簡單,但給人的感覺卻非常舒服!
女孩反應過來,心想他說普通話,應該是礦上的人。可看著又不像,礦上的人沒他這麼白,也沒他這麼乾淨。
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女孩回頭看看身後,見後麵也沒人,真有點害怕,猶豫了一下忐忑地問“你是誰,做啥子?”
“我姓韓,叫韓愛民,是985廠中學的老師,我想去魚家窪辦點事,走著走著就迷路了。”
原來是老師,老師肯定不是壞人!
更何況人家是985廠的老師。
985廠,那是國營大單位,雖然也是山溝裡,但聽說廠裡麵什麼都有,跟城市差不多。
女孩鬆下口氣,連忙道“韓老師好,韓老師,你去魚家窪做啥子?”
她跟記憶中一樣懂禮貌!
韓愛民心裡湧起一陣暖流,看著她白皙稚嫩的小臉龐,微笑著編起瞎話“我們學校搞了個獻愛心的活動,一個老師要去一個村獻愛心,我抽到了魚家窪,今天正好沒課,先來看看的。”
要是跟其他鄉鎮的人說這些,人家一定不會相信。
但這兒不是其他鄉鎮,而是雙河鄉的魚家窪村,985廠職工醫院曾多次組織醫療隊去村裡義診,搞過多次獻愛心的活動。韓愛民甚至知道,在她們這些山裡孩子的心中,985廠絕對是全鄉乃至全縣最好的單位。
女孩對此深信不疑,忍不住問“獻啥子愛心?”
“給家庭困難的孩子捐款捐物,我們還打算搞結對幫扶,就是一個老師幫助一個家庭困難的孩子,比如邀請家庭困難的孩子去我們廠玩之類的。當然,我們也要去困難孩子家,體驗農村生活,感受農民伯伯的不易。”
“太好了,韓老師,我家就很困難!”
這就是山裡的姑娘,彆看她皮膚水嫩、身材嬌小,可該潑辣的時候就很潑辣。韓愛民不由想起記憶中她教育孩子時的口頭禪“勞資蜀道山”,忍不住笑了。
話說出口,女孩有些尷尬,低下頭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韓老師,我家真的很困難。”
她這不是喜歡占便宜,而是山裡太窮,連可以用於耕種的山地都很少,山裡人如果不爭不搶日子真過不下去。
韓愛民笑了笑,明知故問“同學,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我姓孟,我叫孟雲。”
“孟支書你認不認識?”
“認識啊,孟支書是我叔!”說到叔叔,孟雲猛然想起一件事,欣喜地問“韓老師,我堂姐夫就是你們廠的職工,我堂姐也在你們廠裡上班。我堂姐叫孟菊,你認不認識?”
當然認識,她是我們廠的“半邊戶”,也是我倆的介紹人。
說是介紹人,其實隻是結婚需要一個媒人,考慮到她跟你家的關係,才請她做這個媒人的,事實上我們是自談的。
記憶與現實在此刻交融,韓愛民百感交集,極力控製住情緒,微笑著確認“認識,你堂姐夫是車工,在二車間上班。”
“我都沒去過。”女孩低聲道。
“以後有機會。”
“韓老師,你找我二叔做什麼?”
“我不是要找一個家庭困難的孩子結對幫扶嗎?要先找村乾部了解情況,要去幫扶的孩子家看看,相當於家訪。”
“去我家吧,韓老師,我家真的很困難!”
“好啊,可我迷路了。”
“我帶你去,韓老師,你沒吃飯吧?我家啥都沒有,要不先去我叔家,鄉裡來人都去我叔家吃飯,他家過年熏的臘肉沒吃完,還有兩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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