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不要收算了。”盧媽說道:“就是有些販子會過來,擋不住。”
“的確,現實情況是堵不住的,那還不如疏導。”周至說道:“所以收還是可以收的,不過最好有相關單位的授權和許可。”
“虞唐文保基金有組織搶救性發掘的資格,也可以在特殊地區進行考察和調查,要不盧爸就做我們虞唐文保基金的‘義務文保員’?也可以作為自己的一個愛好來培養,收到的東西巧巧回來的時候可以鑒定一下,發現有價值的報告給基金會就行,他們會幫忙聯係後續的。”
“好,這個法子就最好!”盧爸拍手說道:“要不趁肘子你在這裡,乾脆咱們現在就看看?”
“嗯,看看!”雖然說有燈下不看瓷的說法,但那是針對鑒彆真偽而言的,周至不好拒絕盧爸的熱情,就當培訓未來的文保員了。
“東西有點多。”盧爸興致勃勃地站起來:“瑞山肘子搭把手才行。”
沒多一會兒,三人從主臥室床下抬出來兩個大箱子,將東西放到客廳茶幾邊:“謔!盧爸你這可是沒少收啊!”
“大多數都是碎的,殘的。”盧爸說道:“這邊小箱子裡的才是完整的。”
大家都圍坐了過來,包括偷感很重的黑寶。
“黑寶到外邊去!”盧爸用腳將黑寶往外推,從小箱子裡取出一個罐子:“肘子你看,我挺喜歡這個的。”
“這是西壩窯出土的?”黃瑞山看著那個瓶子:“感覺這更像是中東希臘那邊的樣式啊,要擱到外邊肯定要被我認成粗糙的現代臆造品。”
“的確。”麥小苗也表示認同:“就像現代花瓶的樣子,要是把材質換成玻璃的,那簡直一模一樣。”
“主要是因為這瓶子是花口的,”周至指給大家看:“花口是玻璃花瓶的經典造型,在傳統瓷器加工中並不常見,原因在於兩種材質的特性和加工方式造成的。”
從盧爸手裡將瓶子接過來,這隻瓶子造型的確相當的奇特,高度大約有三十公分,下方有一個高足,高足呈現為底部喇叭狀圓口,圓口上方是一個倒盂型的座子,座子上方聯接鼓腹,鼓腹的上方是一個建開喇叭口的瓶頸,頂部的喇叭口被做成了帶外翻花瓣型的花口,與普通瓷器標準的圓口大相徑庭。
周至對著瓶口講解起製作工藝:“玻璃是吹出來的,圓口製作出來後可以用火燒軟,再用標準鐵器施壓造型,因此製作花口非常簡單。”
“像這樣的瓷器就不行了,這個必須得是熟練的技術工匠用手工來造型,難度就遠比玻璃器大得多。”
“蜀地在古代比較封閉,在外部文化傳入以後,往往會和本地文化相結合,發展出不同於原始文化風格完全不同的獨特的文物來。”
“這件是好東西,器型十分獨特,從胎土、釉麵和工藝來看,屬於南宋晚期,名稱應該叫做高足花口瓶,釉色是窯變釉,還分做了兩種,上麵底色是醬黑色,窯變出了藍色和綠色兩種流淌紋,底部是黑釉,帶銀杏葉玳瑁斑,這種玳瑁斑是西壩窯獨有的,斑塊比較大,斑紋邊界比較明顯,與傳統吉州窯玳瑁斑區彆很大。”
說完又從小箱子裡取出一枚茶盞來:“大家看這個是同期的茶盞,也是玳瑁斑,但這種玳瑁斑就和吉州窯一樣了,黑底和斑塊之間,存在著明顯的棕黃色過渡區域,與玳瑁殼的顏色分布非常的類似,因而得名。”
說完將器物翻了過來:“巧巧你要研究西壩窯,要多研究它們的底。”
盧巧乖乖地選了一個茶盞,將底翻了過來。
“西壩窯的黑釉器,基本都是模仿的建窯和吉州窯,最大的差彆在胎質變現上。”
“建盞的胎質雖然也用的紅土,但挑選陳化等工藝都非常仔細,做成的胎質本來就十分細膩了,燒窯用的是鬆柴,故而成胎粗切堅實。”
“還有一個大特點就是博物館裡的,或者私人手裡傳承有序的建盞,在經過長期的把玩之後,露出的胎足都包上了包漿,這對我們認識胎底的原始特征其實是一種阻礙,有名的建盞,胎底大多被玩得油潤反光,形如鐵質一般。”
“西壩窯則不然,它使用煤窯燒造,煤窯溫度較高,為了防止厚胎在高溫中的不穩定,胎泥中被匠人故意摻了沙子,讓其質地變得疏鬆。”
“酥鬆的胎底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保溫性強,傳導性弱,適合用來喝茶。”
“不過這麼一來器皿就會顯得粗糙,為了掩蓋這個缺陷,西壩窯的窯工們會在成型的胎質外麵刷上一層精細的泥漿,行話叫做‘化妝土’,讓胎質顯得細膩起來,這也是西壩窯區彆於建窯的一大特點。”
“這個時候碎片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周至從大箱子裡取出一塊碎片來:“看,這個就層次分明,外麵是釉層,釉層下是化妝土,裡麵是胎,化妝土和胎的粗細程度區彆很大。”
“巧巧,西壩窯這個胎足還保留著出土器的狀態,這也是文物最原始時候的狀態,在傳世品上被包漿掩蓋住的特點,在出土品上都展現無疑,我們可以從中看出許多的東西來。”
“比如這兩件。”周至又從小箱子裡拿出兩件整器,一件是比較小巧的黑釉八楞口茶盞,一件是窯變釉長頸執壺:“這兩件東西,你們來評估一下,看看哪一件的價值更高。”
八楞口茶盞口薄底厚,盞口被折成了八邊形,通體黝黑發亮,隻有口沿一圈釉料很薄的地方,露出了一些胎色,看上去好像多了一個鐵鏽色的口沿,是一件標準的黑釉器。
而執壺就大的多了,頂部有一個桃形紐的蓋子,周至給大家介紹這個叫寶頂,所以這個執壺全程應該叫做寶頂長嘴執壺。
這是宋代瓷器中常見的款式,但是宋代五大窯流傳到現在的瓷器當中,還能保留下壺蓋的器物如鳳毛麟角,這個西壩窯執壺倒是保存完整。
除了寶頂,壺身發生了窯變,讓本來應該是黑釉的器身,布滿了一種藍白色的流淌紋,就好像一道色彩豔麗的溪流,中間有一些黑色的斑塊,又像是溪流中露出水麵的石塊,充滿了自然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