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平等王,神話傳說中司掌阿鼻大地獄(又稱無間地獄)的地府之神,既是對其能力的描述,同時又隱含了字麵上的意思———
帶來平等的王。
她有一個夢想。
不是階級,不是團體,不是族群,不是民眾,不是公民,不是人民,不是人類,而是讓世界上的“每一個人”——
無論種族,性彆,美醜,老幼,健康或殘缺,聰慧或愚昧,高貴或卑微,富有或貧窮,善良或邪惡,有權或無權……全都得到最終極的平等,其方法隻剩下一個。
那就是死亡。
以上,被人們推測很可能是藏在那個人心底的深重執念。
但就算是孩子們都能明白,這種絕對平等什麼都無法帶來,隻會剩下破滅和虛無。
所以,“平等王”一名聽上去崇高,卻毫無疑問算不上尊稱。
就如同“王”與“平等”本就是一對不融洽的詞,這個稱呼是某些人對那個令他們恐懼又厭惡的對象的諷刺,仿佛是在說:
“她在某種意義上的確能帶來平等,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在人們眼中,平等王是個毫無理性和知性可言的人。
她殺人完全不在乎利益和局勢。就算某個人位高權重,抑或涉及重大利益,是其他大人物的心腹,殺了之後可能會引起彆的大勢力乃至“祖”的敵視……種種會讓其他人不得不慎重考慮的緣由,在平等王麵前都毫無意義。
若某個人自以為實力強大,自以為有後台撐腰,便能壓迫他人、剝削底層,平等王便會毫不猶豫地對其舉起屠刀。
在這條道路上,不論是屬下還是保護者,所有試圖阻止她的,平等王一概毫不留情,她會讓朱門高塔儘數倒塌、讓高高在上者的骨血鋪滿街頭。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的出發點是為了維護正義,或是讓人們過上更美好的生活;
因為反過來說,即便那人是個願意維護秩序,緩和社會矛盾的統治者,一旦被殺死了隻會導致更大的混亂與破環,但隻要他(她)居於人上,就有可能被平等王盯上。
她並不關心自己來過後,事態又會如何變化,隻關心當下的平等;又或者說,本質隻要她想殺,就會殺,沒有人能阻止得了她。
唯一的例外,就隻有社會上的弱者,那些在禁師統治之下、等級森嚴的社會之中,難以好好地活下來,尊嚴和生存權利都受到剝削的普通人,伊清顏從未主動傷害過他們。
但如果平等王的那個執念是真的……
或許,伊清顏也隻是暫時放過他們,僅僅因為世上有更多值得殺的對象。
若是她能把這世界上的禁師全部殺乾淨,接下來可能就要輪到普通人了。
畢竟,隻要有人在,就會存在不平等,剝削與反抗是永恒的矛盾螺旋。
禁師社會固然比過去的現實社會更加殘酷,但就算世上不存在他們,世界也不過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而對於執念深重的“祖”而言,直到抵達心目中那個完美世界之前,直到她親手殺死自己之前……恐怕都不會停止。
這種會肆無忌憚舉起屠刀,沒辦法講通道理,思維方式也令人難以理解的人,自然會讓人遠離和排斥。
若不是伊清顏本人的能力強得和怪物一樣,某種意義上稱得上無敵,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但一言以概之,平等王在她還活著時,其處境就已經稱得上“舉世皆敵”,身邊沒有盟友、少有同伴,隻有眼前數不儘的敵人,與看不到儘頭的血路。
甚至……就算是名義上歸屬她的勢力,理論上是她屬下的那些人,都未必能在她的屠刀下逃過一劫。
對於平等王來說,她人生中唯一的意義,似乎就隻剩下了“殺”——
殺殺殺殺殺。
殺光這世上所有煩惱,殺平人間一切紛爭,殺得一片清淨太平。
她的所思所想無人能完全窺得;但她的所作所為,任誰來看都會覺得極端。
就像是一輛朝著破滅的結局超速行駛,絕不回頭的瘋狂列車。
它會碾碎路上一切試圖阻礙的人和事,所以隻有徹頭徹尾的失心瘋,才會想要登上它。
況且,曆史已經證明,這輛列車終究不是無人能敵,在駛往終點之前,便已經跌入深淵摔得粉身碎骨……
沒錯,平等王最終還是死了。
伊清顏是岑冬生上輩子的記憶中,唯二被確認隕落的“祖”。
她的結局,是在另外三位“祖”的聯手圍攻下,當場戰死。
這一戰幾乎牽扯了大半個中華大區的禁師勢力,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破碎的空間痕跡橫跨數萬公裡的海峽、山脈與十幾個東亞及東南亞國家領土,百年內都難以恢複……
但她最終還是死了。
理所當然,平等王的薨歿,對世界、對全人類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在她死去的那一天,無數人為之慶賀。
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陰影,那個讓人感到恐懼的不穩定因素,終極禍害,從此消失。
那是在岑冬生成為禁師第四年的時候——
……
越想越是覺得……
時間所剩無幾。
教室裡,他人還在交談,雷聲滾滾,偶有熾白色的光亮,照耀漆黑天幕。
岑冬生剛才神遊天外——或者說,自從聽到“伊清顏”這個名字後,他的思維就完全和彆人不在一個頻道上了。
直到這會兒,才算勉強整理好思緒。
岑冬生用一隻手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他始終繃著臉不說話,倒是沒被人注意到異常。
這樣一個人,在未來的曆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一筆的人,給當時的岑冬生留下一生無法磨滅印象的人……
現在就坐在自己旁邊,近在咫尺,不過十幾公分的距離。
她甚至還下意識地朝他靠攏得很近,就像在依賴著他一樣。岑冬生能感受到她正抓著自己的衣擺。
“哥,你怎麼了?”
一直跟在岑冬生旁邊的伊清顏,可能是唯一注意到他目前的狀態有些不同尋常的人。
甚至……還稱呼自己為“哥”。
受此契機的影響,這八年裡的記憶,竟一瞬間全都清晰地湧現出來了,連和知真姐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岑冬生的情緒都沒有過如此激烈的起伏。
畢竟,他雖然是天南地區的人,卻與當時的安知真有著遙遠的距離,相當於兩個世界的人,從來沒有見過麵;而哲人王又是“祖”之中相對最正常的那一位……
不巧的是,這回遇到的是最不正常的那個。
“……”
岑冬生瞥了身邊的她一眼。
“什麼都沒有。”
我怎麼了?我還想問這個世界怎麼了呢!
這合理嗎?他還以為這個時代的禁師和鬼怪能力都能看得到上限,所以才會信心十足地踏入這座鬼屋……誰知道會碰上終極boss?
伊清顏——如果她真的是那位伊清顏,怎麼會出現在錦江市?
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時候,得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好的一麵是,平等王似乎並未覺醒,不管是真的還是裝的,起碼表麵上,主動權還在他手中。
雙手沾滿人血的未來大魔王,若是他人重生,肯定會覺得需要提前處理掉這種家夥,才是正途。
但之前就有提到過,那些未來站在世界頂峰的“祖”級咒禁師,他們無一例外都擁有特等命禁。
若是真的有人試圖提前對他們下手,就算提前刺激他們覺醒能力然後反殺都不稀奇,在岑冬生看來,這種可能性不是有無的問題,而是肯定會存在。
有一點更重要——
對於伊清顏這個人,岑冬生的心態總歸是複雜的,他不像彆人那樣,隻有畏懼和排斥。
但他同樣無法否認,平等王身上的確有著某種瘋魔般的氣質,很難說會不會被鬼屋內的環境刺激到……
簡直是枚不穩定的炸彈。
岑冬生掐了掐自己的眉頭,開始認真思索,並很快就得出結論:
他能做的,就是儘快解決這場靈異事件。拖的越長,就越可能出現意外。
至於從鬼屋出去後,要如何對待伊清顏,他認為自己一個人的思考終究有局限,既然有知真姐這位合作夥伴在,可以考慮是否要借助她的智慧。
所以,第一步——
劃清界限,保持距離。
這是為了保護她,也是為了保護自己。
瞧她剛才那粘人的勁兒,等會兒自己說要去尋找核心鬼怪,伊清顏說不定想方設法跟著;
可這枚不穩定的炸彈……不對,是核彈,萬一中途受到刺激,說不定就是大家一起上天的結局。
“你待會兒彆跟著我了。”
岑冬生突然開口。
“欸?為什麼?”
亂發遮掩下的眼睛似乎驚訝地睜大了。
“很危險。”
“沒關係!我會躲起來的……”
她把雙手放在身前,樣子還有點可愛。
這樣可不好,我怕會真的把你當成天真的小姑娘了。
……也許真的是吧?但岑冬生已經不敢確定了。畢竟,他也曾認為安知真是個普通人。
就算現在的她尚未覺醒,但其體內依然潛藏著龐大可怕的能力,即使沒有人保護,也不可能會死在這種地方。所以……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青年板起了臉。
“哥……?”
……她的感覺果然很敏銳,在注意到岑冬生望向自己的視線變得嚴肅起來後,下意識地放開了手,像感到緊張般肩膀蜷縮起來。
“彆叫我哥。”
岑冬生說。
“欸?”
小姑娘的聲音正在微微顫抖。
“哥……也不行嗎?那我應該叫你什麼好呢……”
岑冬生當然看得出來,她在感到恐懼。
這也難怪,畢竟是第一次進入鬼屋,看到如此驚人又詭異的景象,遍地邪祟、危機四伏……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來說,光是維持表麵上的冷靜都很不容易。
“什麼都不用叫。總之,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他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腦門。
“彆跟過來,待在安全的地方。否則,出了事我絕不會來救你,聽懂了嗎?”
伊清顏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後,她抱住自己的胳膊,消沉地低下頭。
“……對不起。”
“我是為你好。”
“我,我知道……因為,我,我隻是個拖後腿的……”
哎喲,小姑奶奶你可真會說話。
岑冬生歎了口氣。
……不過,能說服她就好,果然得態度強硬點。
第一步完成。
兩人畢竟隻認識了不到幾小時,伊清顏對自己有依賴感很正常,但應該不至於太深。
他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仿佛不打算再關注她。
還是那句話,要是換做彆人當重生者,可能真的會想儘辦法殺了她,就算有被反殺的風險,但隻要使儘手段,還是會覺得處理掉這個人是值得的。
可是,岑冬生曾見過平等王一次,見識過她所做的某些事情,所以才會有和主流大眾稍顯不同的看法。
……是的,平等王,這當然是個諷刺的稱呼,至少相比起其他受人擁戴的“祖”,伊清顏始終是孤獨一人,行走在她那條無人理解的修羅之道上。
但即便如此——
仍然有些人,是發自真心實意地追隨她。
就算隨時可能死亡,就算自己可能死在屠刀之下,依然不曾放棄。
其中當然有唯恐天下不亂的瘋子;但剩下更多的,卻是些走投無路,陷入絕望的人。
他們自身價值稀缺,往往是有過悲慘境遇的普通人,想要複仇卻無能為力的弱者。
當然,若是他們前往統治局的所在地,就算是普通人,一樣能得到相對安穩的生活,所以天南大區才會成為最繁榮與和平的地區。
但如果……
這些人不止想要活下去,還心懷仇恨呢?
若是不具備相應的價值,統治局一樣不可能出手,畢竟維係社會秩序,需要的是物質基礎與穩定。
而僅憑普通人的一己之力,恐怕一輩子都不可能實現心願。
所以,這些人唯一的指望就隻有她。
一個足夠強大、足夠執著、足夠瘋狂,追逐著虛幻目標的強者,才可能完全不顧現實利益,去代替他們實現那些同樣虛無飄渺、同樣不受認可的願望——
平等王隻是想殺人;而他們想要的,正好也是某些人的死。
這種微妙的關係其實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
伊清顏徹底瘋了為止。
一想到她的死……岑冬生忍不住搖了搖頭。
收拾好心情,他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
……
在他身後,伊清顏雙手環繞膝蓋,蜷縮著坐在椅子上。
她確實沒有再跟上去。然而,長發遮掩下的視線,卻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男人的背影……
*
岑冬生雖然一直沒開口,但存在感卻始終是教室裡最強烈的那個,這會兒突然起身,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岑先生,你這是……”
張休遲疑地問道。
“沒事。你們聊你們的,我要開始工作了。”
青年捏了捏拳骨,發出“嘎嘣”的聲響,平靜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