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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看都是一具焦屍,可“它”的動作卻仿佛從未受過影響,異常靈活,步伐矯健地在走廊上奔跑。
那就是小康樓內的核心鬼怪。
岑冬生並無畏懼,他已經做好與對方正麵衝突的打算。
但這具焦屍惡靈沒有看向離得更近的他,而是徑直朝著走廊的另一頭奔跑。
“嗷嗷嗷——”
惡靈發出了不似人的淒厲吼叫,身上碳化的屍骸還在不斷剝落,在水泥地麵上留下一串焦黑的腳印。
它的體膚之下,有流動的火光四濺噴射,仿佛一座正在移動、即將噴發的火山。
在即將抵達長廊儘頭的時候,焦屍惡靈體內的熊熊烈火像是終於掙脫了束縛,猛烈的火舌吐露出來,朝著角落裡的陰影舔舐而去。
一個人影自陰影中脫身,翻身跳出了欄杆。
當被焦屍盯上的目標——那個名為孔銀蓮的女性咒禁師在慌張之下發出嗬斥聲後,岑冬生很快就理解了其中原因。
“於文濤!你果然死了……!東西在你身上吧?……可惡,已經沒有理智了……死了還在作祟,真是個混賬!”
甲蟲和飛天蜈蚣同時出現,試圖纏住焦屍的動作。
屍體表麵迸發出熾熱的炎流,兩條“蠱蟲”被噴了個正著,身影輪廓頓時虛幻起來。
趁此機會,孔銀蓮翻身跳到了第二層,再度隱匿在陰影之中。
焦屍惡靈茫然四顧,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已經錯過了目標,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岑冬生身上。
……原來如此。
看來“它”生前是孔銀蓮認識的人,也就是那個讓小康樓鬼屋化的罪魁禍首,神秘失蹤的於文濤。
這焦屍的模樣一般人還真認不出來,就算是他曾經的同伴,估計也是根據它操縱火焰的能力猜出來的……
看來於文濤是真的死了,連帶著他身上攜帶的禁物一起,成為了鬼屋的核心。
“這家夥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還有彆的路過的咒禁師殺了他嗎?不,也說不定是死在普通人手裡,或者死於意外……”
岑冬生正思考間,焦屍惡靈已經撲到了他的麵前,它的步伐踉蹌,奔跑起來宛如野獸,行動卻異常快速。
“啊啊啊……”
近在咫尺的焦屍嘴巴張大,發出瘮人的痛苦吼聲,渾身散發著燒焦的氣味。
岑冬生眼尖地發現,惡靈的焦黑色表皮底下竟有粉色的新肉如抽芽般生長,同時又有碳化的軀殼不斷簌簌抖落,冒出的火苗呲呲作響……它身上的**組織,在不斷新生和不斷被高溫燒焦之間循環,難以想象承受了多少痛苦。
“……!”
岑冬生一扭頭,躲過了惡靈口中噴吐的烈火,同時敏捷地抓住了它的一隻手。
“喝!”
真炁鼓脹,手掌發勁!
他輕而易舉地將焦屍的一隻手臂扭斷,隨後更是抬起一腳重重踹在它的身上,手腳再度同時發力,借助著兩股相向的巨力拉扯——
“轟!”
岑冬生將焦屍的一條手臂直接拽了下來。
從對方臂膀傷口處迸發出的不是淋漓的血,而是混雜著炭灰的火焰。
被撕扯掉一條胳膊的焦屍身體搖晃了兩下,化身鬼怪的它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毫不猶豫地朝他再度撲來。
岑冬生將開始憑空燃燒的焦黑手臂扔到一旁,同時往後急退。
他一邊躲開惡靈的襲擊,一邊檢查自己的手掌。
岑冬生看到自己的掌心——拽過惡靈手臂的地方,同樣留下了一道焦黑的痕跡。碳化的皮膚底下是鮮紅色的肌肉,傳來被燒灼的痛苦。
某種殘留的負麵能量正在靜靜燃燒。
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右腳的鞋子已經燒沒了,有股橡膠被高溫加熱時散發的臭味。
果然……雖說他隻是往對方身上踹了一腳,但哪怕隻是觸碰了一瞬間,這股力量就已經蔓延到身上了。
如果是普通人膽敢觸碰焦屍惡靈的身軀,恐怕會在當下熊熊燃燒起來,承受與惡靈對等的渾身燒焦的痛苦;身為咒禁師的他則是能用真炁化解……
但需要時間。
如果說禁師們的力量來源於“咒禁”,那麼鬼怪的力量就是**裸的“詛咒”,性質無比邪惡,天然站在生靈的對立麵。
岑冬生稍稍握了一下手掌,又鬆開。
他與這個級彆的鬼怪交戰不是一次兩次了,自然有著充分經驗。
除非是擁有某種偵測能力,禁師與禁師、鬼怪與鬼怪之間的戰鬥,都不存在“看一眼就知道強弱等級”的通用規則,往往需要個人經驗和知識儲備來做出判斷。
比如,能在鬼屋內部使用“空間操作”的鬼怪,就是甲等;又比如,通過“真炁化解詛咒”消耗的時間長短,可以大概判斷出一個鬼怪的等級。
所以這一會兒功夫,他已經明白眼前這頭焦屍惡靈是乙等,即“厲鬼”,不具備屋主等級的空間操作;
特殊之處在於,對方是“由咒禁師死後轉化而來的鬼怪”,這種類型的家夥往往會繼承部分生前的力量,身上的詛咒則大概率是某種咒禁的變體,的確要比普通人死後的鬼魂更棘手。
而岑冬生呢?他雖然身懷虎魔之力,但唯有完全掌握三重異能的人,才有資格自稱甲等咒禁師。
所以,尚未覺醒任何異能的他,實力階位按後世定義同樣是隻能算乙等,隻是在近身戰上有著壓倒性的優勢,因此一接戰就能輕易壓製理論上同等級的鄧榮。
……若是能找到機會,與這頭厲鬼近身纏鬥,似乎勉強還在應付範圍內。
得打過才知道。
岑冬生再度一腳傳開撲來的焦屍惡靈,身手矯健地跳出樓房。
既然這家夥最開始就往孔銀蓮的方向去,這點完全可以利用,他可不會傻乎乎地替人當個馬前卒。
*
就這樣,二人一鬼,在小康樓的回字形樓道裡玩起了捉迷藏。
焦屍一路狂奔,他跟在焦屍後麵,等著它找到孔銀蓮;而一旦孔銀蓮被迫現身,他就會放開手腳,連人帶鬼一起暴揍。
由於這頭鬼怪是缺乏理智的類型,隻是遵循本能在追逐活人;孔銀蓮又不是他的對手,隻能憋屈地到處躲藏,所以岑冬生很快就利用這種策略占了上風。
最後一次短兵接觸,焦屍惡靈吞掉了那條蜈蚣,孔銀蓮頓時麵色慘白,顯然受了不小的內傷,花費了一段時間的功夫才再度藏身;而焦屍本人則是又被他拔蘿卜似地拽掉了一條胳膊。
現如今,沒有手臂的焦屍奔跑在前麵,岑冬生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跟在它後麵。
如此看來,於文濤、鄧榮的實力大致都在乙等,孔銀蓮不清楚,但她明顯是那種不擅長正麵戰鬥的類型。
應該說,這個民間組合在實力上還算看得過去,即使放在未來,岑冬生所在的基本祓除小組就這個水平——再往上就是有甲等咒禁師帶隊,有能力獨立攻克鬼屋的精英小組了。
但一眼看得出來,他們之間缺乏基礎的信任,隻是一群有著共同利益的人勉強湊在了一起,也隨時有可能因利益與同伴翻臉。
這樣的小隊,成員彼此間不拖後腿就算很好的了,根本不用去想配合的事。
岑冬生對這種合作關係深惡痛絕,他之所以對夥伴關係如此渴求,就是因為不想和鬼怪戰鬥的時候,還要警惕來自背後的刀。
所以,他現在很慶幸自己能和知真姐先培養起了感情……他心中隱隱有所領悟,覺得這份情感本身,可能比能力還要重要。
正思考間,前方的焦屍突然停下腳步。
它茫然四顧,不再往前,而是吐出一口焦煙。
見此情境,岑冬生立刻在心中提高警惕,嚴陣以待。
彆看這頭鬼怪被他輕鬆扯掉兩條胳膊,那是因為還沒到雙方動真格的時候,他覺得“勉強能應付”,是真的有些勉強。
鬼怪不是人,沒有血肉之軀,也就舍棄了最大的弱點,根本不是斷手斷腳打到重傷就能解決的,必須要用真炁徹底消減至虛無才行。
此外,鬼屋內是陰炁聚集之地,鬼怪所能調動的能量規模也往往超過禁師;這六天下來,他穩紮穩打煉化這片空間內的陰炁,也是為了能最大程度削弱它的能力。
但他看得出來,鬼怪真正的力量源頭,尚且隱藏在那具焦炭般的屍體內……
“轟!”
站在走廊上的焦屍突然整個燃燒起來,就像一團火炬,熊熊火光照亮了整片無光的黑暗。
熾熱的火焰還在蔓延,原本冰冷的建築樓房,就像一動火災中搖搖欲墜的房屋,被映上了紅彤彤的光亮。
它發現自己找不到孔銀蓮的下落,於是乾脆解放了體內的詛咒之力,燃燒的焰光一躍七、八米高,伴隨著黑煙滾滾,仿佛要將整座小康樓點燃。
膨脹的火焰像一條熾熱的蛇,迅速擴張體型;這條巨大的火蛇在樓道內快速蜿蜒爬過,從三樓走道、樓梯再到二樓,點亮了一扇扇周圍房間的窗戶。
陰影無所遁形,想方設法躲藏起來的孔銀蓮,最終還是被驟然擴張的火焰、煙霧與高溫逼了出來。
孔銀蓮從二樓滾了下來,墜入天井區域。
岑冬生則是及時跳上了更高處躲開撲麵而來的火光浪潮,居高臨下地俯瞰。即便如此,他身上的衣物仍被點燃,手腳臉上都有焦痕蔓延,隻能加快體內真炁流轉來抵消。
他看到焦屍的身影自龐大的火光中走出,它的雙手已經複原了,完好無損。
狼狽坐在地上的孔銀蓮麵露絕望。
她知道自己不是這頭鬼怪的對手,她隻是沒想到,曾與鬼怪生前是熟人的關係,居然成了自己的索命符。
硬要說兩人間有何仇恨,她自認是沒有的,雖然關係算不上親近,但也沒發生過背叛互害。
純粹是因為這頭鬼怪屬於失去理智的類型,生前殘留的些許記憶,反而讓過去的夥伴成為它追逐的目標。
一般來說,鬼怪的本能會驅使它們捕獵那些有著強烈生命氣息的禁師,再然後是血氣旺盛的普通成年人、小孩和老人……存在一個優先級關係,而生前殘留的記憶又會影響這一順序。
她有著藏身的障眼法,本來不太可能在第一時間被盯上。這回隻能說是倒黴透頂。
燃燒的火光照亮了女人愈發慘白的臉龐。
……
三樓處,岑冬生看著這狗咬狗的一幕,忍不住微微一笑。
但他沒有放鬆警惕,而是蹲在欄杆上,擺出了隨時可以躍下的姿勢,通過深呼吸調整自己體內的力量,蓄勢待發。
焦屍已經抵達一樓,燃燒的火光已經逼近臨時營地。安知真還在那裡,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還好,按照鬼怪行動的優先級,它在殺完同伴之後肯定會盯上自己,包括知真姐在內的住戶們則要排在最後。
他會在焦屍殺死孔銀蓮之後,抓準時機立刻動手。
隻要最後能戰勝它,這個漫長夜晚就該落下帷幕了……
“等等。”
岑冬生突然發現,焦屍惡靈的行動軌跡似乎發生了某種微妙的改變。
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它似乎找到了更值得捕獵的對象,在即將撲到女咒禁師跟前時,突然轉過身,同時仰天發出咆哮。
“吼——”
惡靈第一次展現出如人類般的情感,大踏步朝著目標奔跑,周身火焰,愈發熾烈……
*
“大家,快從營地裡出來!”
當焦屍惡靈解放詛咒,原本掩藏在黑夜中的小康樓被點燃後,安知真在不遠處看見這一幕,立刻意識到
這是禁師與鬼怪之間的戰鬥,而且已經進入最焦灼的階段!
為了避免普通人受到波及,她立刻叫起了營地裡的所有人,及時讓住戶們集體撤出營地,朝著門的方向後退。
火光茫茫如田野,在樓房間肆意蔓延。
眾人望著這場激烈的戰鬥默不作聲,孩子蜷縮在父母懷中,情侶們手拉著手,丈夫妻子彼此依靠,老人顫顫巍巍地坐下。
每個人都心懷強烈的不安、茫然與恐懼,仿佛麵對即將到來的末日。
誰能活下來,將決定他們的命運;但無論是誰輸誰贏,他們什麼都做不到,隻能等待著這場戰鬥結束……
安知真站在人群最前方。
她望著宛如篝火般的熾烈光亮,雙手下意識交纏在了一起。
她低下頭,雙手放在胸前,用微弱到聽不清楚的喃喃自語,低聲祈禱著
“冬生,希望你沒事……請一定要贏……”
突然,她聽見背後人們正在驚慌失措地大喊“快逃!”“安醫生,小心!”;
她感受到一股灼熱的高溫撲麵而來。
安知真下意識抬起頭,瞪大了雙眼。
……
夜色之下,熊熊烈火照耀天穹,橫跨小康樓東西兩側,如同一堵高牆,從這頭燒到另一頭。
一顆被燒焦到看不清麵目的漆黑頭顱,從這片火光中鑽出,與她漠然對視。
這具恐怖的焦屍張大嘴巴,一簇簇火苗從眼睛、嘴巴和耳朵中冒出。
她根本來不及躲避,實際上,也無可躲之處……
而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又一個身影自火光中冒出。
一隻大手從後方牢牢抓住燒焦的腦袋,將它猛地按了回去。
“給我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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