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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存在性危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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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處尋找宿主的“孟化凡”,本質上有著極強自毀傾向的人格,正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但在陳久之前,誰都沒有看到這一點。

無論是宿主還是外人,對於“孟化凡”的存在的態度,隻有恐懼或排斥兩種。

就像之前的螺女,她們若是想掙脫束縛在自己身上的枷鎖、想要擺脫隨時有可能被奪走一切的恐懼,擺在她們麵前的道路看似隻剩下了一條:

她們想要反抗,想要驅逐、想要殺死“孟化凡”的靈魂。

但這是做不到的。

孟化凡其實無所謂反抗。

一方麵是因為這個世界上早就已經不存在能真正殺死“他”的東西;另一方麵,“他”根本不需要奪走他人的意識,正相反,他所做的一切都建立在“給予”之上。

“他”選擇放棄自我,慷慨地贈送,毫無保留地融合,隻是讓下一個繼承者擁有特等的力量、擁有屬於“孟化凡”的一切,哪怕那個人不願意再稱呼自己為“孟化凡”。

要如何戰勝這樣一個對手呢?

“他”根本不畏懼死亡,“他”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舍棄與繼承;假如宿主這一次能僥幸地拒絕,對“他”而言不過是換個人當對象,這種循環往複的放逐與吞噬,將永遠持續下去。

所以,陳久的想法從來都不是驅逐艦、而是取而代之。

而如果隻是換個身份,從如今的“孟化凡”視角來看,假如重獲新生後,稱呼自己為陳久,就能從數位原本有威脅的強者那裡得到好感,對他而言未嘗不是一個好選擇。

這不是說謊,因為那時候的“他”的確是陳久。旁人會不會接受是一回事,總之,“他”對“自我”沒有負擔。

陳久如果想讓自己贏,同樣很容易,隻需要現在就承認,未來那個新生的特等咒禁師是“陳久”的延續就好。

“陳久,毋庸置疑,你是個天才。”

那個潛藏於意識黑暗角落中的人影,終於開口了。

螺女作為由他親手創造出來,某種意義上的“人造人”,其實彼此的精神早就開始滲透。

陳久能在短時間內掌握孟化凡的研究,就是因為對方的知識和信念正在不斷地流入她的大腦,滲透她的身心。

“螺女是孟化凡為自己精心準備的宿主”,這並非一句空談。

“我不是天才,我隻是唯一願意主動擁抱和接受賜予的那個人。”

“那麼,你覺得我又是誰?”

“……毫無疑問,是個怪物。”

……

人格在肉體之間流轉,終於讓孟化凡的蛻變成了前所未有的怪胎。

不是單純的肉體或靈魂。他一邊能拋卻肉體,一邊卻能讓剩下的那部分不會像鬼怪那樣能被消滅。

現在的“他”,更像是一種信念、一種認知、一種“識”,由每一個新生的孟化凡傳承下去。

“我一直覺得奇怪,在無數次地替換過之後,最開始的你、最開始的孟化凡,他的思維與個性,到底能在如今的主體意識中占到幾分呢?”

這恰如忒修斯之船,一場古老的思想實驗所言:

傳說雅典國王忒修斯在成為國王之前,曾率勇士駕船前往克裡特島,殺死怪物米諾陶。為表紀念,人們把忒修斯建功立業的那艘船命名為“忒修斯之船”。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艘船的部件逐漸腐朽,人們不斷用新部件替換它,最終所有部件都被更換過了。由此產生了一個問題,這艘船還是原來那艘船嗎?如果是,原因何在?如果不是,那它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是的?

“父親,你還記得原來的自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你還記得自己最開始的性格嗎?”

“這種瑣碎且無關緊要的思考,不適合我們之間的交流。”

心中的聲音回答道。

“這很重要!”

陳久相信,能成為特等咒禁師的那個人,一定是個了不得的狂人,否則不可能就拿自己做實驗。

但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隻將力量與知識流傳下來,對於除此之外的東西,第一位“孟化凡”將其當成了可以隨意舍棄的東西。

他親手製造的螺女,是沿襲這種觀念的例證。

她們是優秀的宿體,因為她們被剝奪了過去。就算大腦能回憶起來,仍會與曾經經曆過的一切存在鮮明的割裂感。

馬婧嘗試了一次去質疑自己的存在,就陷入了半癲狂;而這種狀況若是反複上幾十上百次呢?

“父親,您已經陷入了存在性危機之中,不該再繼續下去了。一個人可以分不清‘誰是誰’,卻不能分不清‘我是誰’。”

存在於認知深處的那個身影,陷入沉默。

年幼的女孩,在此刻更像是一位哲人、一位長者;而這位威名赫赫的特等咒禁師,則是陷入到迷惘之中的小孩。

……儘管從對方的表現來看,“孟化凡”不可能沒察覺到自己身上存在的問題,卻始終本色未變,這意味著他不可能被輕易說服。

自從最初的孟化凡按下開關後,“他”已經是一架脫軌的列車,朝著沒有儘頭的深淵狂奔,沒有人能讓其停止。

對方甚至毫不在意地笑了起來。

“陳久,你到底是想證明什麼呢?你不想被我奪走身體,不想與我融為一體,所以你打算拒絕,對嗎?”

“不。”

“那就是接受。擺在你麵前的隻有這兩條路,你既然對我的現狀很了解,就更該清楚自己的處境。”

“孟化凡”聲音柔和地勸說道:

“不用害怕,等你與我,你與‘我們’合二為一之後,你會覺得過去的執著很可笑,剛才那些疑問全都毫無意義。”

……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陳久說,“我會選擇接受,但不是以你的方式來。”

“想要改名?我支持。你可以選擇舍棄現在的身份,潛心適應力量。‘孟化凡’這個名字之下的財產、勢力,都不過是身外之物,隻要有《苦海無涯》的力量,隨時都可以取回。”

“他”無所謂地說。

“不是名字的問題……不,不對,名字當然很重要,名字就象征著我們存在的價值,就是因為你將它看得太輕,才會落得眼下這個局麵。”

陳久態度堅決。

“我如果取代‘孟化凡’,就必須放棄現在這種荒唐的存在形式。”

“放棄?”

“是的,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少女說,“我會成為《苦海無涯》的最後一任宿主,放棄以這種‘鳩占鵲巢’的方式轉生。”

“孟化凡”並未動怒。

他像個老師般循循善誘,拋出了新的問題:

“打算怎麼做呢?要是你選擇與我融為一體,你的堅持、你的信念,都會被徹底淹沒。”

“有辦法,隻要你放棄就好。”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意料,就連“孟化凡”都沒有立即回應。在漫長的沉默之後。

“……你是在開玩笑嗎?”

“不,這是研究,是我重拾起了你曾經放棄的研究。”

“以《苦海無涯》的力量,究竟是要創造出一個‘新的我’,保留‘舊的我’,還是讓二者合一,隻剩下一個‘我’,兩種道路都是可行的。你隻是怕了,才一直選擇走在同一條路上。”

“假如這個世界上有兩個‘孟化凡’,結果會如何?這份讓你心生忌憚、最終排斥的可能性,現在就在我的身上。”

“開始了。”

岑冬生的腦袋微微一緊,然後就聽到坐在自己上方的樓迦,難得用一種嚴肅的語調說話。

男人的腦袋冒出一個“?”,沒搞懂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是啥意思。

“你在說啥?”

自從樓迦以這種小人的姿態出現在他麵前以後,就始終是一副吵吵鬨鬨的樣子,剛才有段時間沒有開口,還有點不適應。

“我需要有人幫忙。那個叫陳久的小姑娘,你就不關心她能不能戰勝孟化凡嗎?”

岑冬生一時恍然。

“……原來是你。”他說,“她一意孤行,是因為你在暗中挑撥嗎?”

“不,都是她的想法。我隻是恰逢時機,給予了一定支持。我對人類還談不上了解,但她的確是個特彆的孩子。”

“她很早熟。”

“我本來隻是想打探孟化凡的情報,於是和她聯絡上了。但當我從這孩子的口中聽說她要與孟化凡堂堂正正談上一回的時候,深受感動,所以動了心思。”

樓迦態度真誠。

“而且這對你來說一樣有意義。如果她真的能取代孟化凡,豈不是意味著站在你這邊的特等咒禁師又增加了一位。?她們身上還有著人類通往‘至高境界’的可能性,如果全都能實現突破,這個世界就再沒有人是你的敵人了。”

“……但比起她,我現在更在意你。”

岑冬生很想吐槽,但又不知道具體該說啥。

“在意……我?”

樓迦忽然又換了一副表情。

“哎呀,哎呀呀~冬生是想要和我出軌嗎?”

小人雙手捧著臉,在他的腦袋上咋咋呼呼,甚至興奮地搖晃起了雙腿。

“也是。畢竟沉睡的我是‘最強’的。你的女人們雖然厲害,但比起我還是差上一點點啦……比起期待身邊的人變強,不如直接一步到位,把我變成你的女人才最方便,對不對?”

“……”

岑冬生很無語,但他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因為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答案。

樓迦的目的是什麼,她究竟為什麼盯上自己,以及為何要留在他身邊糾纏,她要是不願意說,沒有人會知道答案。

至於陳久那邊,他該說的話都說過了,做過充分的準備,又有姐姐大人盯著。能不能成,就當聽天由命吧。

……

岑冬生行走在空空蕩蕩的長廊上。

絕大部分客人們不是已經自願提前撤離,就是在超工委的引導下離開了這艘即將沉沒的遊輪。

倒是還有幾個人留下來,單純是為了湊熱鬨,想要在近距離觀賞世界頂尖強者之間的對決場景。不得不說,這群家夥的膽量是真大。

但就算是他們,都會繼續停留在這艘船上,有更好的位置。

越往深處走,越像是行走在一片鋼鐵廢墟之中,四周遍布開裂的痕跡,呼嘯的風與湧動激蕩的水流,在人耳中“嗡嗡”作響。

滲透的海水順著艙壁裂縫,在地板上緩緩流淌。運動鞋的聲音踩起了水花;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不遠處傳來了皮鞋踩在水麵上的聲音。

隔著斷裂的牆體,兩個男人彼此對視。

岑冬生看見了他想見的人。

那是個清瘦的中年男子,他的樣貌穿著都給人留下一種文質彬彬的印象。

“真巧,我正在找你。”

“我也是。岑先生,好久不見。”

張是道回應道。

“我們談一談吧。”

岑冬生正打算繼續,對方卻先行一步舉起手阻止。

“在你開口之前,我要先說明一件事:在宴會開始前,孟化凡與我密談過,還簽訂過一個協議。”

“……”

岑冬生回憶起來,確有此事。

在“孟化凡”宣布極樂盛宴召開之時,他是與張是道一起並肩走出來的。

“既然是‘密談’,看來是無法與我共享內容了?”

青年微微一笑。

“那請彆忘記,我們之間同樣有過約定。”

對方歎著氣,神情煩惱。

“正因為我沒有忘,我又希望自己是個守信用的人,所以才會如此為難。”

“你們的手伸得太長了,鬼市之行這才過去沒幾周,又鬨得驚天動地。我本來沒想到與孟的協定會派上用場,對我而言,這本該隻是一個看熱鬨的場合。”

說著,中年男子的眉毛已經擰成一個“川”字。

“孟化凡對我坦言,他預感到在這段時間需要換次身體,讓我幫忙。當時的我隻覺得奇怪,他好歹是特等咒禁師,這種小事何需親自動手?除非真有同級彆的對手,一門心思想阻止他……”

他接下來的話十分直白:

“——你,安知真還有那個叫伊清顏的,是打算聯起手來,一個個將‘同類’獵殺乾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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