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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房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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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

“是的。”

“一家想要模仿朋克風格但由於《門頭牌匾管理條例》導致成為四不像,還有走私嫌疑的海外淘音像製品店。”

“是的。”

陳青蘿轉頭麵無表情地轉頭看王子虛,用眼神質疑他的審美。

王子虛說:“你不要以貌取店,它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青蘿小姐就是要以貌取店。她抱住雙臂,開始仔細打量這家店的門楣,終於盯上了廣告立牌。

“情侶打卡滿兩天,可半折購買典藏cd……”陳青蘿語氣沒有起伏地念完上麵的字,然後總結道,“嗯,果然是消費主義陷阱。”

“並非陷阱。”

“它的溫柔之處是不坑單身狗。”

“你是不是剛好說反了?”

“單身狗真幸福。”

“我替單身狗謝謝你的積極思考方式。”

陳青蘿把一切誘導消費都稱作消費主義陷阱。不過王子虛也沒資格說她,他昨天還跟她一樣的想法。

後來他發現,原價一千六的導演簽名版《搏擊俱樂部》,打折後隻要八十就能買到,這是什麼陷阱?這分明是大善人啊!我們對消費主義不能一概而論,這是一隻能抓老鼠的好貓貓!

“等一下,”陳青蘿小姐嘲諷完,忽然回過神來了,“你不會是想讓我和你去打卡吧?”

“啊……好像是的。”

陳青蘿的臉如同溫度計一般從下到上慢慢變紅,然後認真地死死盯著他,盯得王子虛也突然慌亂起來。

“你怎麼好意思的?”

他現在也想回頭問寧春宴,是啊寧春宴,你怎麼好意思的啊?他昨天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

可惜寧春宴不在這裡。如果她在這裡,肯定會捧腹,指著他的鼻子笑道:自我意識有點過剩了吧!你個結了婚的王子虛!

情侶隻是個噱頭而已,你哪怕帶一架武裝直升機過來,店老板也會給你打卡的。記住,我們隻是朋友!不要想太多!

她能這麼說,主要是因為她真的沒往那方麵想過。但王子虛沒辦法理直氣壯地對陳青蘿說這個,這就好比周芷若對張無忌說的:“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王子虛汗流浹背地解釋:“這個所謂‘情侶’,實際上隻是這家店的一種噱頭,我們不要去管它,我們隻要理直氣壯地走進去……”

“彆人就會以為我們是情侶?”

“對,呃,不對。這不是問題的關鍵。我們不要把它的要求當回事,即使它要求兩頭霸王龍才能打折,也沒有關係。那隻是一種消費主義的噱頭而已。”

陳青蘿遲疑片刻,對他說:“你可能已經忘了,我記得好多年前我轉校前一天,跟你約定過一件事……”

“首先我們應該善良,”王子虛脫口而出,“其次我們應該誠實。”

陳青蘿依舊麵無表情。但這張麵無表情的臉,王子虛讀出了歡欣愉悅的情緒。這情緒隱隱存在又無跡可尋,如果仔細去找,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覺得你誠實嗎?”陳青蘿問。

“……然後永遠不要相互遺忘。”王子虛把最後半句補上。

“我沒有說這句。”

“出自《卡拉馬佐夫兄弟》,我後來讀到的。”

“我沒有說這句,我沒有說這句,我沒有說這句。”

“我會永遠記得。陀思妥耶夫斯基寫得太好了。”

“算了,先進去看看吧。”

陳青蘿扭頭就進店了,王子虛跟在身後,更加揣測不透她的心思。

進了店裡,陳青蘿迅速被貨架吸引了。

“哇,竟然是克裡斯托弗·諾蘭簽名版的《記憶碎片》。這種低配海外淘的店裡居然會有這種東西,簡直就好像小小西河出了一個我。”

王子虛拿起貨架上一張碟片:“你看,這裡還有導演簽名版的《房間》呢,簡直就像是小小西河還出了一個我。”

陳青蘿扭頭看他,不說話。

“呃,不好笑嗎?這裡的笑點是,《房間》是一個爛到極致的爛片,因為太爛,反而成為一代cult經典。”

陳青蘿沉重地搖頭。

王子虛深受打擊,把史上最著名的爛片給放回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陳青蘿才說:

“不好笑。如果你不加那個笑點解析的話,可能稍微要好一點。”

說完,她又說:“而且,你一點都不爛。”

王子虛就此時的心情,就好比炎熱的夏天被丟到火焰山經受兩麵炙烤,突然陳青蘿出現在眼前,遞上了一瓶冰冰涼涼的可口可樂。

陳青蘿繼續翻找碟片,嘴裡念念叨叨:

“當失去膜拜價值後,互聯網又讓展示價值無限拔高,早已退下神壇的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在小眾領域又站到台前,太可惜了,如果本雅明活在這個時代,不知道他會寫出怎樣的作品……”

王子虛有些激動。他第一次來這家店時,也想到了本雅明,他手舞足蹈,但不知道該怎麼向陳青蘿表達這一點,反而讓對方感到奇怪。

“我要這張《情書》,還有這張《愛在日落黃昏時》。”

看陳青蘿把兩張碟片都抱在懷裡,王子虛抬起眉毛:

“你家裡有cd機嗎?”

“買回家後就會長出來的。”

王子虛笑了笑,拿起自己心心念念的《搏擊俱樂部》,又拿起陳青蘿放下的《記憶碎片》,又選了一張《死亡詩社》。

他想問陳青蘿為什麼挑的全是愛情片。但他沒問出口。

“哦,對了,”去結賬前,陳青蘿又回轉身,從貨架上把《房間》取了出來,“這個我要了。”

到櫃台結賬時,老板接過王子虛遞過來的條子,看了眼兩人一人一袋涇渭分明的碟片,問:

“分開結賬?”

“分開結賬。”陳青蘿搶先回答。

老板看了眼電腦,又看了眼陳青蘿,又看了眼電腦,又看了眼陳青蘿:

“可是,昨天來的時候……”

王子虛大驚,攔住了老板接下來要命的話:“當然是一起結賬,我來給。”

“我不要。”陳青蘿說。

王子虛把她拉到一邊,小聲說:“這裡要連續打卡滿兩天,才能打折購買。我一起付了吧。”

“要滿兩天?”

“對。”

“那你昨天跟誰一起來的?”

陳青蘿小姐總是在不該敏銳的地方很敏銳,讓王子虛感到相當棘手。

其實有些問題在問出來的時候,提問者心裡就已經有答案了。敏銳的陳青蘿小姐眼睛裡寫著“寧春宴”三個大字,並且字體越來越粗。

在她有反應之前,王子虛連忙打斷施法:

“趙沛霖!我跟趙沛霖一起來的。”

“趙沛霖是誰?”

“是我南大一哥們兒,師兄,喜歡穿大褲衩,母胎lo至今,天天找我介紹對象。”

陳青蘿眯起眼:“你跟一個男的……”

“對,這裡是東海。”

這個理由說出口,王子虛才感覺自己稍微融入這個城市一點點。

這裡是東海,即使兩頭霸王龍手拉手逛街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這裡是東海。這個理由讓這個世界少了很多麻煩。

陳青蘿歪頭思考了一會兒,選擇了接受王子虛的說法。但是她死活不同意王子虛幫他買單,一定要把錢轉賬給他。

走出店門前,老板衝王子虛豎了個大拇指。王子虛汗下,迅速跟上陳青蘿。

“這一張,送給你。”陳青蘿從袋子裡掏出《房間》,遞了過來,“希望你以後也能和這部cult爛片一樣出名……不,比它還要更出名吧。”

“謝謝。”王子虛感動了,他終於明白陳青蘿為什麼堅持要自己付款。

他提起袋子,從裡麵把《記憶碎片》掏了出來,遞給陳青蘿:“也祝你能夠一直不忘自己的初心。”

“謝謝。”

兩人互相向對方送去了自己美好的祝福,但隨即都沉默了。因為他們發現,結合送出的電影內容來看,與其說是祝福,更像是陰陽怪氣。

兩人沉默著並肩在路上走了一陣。

“寧春宴接下來是怎麼教你的?”陳青蘿問。

“買奶茶,吃蛋糕,看電影。”

“嗯,那去吧。”

“已經知道了是她安排的,那道歉套餐還有用嗎?”

“今天反正還早,左右無事,”陳青蘿說,“雖然我已經不生氣了,但還是想體驗一下被你小心伺候是什麼滋味。”

“你沒有被小心伺候過嗎?”

“像我這樣在17歲就憑自己的努力賺到兩套房的天才少女,怎麼可能沒有被小心伺候過?”陳青蘿輕聲說,“我說的重點是被·你·伺候,笨東西。”

王子虛此時的感受就好比在火焰山經受兩麵炙烤時,陳青蘿突然出現在麵前,並且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口水。但好在口水是冰冰涼涼的。

……

寧春宴推薦的網紅蛋糕店有兩把刷子,發酵出來的麵餅蓬鬆清甜,就連簡簡單單的全麥麵包都可以做得與眾不同。

這可見走紅必然有走紅的理由,就好比陳青蘿這個17歲就憑自己的天賦賺到東海兩套房的天才少女。很多評論家都在背後酸,認為陳青蘿的走紅很大程度是由於她的顏值。

可怕的是,顏值隻是陳青蘿走紅理由當中錦上添花的一部分。

每年的爛片那麼多,但唯獨《房間》火到具有膜拜價值,在神壇上以類屎姿態點燃聖光。因為與眾不同是成名的剛需,爛也要爛得驚世駭俗,具有話題性。

王子虛反思自己,他的問題就在於,既沒有與眾不同的先天條件,也沒有豁出一切的不要臉;往好處使勁有心無力,想要變壞也沒有勇氣。最後隻能卡在中間,變成芸芸眾生。

他覺得自己身上唯一不同於常人的地方,一是在於對諾貝爾文學獎念念不忘了很多年,二是在於對陳青蘿念念不忘了很多年。

但是念念不忘也隻是“想”,在行動上他一籌莫展。

就好比現在,他想要真誠地向陳青蘿道歉,他都做不到。

想要解釋好“為什麼登上《獲得》的事要瞞著陳青蘿”,那就先要解釋他為何總是在麵對陳青蘿的時候畏手畏腳。

如果是朋友,他還可以簡單解釋為“隻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但他做不到。正因為對方是陳青蘿。這也好比周芷若說的“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他在網紅店門口排隊的時候,陳青蘿去彆的地方逛了。趁這個機會,他想了無數個道歉的開場白,等到陳青蘿回來時,他才終於打磨好台詞。

“陳青蘿。”

她在對麵坐下時,他突然開口。她愕然望著他,奇怪他為何突然如此鄭重。

“今天說起過,之前跟你約好的,”王子虛說,“首先,我們應該善良,然後我們應該真誠。”

陳青蘿撇開臉:“我當時說這句話隻是引用《卡拉馬佐夫兄弟》,而且我真的沒有說第三句。”

“我想說的是,我一直在儘力去做一個真誠的人。儘管我家三代五服以內,一個真誠的人都沒有。”王子虛認真地說,“我本不該是個如此真誠的人,你這句話改變了我。”

“啊?”

陳青蘿正在措手不及間,忽然兩個男大學生三個女大學生一群青年走過來拍了拍王子虛的背,把一張紙條放在他麵前。

王子虛的所有思路頓時被打斷,他拿起紙條一看,隻見上麵寫著:

【說好的線下真實來嘍!(笑)】

【接下來是無休止的線下逮捕!(小惡魔)】

【契約早已成立,為了防止你不記得,這裡再重複一下:

高呼三聲“權限狗死全家”就行。】

【(不同的字跡)老大哥在看著你!】

【(另外不同的字跡)你改悔吧!】

王子虛放下紙條,朝幾個男女青年那邊看去,對方嘻嘻哈哈的,一哄散了。

“什麼事?”

陳青蘿把紙條拿了過去,讀完後放在桌上。

“什麼意思?”

王子虛稍微一回想,就知道這張莫名其妙的紙條由來了。

那幾個青年要麼是南大,要麼是周邊院校的。從他坐在這裡開始,對方就認出他來了。在王子虛等陳青蘿的時候,他們一直坐在對麵幾張桌上奮筆,就是為了寫這張小紙條。

為何要寫這張莫名其妙的紙條,原因也很簡單,是論壇裡惹出的禍事:

上次石漱秋的研討會召開後,一夜之間,論壇裡所有黑王子虛的帖子忽然都遭到集體屏蔽。

本來論壇本身就會對惡意噴人的帖子進行屏蔽,但這次力度空前,許多隻是玩梗的帖子也受到波及。

這下就犯了眾怒。一些心懷不滿者炮製出說法,說王子虛是有後台背景的人,此次封禁是他發動了權限之力。

王子虛本來自從在論壇上名聲臭了後就閉網了。後來《石中火》登上《獲得》,他又連上了網,想看看網友們對自己的評價。

看到論壇上都在聲討自己權限,他便做出了一個簡短回應。

結果有賴先前他在論壇裡鋪墊下的糟糕路人緣,這一回應,就引來了群嘲。網友們本來覺得他是權限狗,現在他更是一隻做了不敢認的權限狗。

俗話說得好,當彆人覺得你是權限狗的時候,你最好真的是。奈何王子虛不是,所以隻得再次閉網。

這件事對於他來說隻是一個小插曲,閉網早就習慣了,他甚至都沒產生情緒波動。直到剛才被遞了條子,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聽他說完,陳青蘿表情變得無比嚴肅。

“你這幾天經常經曆這種事嗎?”

“沒有,這還是頭一次。”王子虛說,“網上被私信了挺多的,但線下還真是第一次。”

“報警吧。”陳青蘿說。

“不用吧?”王子虛苦笑,“這又不是一兩個人這麼說,大家都在罵,難道能把所有人全逮了?”

“那難道躺平任彆人潑臟水?”陳青蘿比王子虛本人還氣憤,“這影響到你的現實生活了!”

王子虛搖頭。

“如果報警沒用,那不如不報,如果報警有用,那我就更是一個手眼通天的權限狗。”

陳青蘿咬住嘴唇,思考了一會兒:“你覺得黑你的節奏是誰帶起來的?”

王子虛不說話。他和陳青蘿心中都有了人選,但是很默契地都沒說出口。

“可能是他,也可能不是,”王子虛說,“如果是他的話,又能怎麼辦?他才是真正手眼通天的權限狗。”

“有辦法。”陳青蘿說,“去現下真實他。”

“啊?”王子虛坐起來,“我去找石漱秋,他不承認又如何?那不是當著學生們的麵出洋相?”

“不是找他,是找他爸。”陳青蘿說,“教子無方,難道不該他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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