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會議之後不久，國家農科院的專家們就過來了。聯和鄉的地理環境讓他們感到相當吃驚，這裡簡直天生就是為種植石榴而生的“寶地”。最關鍵的是這麼一片寶地居然沒有被本土品種的石榴所“汙染”，完全可以成為一片摩洛哥軟籽石榴的“獨種優勢”研發基地，可是相當難得的。在老赤日的介紹後，大家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以前水源沒有斷絕的時候，山上那一片地本來是可以栽種玉米和油菜的，滑坡以後水源斷絕，前幾年就變成隻能栽種苦蕎和土豆了。也就是說那一帶最早是農業用地，還相當高產，大家就沒有想過要開辟成果園。至於河灘地的情況也是大致如此，那裡的攤地會在冬日旱季種蠶豆，蔬菜，漲水水線上會種油菜，油菜收完種秋玉米，也是屬於比較高產的地段，不過要是某一年發大水，那就顆粒無收了。在封閉的鄉村，農技推廣的過程是非常緩慢的，例如在閩粵大家都喜歡養殖的番鴨，抗病能力強，出肉率高，肉質味道也優秀，在夾川就愣是推廣不起來。從幺舅將番鴨品種引入夾川開始，到老楊頭家裡也養上，這都已經過去了二十年，而且老楊頭還是在白米幾個鄉第一個養番鴨的。涼山州同樣有這種情況，比如周至非常喜歡的紫洋芋，出了普格就聯和鄉還有種植，還是當年老赤日去“走畢摩”帶回來的種子。本土櫻桃，基本集中在冕寧，而本土軟籽石榴，出了會理就很少見。石榴得益於保鮮期要長一點，自治州正在努力擴繁，現在算是出了縣，而本土櫻桃保鮮期最多十二小時，基本從冕寧抵達州府就是終點。信息封閉，鄉親保守，農技普及不到位，都是農業優良品種擴繁和異地發展進度非常緩慢的原因。這一次國家農科院帶來的苗種除了摩洛哥石榴以外，還有一批美國甜櫻桃的苗種，這也是李玉堂在得到周至提醒以後，才打聽到的品種，而且這個品種已經在魯省擴種十來年了，還完全不為外界所知。農科院的專家們甚至還很驚訝，為啥遠在涼山州的乾部知道千裡之外的青島有這東西？摩洛哥軟籽石榴苗子實在有點精貴，又架不住李玉堂哭窮，既然提了出來，專家們正好樂得拿美國大櫻桃苗子來充數。至於說車厘子這種音譯外來詞玩法，是入不了專家們的法眼的。美國大櫻桃對土地肥力要求很高，每棵樹結果之後需要追施的農家肥就高達四十公斤，因此聯和鄉雖然其他光照、溫度、降水、土壤等一切條件都符合，可就這一條，便給卡得死死的。這個周至是真沒辦法，就鄉裡現在的狀況，要漚出這麼多農家肥難度的確是相當大。而且哪怕是將本土薄皮櫻桃變成車厘子，在沒有冷鏈的情況下，果子的保鮮期同樣堪憂。還有一條就是車厘子從定植到掛果的時間需要四年，而石榴樹的高枝壓條苗從定植到掛果隻需要兩年，管理優良的甚至一年都行，這為吳仁中在短時間內乾出政績無疑是極大的優勢。上任播種，任中開花，提拔前出政績，這樣的項目無疑是能夠幫助一個乾部譜寫履曆的最佳項目。雖然這樣會帶來短視、拔苗助長等各種弊端，但是隻要體製如此，這種現象就難以避免。這些都犯不著讓周至和吳仁中告訴國家農科院的專家們，專家們隻見到了地方乾部的熱情，當然了，還有年輕人的冒進。哪有苗子都還沒到，就把話風全放了出去，把區域都規劃好，甚至把基建都搞完六七成的？！在周至的暗中唆使下，吳仁中開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表演，話說得非常樸素，自治州窮，美姑縣窮，那些說法都是狗屁，咱們聯和鄉，才是真正的窮！來了聯和鄉一年，自己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隻恨自己以前農業方麵的知識太少，幫不上鄉親們。經過一年的瘋狂尋找資料，努力學習，終於發現了國家引進的幾個優良水果品種當中，可能有幾個適合聯和鄉發展的。和鄉親們一說，鄉親們這就等不得了，等米下鍋，就算米最後不來，咱還留著一口鍋不是？可要是鍋都沒有，等到米真的來了，可能就會被其餘有鍋的鄉鎮給搶走了！咱們窮歸窮，但是這一點還是拎得清的！聽著吳仁中慷慨純潔的話語，看著周至送來在苗種場“本色演出”，衣衫襤褸的鄉親，還有抬著饅頭上來的紫琪阿果和木呷拉哈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一聲“老奶奶你喝水”，把國內櫻桃種植科學的權威，美國大櫻桃引種人劉良珍教授的心都叫化了，手一揮：“就這兒了！這裡就是我們布魯克斯的擴繁基地和紅燈一號的培育基地，就這兒了！”在回程的火車上，劉良珍在考察報告的最後寫道：“除開優越的地理位置，地質條件，氣候因素等科研條件以外，地方乾部群眾對我們的支持，是我們選中該地作為科研基地的重要原因之一。當地雖然為少數民族地區，但是思想卻遠比大多數鄉村開放，乾部和領頭人的思想積極，對於科技存在一種渴望。”“他們的心態讓同誌們頗感驚訝，經過調查，才知道已經有蜀都大學人文科學課題的調研學生，先於我們抵達了這裡，已經先期建立起了田野調查考察站。”“因為項目是安盛基金讚助的，所以他們還設立了衛星通信基站，UPS不間斷電源保障，配備了衛星電話和筆記本電腦，這樣優越的科研條件，實在讓我們震驚。”“而根據項目負責人周至同學介紹，如果我們將科研基地設立在聯和鄉，他可以向安盛基金申請與我們共享資源，甚至可以在他們撤出以後，由農科院科研基地接手設備，由安盛基金繼續讚助。”“這無疑會為我們將來的工作，節約大量的資金，提供絕大的便利。因此考察組同誌一致認為，雖然聯和鄉條件比位於安寧河穀的冕寧略為艱苦，但更適合作為櫻桃育種科研基地。”“剩下的困難，相信我們科研技術人員，當地領導乾部，廣大人民群眾，能夠團結一心將之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