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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八,正是王素半百壽辰。
天蒙蒙亮,梁婠就被梁誠派來的婢女們從被窩裡拖起來,梳洗更衣、塗脂抹粉。
她似人偶一般,靜靜看著她們極儘所能,淡茜紅印梅花紋的交領儒衫、庭蕪綠的腰瀾、石蕊文紗間色裙,擷子髻、落梅妝,染鵝黃、描斜紅......
這是生怕彆人看不出來,她是梁誠精心送去司空府的禮物啊。
梁婠端坐在鏡子前,裡頭的女子也冷冷瞧著她,像極了曾經去媚好暴君的模樣。
眼不見心不煩,到最後,她索性閉上眼。
“娘子——”
出門之際,梁誠不許她帶任何人,秋夕隻好蹙緊眉頭停在門口,眼見梁婠要登犢車,眼眶濕潤,帶了鼻音。
梁婠回過頭,秋夕沒出聲,隻是動了動唇,她說,奴婢等您回來。
梁婠衝她微笑著點點頭。
最後再掃一眼眾人,張氏將梁誠拉到一邊,不停地小聲囑咐。梁姣手持長柄扇,躲在扇麵後瞧著她笑得高深莫測,梁璋則垮著肩站在一旁,等得有些不耐煩,時不時催促上一兩聲。
放眼看去,偌大的梁府隻有秋夕一個人擔心她。
梁婠轉身登上犢車。
放下幃簾,車廂將她與外界隔開,犢車行駛,不知怎的搖搖晃晃中她恍然憶起除夕那天進宮,然後就再也沒能離開。
今天呢?梁婠歎了口氣。
此番賀壽,梁誠帶了不少禮物,若不是知道今兒是王素的壽辰,還以為是要送她出嫁呢。
如果沒猜錯,梁誠這是在賭。
不出意外,陸修也會去司空府。
她這般盛裝出現在王素的壽宴上,如果陸修在意,定然會表態。反之,如果陸修無動於衷,那麼將她留在司空府也就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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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誠有此行徑,梁姣功不可沒。畢竟,男女之事,她看得清楚。
梁婠閉起眼,半夢半醒中,竟也晃到了司空府。
王素壽辰驚動了大半個晉鄴城,府前熙熙攘攘、門庭若市,上門道賀者絡繹不絕。整個司空府張燈結彩,就連門口兩隻石獅子都戴著紅綢花,處處彰顯喜氣。
梁誠笑容可掬走上台階,親自將手中的帖子交給門子,帖子下麵還蓋著一包錢幣。
怎麼說也是個從四品,竟連司空府的門子都要曲意逢迎,梁婠惡心地彆過臉。
不想,旁邊的梁璋突然伸頭過來,砸著嘴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一遍,陰陽怪氣道,“你一會兒要邀寵獻媚時,最好提前知會一聲,我趕緊出去避避,免得吐在席上!”
說罷,丟過來一個白眼,率先跟了上去。
梁婠步履泰然地跟在後麵,嘴角輕揚,再尖酸刻薄的話她都聽過,梁璋這個委實不算什麼。
雖以扇遮麵,但自出現伊始,時不時就有莫名目光投來,甚至還伴著竊竊低語聲。
“嘖——竟然還有臉來這兒,她當眾勾引大司馬的事兒,還有誰不知道,這是來賀壽嗎,這分明是來惡心大人的!”
“這般沒臉沒皮、死纏爛打的做派,不就是他們梁府慣用的,我要是她早一頭碰死了——”
“噓,小聲點兒,她往這邊兒看呢!”
“哼,怕什麼,長得那副禍水樣兒,又生性淫蕩,隻許她做,還不許人說了?小時候就覺得她不是個省油的燈,可不是叫我說中了!你就說,她們梁府可出來個像樣的不——”
“也是啊,就這還京中貴女呢——”
一路行來,彆說前來道賀的客人,就連府中的下人也都無所忌諱,可想而知,梁誠這段時間遭了多少人的白眼,怪道他發了那麼一通火,還要拿錢打點門子。
既如此,梁婠乾脆放下扇子,揚起下巴衝她們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叫人看個夠。
對上梁婠的笑顏,兩個婢女麵上訕訕,心虛地彆開眼,裝模作樣地重新招呼賓客。
梁璋偏過頭,就看到梁婠不為所動,甚至唇角還掛著笑,方才那些話他可是一字不落聽進耳裡,倘若換做旁人早就羞憤難耐,且不說哭上一鼻子,至少也是赧顏汗下,她倒好,不見半點羞愧,竟還笑靨如花?
梁璋身子後仰,皺著眉頭吸了口涼氣,滿是不可思議,“梁婠,從前倒是我小瞧你了,怨不得大伯母將你看管得那麼嚴格,原你骨子裡就這般輕賤!真正恬不知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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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誤打誤撞,直戳人心口,梁婠斂了笑意,再定眼瞧他,“阿兄說得是,我要是知廉恥、不輕賤,你有機會坐這吃席嗎?是早進裡頭吃牢飯了吧?”
去年梁璋跟幾個友人從酒樓吃完酒,許是酒壯慫人膽,許是被人從旁教唆,竟硬生生強辱了過路的女子。
事後,本以為不過是小門小戶出身,使些錢財也就完了,誰知那竟是侍禦史家的小娘子。
彆看侍禦史品階不高,卻能直接彈劾朝官,梁璋自詡不過普通的見色起意,誰曾想卻是動了不該動的人,要累及梁誠的官帽,這無疑是捅了個大簍子,梁誠親自帶著他上門負荊請罪,可人家連麵都不願見,勢必要將梁誠送進大牢才肯罷休。
梁誠多方打聽,才知曉這侍禦史乃王素昔日舉薦,因而求上門去,後來之事也就明了。
看在王素的情麵上,侍禦史隻好作罷,退而求其次,鬆口待小娘子及笄後,便嫁於梁府。
現在算起來,距離梁誠娶親也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梁婠揚起眉,“所以,阿兄就彆在這兒五十步笑百步了!”
梁璋瞪著梁婠,恨得牙癢癢,正欲發作,卻倏地眉頭一鬆,皮笑肉不笑,“你最好期盼你的大司馬早點來。”
說罷,隻盯著門口瞧,眼底儘是不懷好意。
梁婠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瞧見頭戴卷梁冠、身穿深藍袍服的男子,嚴肅的眼睛、微抿的唇,神氣十足的被人簇擁著走進來。
正是王素。
感受到異於旁人的注視,王素側過臉。
目光交接,梁婠心頭一震、瞳孔猛縮,身體不受控製地開始發冷,無論她如何提醒自己,還是會本能的懼怕。
眼見王素眸光一涼,變了臉色,原本獻媚的眾人也一並看了過來。
梁婠避無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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