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分鐘前，正當宋雨棠以閃電姿態，小心翼翼潛伏在萬道雷霆之中的時候，男人沉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來幫你。”
女孩愣了一下，差點沒破功。幸好在那之前，岑冬生就提醒道：
“彆著急，耐心等著。你現在做得很好，沒有人發現你。”
“師父……！”
宋雨棠心中的感激與欣喜難以言喻。
光是能再度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已經很高興了，就像吃了顆定心丸。
沒想到師父完全沒有責怪她冒險的意思，反而表揚鼓勵了她，還說要幫忙……
不過，宋雨棠自己心裡最清楚，她的行為莽撞又危險，性質並未改變；隻是師父沒辦法放棄她，所以才順其自然吧。
“師父，謝謝你。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按你原來的想法來。”
“‘原本的想法’……”
宋雨棠看著滿天亂飛的異象與白光，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你是想搶奪那柄昆吾劍，對吧？那就照你的思路來。”岑冬生解釋道，“重要的是你在拿到劍後，該如何從特等咒禁師們的戰場上逃跑。”
“……我掌握了‘全身元素化’，所以，如果隻論速度的話……”
話是這樣說，但宋雨棠的語氣聽起來不是很有信心。
如今的女孩已經完全掌握自己的命禁。屠龍師的《山河骨相》能融入自然、化身萬象，而她的《天雷無妄》則是專攻雷電，一個是特等咒禁，一個是甲等命禁，有這種差距看起來很正常——
但岑冬生明白，其實這裡頭的關鍵區分不在於性質，而在於兩人的能級差距懸殊。
“那你真的能以‘閃電’的速度前進嗎？”
“……呃。”
宋雨棠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我不清楚，但大概……是不行的吧。”
閃電作為放電現象，本身的速度受到電導率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它發生在雲地之間，在不同的行進階段速度有所不同，可以分為“先導過程”與“回擊”兩個過程，後者的速度要遠大於前者，能抵達光速的十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這已經是很了不得的速度，說不定真有機會逃離特等咒禁師的捕捉……可這隻是理論上。
岑冬生早已猜到答案，就算《天雷無妄》擁有這份潛質，甲等咒禁師的真炁量也不足以將其實現。
屠龍師認為，真正劃分特等咒禁師與普通咒禁師的標準是真炁量的區彆，這個觀點雖不全中、亦不遠矣。
舉例來說，咒禁中最為神秘和強大的一類咒禁，“操縱時空”的咒禁，其實在甲等就能出現案例，但往往隻有在特等咒禁師手上，才能發揮其神鬼莫測的威力。
假設某個特等咒禁與甲等咒禁都有著“時間倒流”的效果，但以甲等咒禁師的真炁量，可能隻能乾涉區域內的時空現象，且長度不超過一秒鐘，隻能勉強用於戰鬥之中；而換成特等咒禁師，就是一次性回溯幾十小時，價值不可估量。
宋雨棠要是真能閃電速度行動，足以讓她成為物質界中最快的生命，遠超咒禁師的反應速度——畢竟再往上的光速，已經涉及到對時空結構的影響，不是單純地利用自然元素就能實現的。
但現在看來……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他歎了口氣。
“況且，張是道與屠龍師都有著乾涉自然的力量，能封鎖你的行動。”
這招對伊清顏無效，對宋雨棠則是絕殺。
同樣是以那個“時間倒流”的能力為例，特等咒禁師的規模足以顛覆城市和國家，卻不一定能回溯“同類”身上的時間——一旦對手是龐然大物，乾涉起來就很困難。
宋雨棠沉默了。
“那，我該怎麼做……？”
“你一個人不可能逃出生天，但加上我就不一樣了。拿到劍後就全力逃吧，我會接應你。”
“……我明白了。”
宋雨棠的目光始終牢牢鎖定在那柄昆吾劍上。
它被人操縱著來回飄蕩，很快就被光芒包裹的虛幻人影抓住，下一秒又被屠龍師一擊打飛。
屠龍師偶爾化作風暴和雷電去靠近，但很快就會被對手辨認出來，不得不退回原型，這一幕看得宋雨棠心驚膽戰；
而不遠處，師父的妹妹則朝著劍落點位置不斷釋放能力，附近網格狀的空間斬波覆蓋，所有靠近者都會被碎屍萬段。
那裡是爭奪的中心，場麵異常激烈。看起來被二人聯手圍攻的屠龍師落入下風，但他有著自己的依仗：昆吾劍周身被鎖鏈環繞，那是正在運作的鎮龍陣，這一陣法運作的掌控權尚在他手中。
“說起來，那個，師父……”宋雨棠說，“原來您的妹妹是特等咒禁師啊。”
“是的。”
“我要和她打招呼嗎？”
“你就不用管彆人的事了。”
岑冬生笑著回複。
“除了她之外，我還另請了一位幫手。”
“是安小姐？”
“不錯，有兩位特等咒禁師撐腰，你該放心了吧，儘管大膽去做。”
……
不久之後，宋雨棠一直在等待那個機會，終於來臨了
“……！”
僵持的氛圍被打破，逐步被逼上絕路的屠龍師突破二人的阻攔，朝著昆吾劍伸出手；
而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昆吾劍上萌發的自我意誌掙脫陣法的束縛，恰好從屠龍師的手邊滑走，並朝著她的方向飄了過來。
“它真的過來了。”
師父沒有再開口，大概是不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宋雨棠還是能聽到他的呼吸。
於是，女孩心臟跳動的速度跟著不受控製地加快，她儘全力收斂呼吸，蓄勢待發，務必不在最後關頭犯錯。
此時的她還沒想到，師父會用那種方式來救下自己……
……
就像師父說的那樣，天地能量被特等咒禁師封鎖，周圍無形的空氣凝固成粘稠的膠體，拚儘全力隻能拉開一小段距離。
而將昆吾劍拿到手中後，它對使用者體內真炁近乎壓製的抽取，更是毫無準備的意外，讓她的情況雪上加霜。
背後那雪崩海嘯般湧來的浪潮，在數個呼吸後，即將觸碰到她的脊背，在那一瞬間，宋雨棠以為自己的真的要死了……
千鈞一發之際，她被男人抱在懷裡，心情忽上忽下，就像在坐過山車。
“師父……”
宋雨棠下意識地擁抱回去。
但這種安心感，很快就變成了深沉的恐懼。
等等，這種程度的攻勢，師父他難道就能擋住嗎？
她對岑冬生的能力還算了解，再這樣下去，二人都沒有生還的可能……
事實正是如此。
她聽見男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一次，兩次……
排山倒海的洶湧浪潮追上了兩人。
岑冬生在她麵前粉身碎骨。
他死去的瞬間，比平日裡的他更強烈的真炁從這具軀體中被激發，在漫天血雨中，將她整個人包裹。
爆發的衝擊波掙脫天地囚籠，從屍體中落下的連山六爻鑒環繞住她的全身上下，順勢將被保護起來的她彈向遠方。
宋雨棠無力掙紮，看著驚悚的一幕從視野中迅速遠離，她的精神上承受了巨大的衝擊，手裡下意識緊握著那把劍，一起墜入深淵……
……
“喀！”
宋雨棠用劍插入崖壁上。
她的瞳孔渙散，脊背上冷汗直冒。
就在剛才，女孩的大腦一片空白，於深淵中跌落了數百米後，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用劍停住身體，直到這個時候才勉強恢複了思考能力。
剛才那是什麼情況？
師父為了救我，被兩位特等咒禁師殺死了？
可聽他之前和自己對話時，那麼平靜和淡定的態度，壓根沒感覺出有要尋死的意思……
她當時來不及詢問師父究竟打算怎麼做，隻覺得男人既然這麼說了，就一定會有辦法，哪成想會是那種結局？
宋雨棠又是震驚又是悲傷，她眼眶濕潤，胸口發堵，連哭都哭不出來，隻覺得沉悶到近乎窒息。
眼看著差點就要到“抱憾終身”環節，岑冬生的複活進程開始了。
岑冬生本人可沒故意嚇徒弟的壞心思，他隻是覺得相比起讓彆人動手，他出其不意自爆一回的成功率更高，方便接下來真正能決定局勢的王牌——伊清顏與安知真動手。
失去意識隻是一眨眼的事，身軀破碎後，他再度體驗到了熟悉的“靈魂脫殼”的感覺，之後將意識錨定在連山六爻鑒上。
上一回是被清顏妹妹的空間斬分解成不可見的微粒；這次雖說是被挫骨揚灰，但破壞程度反而低了些——起碼從微觀領域上升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
……這種區彆沒啥意義就是了。
岑冬生的身體正在憑空複原，看到這一幕的宋雨棠不由地瞪大雙眼，又驚又喜。
“你……你……師父……”
看她眼圈泛紅的樣子，他意識到自己沒提前說明“自己能複活”這點，對女孩的心理是一場嚴苛的考驗。
還好最後沒翻車，劍拿到手了，他們倆也成功逃出生天。
接下來的事——岑冬生的目光投向上空，正好瞧見那熟悉的白光擴張開來，將入眼所及之處塗抹成空白的景象——就要交給兩位真正的特等咒禁師了。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真的是……”
宋雨棠強忍著哭出來的衝動，狠狠捶了一下他赤裸的胸口。
這大概是她頭一回，對自己的師父做出如此失禮和粗暴的行為。
……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後，宋雨棠才輕輕吐出一口氣。
“師父，劍……”
她正想把戰利品交給他，卻被男人擋住。
“你拿好了。”
他拍拍女孩的手。
“欸？”
“你不是為了自己爭取的嗎？”
岑冬生笑著說。
“隻靠我一個人的話……”
她苦笑起來。
宋雨棠可沒有被碾成齏粉後還能活過來的本事，要沒有師父的保護，她現在已經死得連灰都不剩了。
還有，縱然能僥幸逃過一時，麵對兩位特等咒禁師的追殺，她終究還是沒有活下來的可能。
之所以現在沒事，是因為師父的人脈。他和兩位女性特等咒禁師有著密切關係，讓她們願意出手相助……
這種與頂尖強者之間的情感聯係，比死而複活的本領更厲害。
“……一直以來，我都想跟上你和薑學姐的步伐，但我心裡清楚，說不定我根本沒有這份天賦……”
“你現在有了，將昆吾劍好好收起來吧。”
岑冬生語氣柔和地安慰道。
“我們馬上就能離開這個地方，剩下的交給彆人就好。”
“啊……嗯。”
宋雨棠本來還想說什麼，但在某個瞬間，當她的視線不自覺下移後，俏麗的臉蛋突然騰地一下變紅，變得期期艾艾。
“那，那個……”
岑冬生見她的反應，起初還覺得奇怪。但他不是第一次“死而複生”了，聯想到上次的經驗，在兩人情緒平複下來後，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
“不死”異能所帶來的重生範圍，可不包括身上的布料。
“啊，我現在沒穿衣服。”
岑冬生說著，抬手遮住徒弟的眼睛。
“對、對啊……”
宋雨棠表現得很順從，隻是粉頰上的霞色始終沒有散去，晶瑩如玉的耳垂紅透了。
“我們走。”
“好，好的……總不能讓師父一直光著屁股裸奔……”
有些話你可以不用說出來。
岑冬生在心裡吐槽。
他覺得用手擋住女孩的雙眼，隻露出半張臉的動作好像有哪裡奇怪，所以還是放下來了。
反正就剛才那一會兒的事，他全身上下都已經被看光了吧……
伊清顏很生氣。
雖然知道哥哥會複活，但親眼看著心愛的人被他人殺死，還是會產生憤怒的情緒。
以及……看到哥哥是為了救某個女孩才如此拚命，那種“英雄救美”的場景，同樣讓人看了生氣。
明明是隻屬於她的寶物，明明是隻有她有資格殺死的人……
“該死。”
就算全力發泄，最後成功將其中一位對手腰斬，她的心情依然沒有好轉。
而在此之後，當她感受到那股熟悉又討厭的力量波動時，這股無明之火燃燒得更加旺盛
“有一天，我竟然要和……安知真這個女人聯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