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岑冬生的意識從夢境裡掙脫。
他在心中觀想一頭猛虎。
它自然而然地在意識內浮現,體型龐然,頂天立地,張開大嘴,吐出罡風,口中似有日月旋轉。
《虎魔披身》第二重異能,在接受了外界刺激後,距離覺醒不過一步之遙,且效果如他所料,與人的“精神”、“意誌”、“氣魄”有關。
伴隨著心中猛虎的吼叫,他登時神清心明,腦內那一層薄霧般的乾擾霎那散去。
他打了個噴嚏,神清氣爽,同時睜開了眼睛。
篝火已經熄滅了,教室的角落有藤蔓悄然滋生,好幾朵花朵在枝條上盛開,美得妖冶。
空氣中漂浮著淡黃色的花粉。剛才一個噴嚏就是把吸入鼻子內的花粉噴出來了。
“做了好一場大夢啊……”
岑冬生沒有理睬,而是環顧四周,
果然,伊清顏已經不在了。
他並不意外。
岑冬生起身後,朝著教室外邁步走去,順便還看了眼表上的時間。
雖然感覺做了個漫長的夢,但在現實中其實過去了不到三分鐘。
就像無論是《天魁權首》還是《無間地獄》,理論上都是各自領域的終極咒禁,但實際效果又遠遠不止局限於一個領域,特等咒禁往往都具備複合效果;
又或者說,它們的本質更像是一種對人精神/**的升華,因此不會單純停留在“某種異能”的層次。
不過,岑冬生猜測就算在特等咒禁之中,他身上寄宿的這種不完整的未知咒禁,可能都是難得的全麵。
按照“三才之數”的原則,三種邪魔之力起碼會賦予九種異能,這還不算上完整版的力量。
第一項不死骨給予了他強健的**,而第二項異能則給予了精神上的強韌;伴隨著異能的覺醒,這種“強”將越來越全麵,他隱隱覺得,這像是某種人類蛻變凡軀的過程。
教室裡蔓延的藤蔓,或者說這棟鬼屋的核心厲鬼,似乎同樣沒有料到岑冬生會如此快地醒來,像動物般猛地往後縮去。
其中一根最粗壯的觸須,被岑冬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妖冶的花朵不斷鼓動著,拚命釋放出花粉,很快整個教室都被淡黃色的花粉覆蓋。
岑冬生吸了吸鼻子,覺得還挺香的。
這玩意兒甚至不是直接乾涉心理世界的精神係,而是利用化學反應促使大腦陷入幻覺,要不然,他可能醒得更快。
但這會兒功夫後,岑冬生的強大體質已經開始慢慢適應。
“你現在該擔心的不是我,而是那個孩子。”
青年抓著藤蔓不放,那點反抗的力道不足為懼,就像在拉扯一根登山繩,順著延伸過來的方向往前走。
那是個一點就炸的核彈……不過反過來說,如今這棟鬼屋還在,就說明情況還好。
……
數分鐘後,岑冬生跳下已成一片廢墟的教學樓,很快看到了想要找的目標。
到處是蔓延生長的藤蔓,密密麻麻覆蓋著每一寸地麵和牆角,如同身處一頭巨人體內,隨處可見脈動著的綠色血管;
再加上幾次打鬥後,被毀壞得不成樣子的兩棟教學樓的廢墟,整座鬼屋內部,仿佛變成了人類滅絕後千年的世界。
——或者說,這才是才新中學內部鬼屋的真麵目。
他望著原始森林公園般的綠海,目光集中在正站在綠地中央,明顯在感到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身上。
她雙手交握在胸口,長長的頭發擋住了神情,周圍的藤蔓像蛇般在地上蜿蜒爬動,小姑娘明顯是被驅趕到這個地方的;
但另一方麵,這些藤蔓沒有觸及到她,相反,簡直像是在保護著她一樣,一旦有彆的黑影試圖靠近,就會被地上縱越而起的綠藤凶猛撕碎。
一看到這場麵,岑冬生就知道是啥情況了。
伊清顏原地踱步,想要踏出藤蔓的包圍,但每次鼓起勇氣,一看到腳邊這蛇怪般扭動的藤蔓,凶猛可怖,且數量驚人,已經覆蓋住了整張地麵,無論到了哪裡都插翅難逃……她又不得不退了回來。
然後,她抬起頭,看到了朝這邊走來的岑冬生。
“哥……你來了!我之前叫不醒你……”
她先是驚喜地朝他用力揮手,但很快,她就像意識到了什麼似的,連忙大喊。
“不要過來……哥,這可能是陷阱!”
岑冬生點點頭。
之所以隻是把小姑娘驅趕到一邊,而不傷害她,是專門為了我設計的陷阱吧。
如果他見伊清顏沒事,便放鬆警惕走過去,就會踩中陷阱;
當然,他要是出於謹慎沒有先靠近,那妖怪恐怕就會立刻拿已經被包圍的伊清顏作為威脅。
不得不說,屋主級彆的鬼怪,其狡詐程度完全不亞於人類惡徒……
但起碼這一回,它的確是誤打誤撞地救了它自個一命,要不然,這會兒可能隻剩下廢墟了。
“沒辦法。”
岑冬生歎了口氣。
就算明知道是陷阱,他也隻能踩上去。
麵對小姑娘急切的呼喊,青年的腳步隻是停頓了一瞬間,便繼續向前,再無動搖。
……
他一腳踩斷了如蛇扭動的藤蔓,張開雙臂,將擋住去路的樹木枝葉撕扯乾淨,然後抓住了伊清顏的手。
“哥……!”
她才剛來得及吐出一個字,便感到腳下一空;同時背後有腥風鼓蕩,仿佛有某種龐然大物逼近。
岑冬生抬起頭,在不受控製的墜落之中,看著自黑暗之中爬行出來的巨大臉龐。
它破開土壤,自地下鑽出,速度異常迅猛,顯然是蓄謀已久。
那是一頭由無數扭動的藤蔓組成的綠色惡魔,它麵容扭曲,張開大嘴,將躲閃不及的二人一起吞了下去。
*
周圍是看不到儘頭的黑暗,和仿佛要把人壓縮成罐頭裡的沙丁魚的強烈擠壓感。
岑冬生將伊清顏摟在懷中,同時雙臂用力,做了個類似健美比賽的姿勢,將這處空間慢慢撐開。
這一次,他不得不之前摟抱得更緊,姿勢亦有所不同,幾乎是將整個人覆蓋在了她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體格夠大,恐怕還不足以保護懷中的女高中生。
“哥……?”
伊清顏好像被嚇到了,她被壓得動彈不得。
兩人貼得很緊,薄薄的夏日衣衫擋不住肌膚相親時傳來的體溫和彈性,他們幾乎能感受到彼此身體的每一寸輪廓。
“哥……”
伊清顏的呼吸正在變得急促起來,她感到不知所措,和一個異性親密接觸到這種程度,對她來說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結實的胸膛,有力的臂膀,強烈的男性氣息包圍著他,那滾燙的體溫,隨著肢體接觸傳遞到了她的臉上——
“以後多吃點,你有點太瘦了。”
岑冬生說。
“哥!”
懷裡的小姑娘又羞又氣,都變得隻會說一個詞了。
但岑冬生很快沒心思說俏皮話了。
四麵八方都在傳來擠壓的力道,無數條藤蔓在蠕動、纏繞,這些妖怪的觸須樣子像是活蟒蛇,連殺人的方法都很像,就是把人纏住,讓人窒息、擠碎獵物的渾身骨骼。
就像身處在一台壓縮機內,為了保證他和他懷中的女孩不被壓成肉醬,隻能鼓起渾身的力量去抗衡。
但還沒有結束。
岑冬生很快感受到,自體表傳來的激烈痛楚。
他眨了眨眼,覺得有液體從臉龐上滴落。
不是汗水,更不可能是淚水,那是……
腐蝕液嗎?
伴隨著刺鼻的氣味,他的表皮乃至肌肉都在被腐蝕。
這裡是藤妖體內的胃袋。
這是它的消化器官,亦是最可怕的武器,隻要吞下去的獵物,頃刻間便會被壓碎渾身骨骼,一身皮肉都被侵蝕成血水,再被妖怪吸收乾淨。
他深吸一口氣,渾身真炁爆發式地增長,渾身如同一團火焰。
周圍的收縮力道一下子減輕了,他感受到來自外界的震動,巨型藤妖正在因疼痛打滾顫抖。
咒禁師體內的真炁,對於妖魔鬼怪乃是克星,近距離接觸所造成的損害,完全不亞於任何腐蝕液的侵蝕。
但一般來說,被妖怪吞入腹中的咒禁師很難再有力氣抵抗,而像他這般燃燒真炁的用法,也隻能爆發一時,很快就會耗儘力氣而消亡。
藤妖顯然清楚這一點,所以在片刻的停頓後,它的“胃袋”的蠕動速度更進一步加快、收縮力道進一步加大,近乎瘋狂地分泌出大量腐蝕液,誓要將可惡的小蟲子溶化;
但它不清楚的是,對於岑冬生來說,越是身處絕境,他體內的“不死骨”一旦被激活,所能爆發出來的真炁便能越強烈。
所以,這就變成了一場比誰先無法支撐的拉鋸戰。
這裡畢竟是藤妖體內,真炁所帶來的傷害直接作用於內部,它撐不了太久;而岑冬生……他對自己的耐力還算有點自信。
考慮到藤妖那個龐大體型,考慮到他從真炁量上來說還是乙等,甚至可以說這種好似孫悟空鑽妖怪肚子裡的策略,是最快的辦法。
就是疼了點、難受了點。
岑冬生嘴角抽搐,忍不住歎了口氣。
就因為自己覺醒了這種打不死的異能,難道以後每次打架都要慘成這副德行麼……
某種意義上這話不錯,如果不是他有不死骨傍身,也就不會懷著輕鬆的心態,獨自一人踏入鬼屋了。
再說,他單打獨鬥真未必會淪落到拚命的地步,就和上回小康樓一樣,他隻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不得不保護的對象。
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他對伊清顏沒什麼感情,隻是害怕她受傷,害怕她發狂,害怕她像核彈那樣被點燃——
……
……不,不對。
不是這樣的,他想。
做過那場夢以後,岑冬生已經看清了自己的想法。
……
另一邊的伊清顏,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焦慮和擔憂。
這幾分鐘的時間過去,雖然彼此看不見對方的臉,但她還是敏銳地從細節的動靜裡察覺到,那個男人正在為了保護自己而承受巨大的痛苦。
無論是不斷絞緊的藤蔓投落下來的影子,青年逐漸粗重的呼吸聲,還有……她甚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聽到了像是人的骨骼被一點點壓碎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不敢想象,他此刻是否已經承受了無可挽回的重傷。
儘管如此,青年的手臂還是牢牢支撐著這處狹窄的空間,沒有讓她感受到一絲一毫被壓迫的痛苦。
伊清顏顫抖著伸出指尖,想要觸碰岑冬生的臉,結果卻摸到了粘膩的東西,隨即從指尖上傳來一陣火辣的疼痛感,她就像被毒蟲蟄了似地立馬收回;
當她再摩挲手指的時候,發現上麵的肌膚已經被腐蝕出了傷口。
隻是這短暫的觸碰,就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再加上來自四麵八方的恐怖壓力,冬生哥他的身體現在……究竟疼成什麼樣了?
伊清顏既慚愧又難過,她這會兒自然顧不上害羞,很想要為對方做什麼,但在這種情況下——
“……沒關係……”岑冬生咬緊牙關,這些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他嘴巴裡蹦出來,“彆怕……我們會出去的……”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在試圖安慰自己。
“哥……”
伊清顏心潮湧動,她隻吐出一個字,卻又硬生生止住,擔心會影響到對方的。
她的雙手抓住男人身前的衣領,臉龐緊緊貼著他的胸口,一雙被亂發遮擋的明眸之中,晶瑩的淚光正在打轉。
為什麼……
為什麼要為了我——
……
為什麼,你要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承認吧,岑冬生。青年對自己說。
你會保護她,是因為你真的很在意她。
準確地說,你在意的是那位過去曾有過一麵之緣,未來即將誕生的那位平等王。
僅僅是因為,過去的歲月裡,有那麼一瞬間,你和她的想法有了共鳴,你開始理解她的言行。
甚至,你很向往她,向往她與世界為敵的絕強力量,向往她的自由,能儘情踐行那些在旁人看來,瘋狂而不可理喻的理念。
所以,你絕不希望她死。
事實上,在岑冬生沒有下定決心趁早將平等王扼殺的時候,他其實就相當於已經做出了決定——
不打算站在平等王的對立麵,就等於站在她那邊。
有些態度、有些立場,本不存在第三條選擇。
就算那個人注定要成為站在皚皚白骨之上的殺人魔王,就算你現在的行為,可能會導致未來億萬人在平等王所帶來的恐怖陰影下顫抖……
“冬生,按照普通人的道德標準,你可能不算好人,但你是個重感情的人。”
安知真的話語,再一次在他的腦海內響起。
而直到這一刻,岑冬生才真正理解這句話的真正分量。
知真姐……她真是將自己看得很透徹,甚至點出了連他自己都未必察覺到的真實性格。
重感情的人,絕不會是一個好人;莫說是好人,甚至有可能是大罪人。
因為,這種人會將私情置於公理至上,隻圖一時的痛快、一時的憐憫、一時的共鳴,簡直就是混賬。
“但我很喜歡這點,這說明你心中的火尚未熄滅。”
岑冬生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等他再度睜開的時候,他的牙齒被咬得嘎嘣作響,正在承受劇烈痛楚的身體,卻開始慢慢挪動起來。
既然都已經是這種人了……
最起碼,他還是想把能做的事情要做得漂亮。
“哥……?!”
“彆說話,抱緊我。”
靠著“不死骨”帶來的雄厚真炁與**硬抗,讓藤妖不堪真炁灼燒,將自己吐出來——
這還不夠。
岑冬生忍耐劇痛,一點點地,朝著藤妖體內的更深處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