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嘰’的一聲從前方傳來，藤原佑伸手接住從公文包裡躥了出來的團子，繼續道：“你現在要做的事，就像是要讓一堆已經熄滅的灰燼重新燃燒起來，先不說成功的難度，隻說成功之後……”
給小家夥順了順毛，藤原佑看向柯南道：“一旦他再次失敗，你待如何？”
重燃的灰燼被熄滅？哪怕是什麼都不剩了吧……
柯南沉默地低下頭去，半晌兒才抬起頭，眼神堅定道：“那我就找一個就算他失敗無數次都不會放棄的目標！”
不錯的表情。
藤原佑的眼中劃過一抹欣賞，“要是一直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下去！”柯南鏗鏘有力地說完，立馬換上一副討好的表情，笑嘻嘻道：“而且師父你也不會不管我不是？”
藤原佑挑挑眉，倒也沒反駁，隻是伸手把人的頭發揉成了雞窩造型。
“知道理想客體嗎？”藤原佑問。
“當然——”本來想理理發型的柯南端正了坐姿，“理想客體是指一些人會把一些自己想象中的特質投射到一個客體身上，這個客體可以真實存在的，也可以是虛擬的，但無論哪種對於構建者來說都是完美的存在，類似於心靈寄托。”
柯南說完，沉吟片刻道：“因為缺少近距離的接觸，粉絲經常會把偶像當作理想客體，所以佑哥你是想說那個歌迷之所以會為了撒旦先生自殺，是因為把撒旦先生當作了理想中的真正的惡魔？那……”
柯南回視自己的老師，露出詢問的眼神，“我是不是應該建議撒旦先生顯露自己真實的性情，並儘可能地引導歌迷不要重蹈覆轍？”
“如果你堅持這麼做的話，可以說是對了一半——”藤原佑道，“粉絲為了追星鬨出事情的不在少數，這裡麵有偶像明星引導不到位的因素，但更多的卻是狂熱粉——特彆是未成年的狂熱粉心智不夠成熟、容易熱血上頭的原因。”
“撒旦先生是搖滾歌手，歌曲講究自由、叛逆，是對現實的不滿、對社會的控訴，那種不顧一切的反抗精神的確能吸引很大一批被大環境壓抑到窒息的男男女女，但成年人還能用金錢去支持、用理智去壓製，未成年呢？”
“他們能掌控的隻有自己的身體以及親人朋友對他們的愛——”
藤原佑悵然一歎，“人往往是被愛而自知，又常常會忽視已擁有的一切——”
“無論那有多珍貴。”
“他們手上的籌碼太少，又想要去追尋著一個幻想中的身影，一旦遇上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會是手裡的那些籌碼，這也是悲劇多在青少年群體間發生的緣故。”
“青少年單純、熱血、有衝勁，這也意味著他們同樣會盲目、固執、認死理。想讓他們學會珍惜自己的生命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甚至可能努力到最後卻在臨門一腳的時候功虧一簣。”
說到這裡，藤原佑不由看了一眼柯南，才道：“真要遇上那種事，我可不敢保證施救者的心態會不會崩潰。”
你說就說，看我乾嘛？
我再衝動也不會沒事自殺吧？
柯南無語片刻，複又認真思考了起來。
讓青少年學會珍惜生命這個目標足夠宏大，而且撒旦先生最熟悉的就是搖滾。
在他看來這是一個很適合撒旦先生的目標，但佑哥似乎對之不太看好？
“佑哥……”柯南遲疑地抬起頭，“你是不是不喜歡搖滾？”
“還沒到不喜歡的地步——”藤原佑回道，“應該說是沒興趣去深入了解吧？”
“那不就是不喜歡？”柯南半月眼。
“不能這麼說——”藤原佑搖了搖手指，“隻是搖滾雖說也有自由和創新的一麵，但更多的卻是反抗和叛逆，大部分的歌曲也是主打一個控訴社會、發泄情緒——”
藤原佑收回手，無奈一笑，“我覺得我應該不需要更多地了解現實的黑暗？”
啊這——
豎著耳朵的眾人紛紛一呆，齊齊決定將搖滾樂剔除出自家歌單。
眾人：光是想想某人可能因為對社會不滿而想要發泄情緒就足夠令人毛骨悚然了好嗎？！
……
咳，不過佑哥既然不是不喜歡搖滾，那就是真覺得撒旦先生不適合再往這方麵發展？
是性格不合適嗎？
柯南皺眉苦思，到最後煩躁地抓著頭發大喊‘想不出’。
藤原佑看著某人已經從雞窩升級到雜草堆的頭發，突然道：“為什麼一定要給他設立一個既定的目標？”
“嗯？”柯南不解，“不應該嗎？人不都是有了目標以後才能堅定地走下去嗎？”
“但真正的目標得靠自己去尋找，而且不是每個人的人生目標都是那麼宏大的，有些人說不定就更喜歡平平淡淡、無波無瀾的生活？”藤原佑替柯南理了理頭發，道：“再者，撒旦先生雖然有些自暴自棄，但還沒到放棄一切的地步，所以對待他的時候不要太著急，慢慢來就好。”
“慢慢來？”柯南迷茫重複。
“先讓他忘了曾經的榮耀，也忘記生活的磋磨——”藤原佑笑了笑，接道：“也許他可以選擇當一個旅者，去看看遼闊的大海，看看紛雜的世界，看看那些在溫飽線上掙紮的人，也看看突然而至的美麗風景……”
“等把這個世界轉遍了，他大概也就能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了？”
柯南麵露苦惱，“可撒旦先生應該負擔不起環球旅行的花費……”
“你是不是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旅遊叫‘窮遊’？”藤原佑看向生活富裕的小少爺，再度揉亂了對方的發型，“網上有很多這類人提供的相關資訊，他願意的話還可以在網上建一個自媒體賬號，先從日本開始，記錄每一天的所見所聞，記錄每一刻的改變。想去國外也可以，各個航空公司都是有特價機票的，雖然難搶但也不是沒有機會，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會有人來資助他繼續旅行。”
“會有人資助？”柯南好奇起來。
“和偶像明星一樣，隻要他能引來足夠多的關注，自然就會有無數人揮舞著錢幣來尋求合作——”藤原佑語氣突然一轉，“不過出名也是一種負擔，到最後，他要麼沉溺在資本的蜜糖裡忘了初衷，要麼……一以貫之找到救贖。”
藤原佑偏過頭，看著眼神中震驚與迷茫交替閃現的柯南，以一種極為輕緩的語氣道：“但無論他最後的結果如何，柯南，我都希望你學會適度放手。”
“啊？”柯南眼中的迷茫更甚，“救一個人不應該貫徹始終嗎？”
“人的一生是靠自己走的，沒人能永遠地替彆人走下去，就像也沒有人可以保證自己能夠永遠保護另一個人一樣。”
“畢竟沒誰能預測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一步到來，拯救一個人也不是事無巨細地替他安排好就行了——”藤原佑垂眸摸著團子，“事情不可能永遠在你的掌控之中，而且你要的是拯救彆人，不是把人當成自己的提線木偶不是嗎？”
“啊！”柯南背後突然冒出一股冷汗，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後怕些什麼，隻是連連點頭。
“所以，適當的放手就很重要了——”藤原佑溫和地笑笑，“儘你所能，無愧於心即可。”
“可是……”柯南皺皺眉，“這和我長期關注對方並不衝突吧？雖然以後人多了可能會分攤精力，但隻是簡單關注的應該還好？”
“關注這種行為本身就代表著感情的投入，你還太小，在一個具體人物身上投注太多感情並不是什麼好事——”藤原佑毫不掩飾自己的擔心，“成功自然很好，得到正向的反饋會讓你更有前進的動力，但一旦反複失敗，就算再堅定的心也會萌生遲疑。”
“一個人的心就算再真誠也經不起反複的折騰，讓壞事去消磨，隻會讓你逐漸失去最初的堅持。”
“你是我的弟子，我不希望你最後因為一次次的拯救失敗而心灰意冷——”藤原佑看向柯南，神色認真，“你可以因為覺得不合適而改變人生目標，也可以為了心中的目標一直努力堅持、甚至犧牲自己，但我希望你在死亡來臨的時候是可以真心笑著的。”
“因此，你在實現你的抱負之前，必須先學會愛自己——”藤原佑彎彎嘴角，抬手覆在男孩的頭頂，溫聲道：“做到你能做的一切，然後把人生交給真正應該為此負責的人，好嗎？”
“佑哥……”柯南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隻是偶爾會有年輕人特有的天真，自然明白藤原佑是為了自己好，隻是……
“你上輩子該不會是個教育家吧？”
“這是嫌我囉嗦了？”藤原佑推了推眼鏡，低笑道：“行吧，那我就不說了，反正大道理你都懂，自己判斷就行。”
“哪能啊！”柯南忙賣起萌來，扯著人的衣袖道：“我知道佑哥是為我著想，但你也對我多點信心嘛！我又不是那種特彆脆弱的人。”
“這我倒是信——”畢竟是少年漫的主角嘛……
藤原佑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接道：“好了，快到地方了，先整理一下形象。”
整理形象？
柯南疑惑地歪了歪腦袋，轉頭瞧向前麵的後視鏡。
借著鏡麵的反射，小小的男孩驚覺自己竟然擁有了一顆鳥窩頭。
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