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蛻故孳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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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奢華靡麗的含章殿,木屋裡簡陋寒酸得一目即了,隻勉強算得上乾淨整潔。

高灝立在木榻邊,居高臨下瞧著榻上病歪歪的人,滿頭青絲被絞得隻夠用一根木簪挽著,青白的麵龐上眼窩深陷,瘦骨嶙峋的身上套著一件又寬又大的淺灰色袍子……

穀芽跪在一旁哽咽:“昨兒晨起時,娘娘還好好的,誰知偏有宮人說溜了嘴……聽聞廣寧王薨了的消息後,便,便成了這副模樣……”

她垂下頭,抹著眼淚。

高灝望著眼前這個氣竭形枯的女子,哪裡還有昔日的半點風采?

她雙眼無神地盯著頭頂的帳子,愣愣出神,像是下一刻就會閉上眼,徹底沒了氣。

即便高坐珠簾後,也難掩其射人的光彩,直叫人覺得可望而不可即。

後來還時常惑得他心神飄搖、不能自持。

他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仔仔細細地瞧著。

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是他高估她了。

他丟開手,背身坐在榻沿,歎了口氣。

“皇嫂莫怪孤不念舊情,若非前朝議論紛紛,孤也舍不得叫你移居此處,”他回頭看她一眼:“孤也不怕告訴你,斛律啟光在信中大加指責皇嫂與孤……”

他一頓,“不過,這也絕非壞事,遠離了眾人的視線,也是遠離了是是非非,待你養好身子,你若再想搬回去,亦無不可。”

高灝抓起她乾瘦的手腕,直歎氣:“孤許諾你,一得空就來看你。”

手中的人毫無反應,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穀芽餘光瞥見皇帝附在娘娘的耳邊說了什麼。

不過簡短兩句,他站起身,冷眼看向自己。

穀芽驚懼地瑟縮一下:“陛,陛下。”

高灝微笑著走到穀芽身前,彎腰挑起她的下巴,“倒是長得眉清目秀,留在這裡委實可惜了。”

他輕輕笑了下,意味深長:“好好照顧皇嫂,待皇嫂……孤讓你去太極殿伺候。”

穀芽愣住:“陛,陛下。”

她回過神,猛地磕頭:“奴,奴婢不敢。”

高灝吃地一笑,直起身,帶著內侍宮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石板鋪就得小路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積雪,踩在上麵咯吱咯吱響,清脆的響聲愈顯得這寒冬冷了幾分。

緊跟在身側的內侍瞧一眼坐落在臘梅林深處的木屋,略有擔憂:“這裡比冷宮還要偏遠,附近也沒什麼比鄰的宮殿,夜裡定是黑漆漆的一片,周圍也沒有侍衛當值,隻怕安全上……”

他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不敢輕易往下說。

高灝聞言駐足,回頭望著幾乎被茂密的臘梅枝遮住的木屋,唇角微揚。

倘若不是斛律啟光信中提及,他也不能知曉宮中竟還有這麼一處地方。

這個斛律啟光建議讓梁婠移居此處,真的隻是為了保全高潛的顏麵嗎?

“無妨。”他神情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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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瞧一眼,心下也有了數。

高灝眯起眼,眸光很冷:“那木屋可有什麼奇特?”

內侍會意:“陛下放心,小的已命人從內到外細細檢查了一遍,並未發現什麼特殊之處。”

高灝眉頭一鬆,略略點頭。

“她若安分也罷,若不安分——”

他瞧著滿目臘梅,一把火燒掉,倒也方便。

*

“娘娘,熱水燒好了,”穀芽蹲在火爐邊,扭頭衝著寢屋內喚了一聲。

“來了。”梁婠在裡頭應聲。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卻也不見人出來,隻聽得裡間翻箱倒櫃的聲音。

穀芽不由奇怪。

穀芽走到門口,探頭往裡看,就見梁婠手持燈盞,翻箱倒櫃的,像是在找什麼,還用手敲了敲衣櫃內壁,又側耳聽了聽。

“娘娘?奴婢幫您一起找吧?”

梁婠將櫃門關上,轉過身,“我隻是隨便看看,還是先幫我淨麵吧。”

“是。”

梁婠坐在銅鏡前,瞧著偽飾過的臉,先用沾了白酒的絹帕輕輕拭著。

她總覺得,倘若隻是蓋這麼一個簡單的木屋,高潛犯不著動用修建皇陵的能工匠人。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多想了。

梁婠蹙著眉。

不管怎樣,現在能離開高灝的視線就好的。

不消一會兒,鏡中露出一張乾淨清瘦的臉。

穀芽往鏡子裡瞧一眼,又幫梁婠解開草草挽著的頭發,不無可惜地道:“娘娘綢緞似的頭發就這麼毀了……”

忽而,眼睛一亮:“想來這段日子,應是不會有什麼人來,不如奴婢給娘娘修一修吧?”

梁婠抓起參差不齊的頭發,點了點頭:“也好。”

穀芽拿了牛角梳輕輕梳著梁婠的頭發,歎道:“娘娘也真是能狠得下心。”

梁婠笑了:“就算真的剃淨了,它們也還能再長回來,怕什麼。”

穀芽欲言又止。

兩人正說著話,屋外有人敲著木門。

梁婠與穀芽對視一眼,生怕有人去而複返。

梁婠指了指裡間,輕手輕腳地準備去床上躺著,穀芽見梁婠去了裡間,才起身去開門。

木門吱地一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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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彎著腰,抱拳一禮。

“是公羊大人命我等給太後送些木柴和銀碳。”

他說完,身子往旁邊一讓,指著院中站著的幾人道:“往後每隔三日,我們都會再送補給來。”

“娘娘。”穀芽看向從裡間走出來的人。

梁婠看過去,小院的空地上不止放著幾大捆木柴,還擺著滿滿兩大籮筐的煤炭。

幾人見到梁婠俯身一拜。

“拜見太後。”

梁婠免了他們的禮,指著一邊地上幾隻塞得鼓鼓囊囊的麻袋。

“這些是什麼?”

為首的回道:“是米糧、藥材、還有時蔬和肉脯。”

說完,又補充:“公羊大人說,請您放心,宮裡的東西都有數量,這些都是從宮外運進來的。”

說罷,他擦淨手,從懷中取一封信呈上。

梁婠接過信,低頭看了一眼信封,是王庭樾的字。

*

暮色中,枝頭的臘梅開得正好,冷冽的寒風中儘是撲鼻的臘梅香。

梁婠披了厚重裘皮,左手抱著小酒壇,右手提著小鏟。

她尋了一個合適的位置,蹲下身,用小鏟挖了起來,待挖好坑,將酒壇放進去。

“娘娘。”穀芽推開窗子,在一株梅樹後頭瞧見蹲在地上的人。

梁婠埋好酒,匆匆回了屋子。

案幾上擺滿精致的瓷碟,一旁擱置的青銅五熟釜內翻滾著濃鬱的湯汁,香味兒隨著騰騰熱氣不斷往上湧。

很誘人。

梁婠洗淨手,招呼穀芽一起坐著。

“這沒外人,往後你也不必再拘著禮。”

穀芽抿了抿唇,有些疑惑看她。

梁婠親自給穀芽倒了杯茶,放在她麵前的案幾上。

“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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