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四起，十月天氣更涼了，梨梨都穿上了厚衣，此刻風一吹，還是感覺冷，打了個寒顫。
顧子亦給她攏了攏披風，風輕雲淡的模樣，讓梨梨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怎麼總感覺一切儘在殿下的掌握之中呢？
這幅運籌帷幄的表情是怎樣，大金的事兒都管上啦？
沈葉平複下來，意外地被顧子亦三言兩語說通了，也不多想了。
算了，多想又能怎麼樣呢，他也隻能給大哥拖後腿罷了。
他好好的躲在這裡，不讓三哥的人發現，不給大哥分心就是最好了。
一頓烤肉吃的有些索然無味，散了之後，梨梨照例跟著顧子亦出府散步。
沈葉今日情緒波動大，梨梨便沒讓雲舒跟著了，讓雲舒留在府裡好好安慰安慰他。
她也沒什麼想要吃宵夜的欲望了，想了一下：“殿下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顧子亦溫聲回答：“意外什麼，大金的攝政王？”
“嗯。”
顧子亦也不想瞞著她，也沒什麼好瞞的。
“你還記不記得年初時，我曾去了一趟大金？”
“啊？”梨梨搖搖頭，“我不記得呀，是殿下提前給梨梨送生辰禮那次嗎？”
“嗯。其實早兩年時大金的大皇子尉遲風就主動找上了我，尋求合作。”
“啊？”
梨梨震驚地看著他，掏了掏耳朵：“我沒聽錯吧？”
顧子亦好笑：“尉遲修能找顧子安合作，尉遲風自然能找我合作。尉遲修是顧子安自己找上門的，我是尉遲風自己找上門的。”
仍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寥寥幾語，沒有多餘的解釋，梨梨卻懂了。
或許是多年的默契讓她太了解對方，又或許是梨梨直覺太準，總之顧子亦起了個話頭她就能大概猜出來了。
大金的江山，誰都想要，隻不過看誰更有本事罷了。
不知道內幕之前梨梨還猜不透最後到底誰會贏，現在她知道了，肯定是尉遲風贏。
不是她對顧子亦太自信哈，是她對自己自信。
嘿嘿。
說句沒臉沒皮的，兩方實力相當，可沈葉哥哥在這兒呢，她沈梨梨自然是站沈葉這邊呀，梨梨可是能起到好運錦鯉的作用的呢。
顧子安已經完蛋了，尉遲修等於是失去了先機，尉遲風又有顧子亦這個渾身八百個心眼子的幫忙，勝算本就不如他們了。
而且，梨梨就不信，那個什麼攝政王跟顧子亦沒關係。
顧子亦半點也沒有被猜中的意外，十分欣賞地誇讚了她一句，問道：“聰明，怎麼知道的？”
梨梨仰起腦袋，語氣驕矜：“自然是猜的。”
瞧這小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怎麼憑借自己聰明的頭腦分析出來的呢。
顧子亦順勢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寵溺：“嗯，我們梨梨真聰明。”
“那是自然。”梨梨有些得意，冷風吹過，讓她又冷靜了些，“不過殿下怎麼會參與到這些事情裡去，是不是那個什麼尉遲修有什麼壞心思？”
“算是吧，不管他有沒有什麼壞心思，他跟顧子安合作就必然會與我作對。尉遲修這個人，心思極深。不管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兩國之間的安寧，我都必須插手。”
看到梨梨略有些擔心的神色，顧子亦安撫她：“放心便是，這場博弈，從一開始就寫好了答案。”
顧子亦以為梨梨在擔心兩國之間的關係，亦或者是擔心他。
誰知梨梨卻老神在在地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不是，梨梨隻是在想，以後要去哪裡養老。”
顧子亦：“……？”
昨日祖父曾提點他，年紀小的小姑娘最愛懂她心裡所想的體貼之人，愛少年瀟灑如烈陽，愛少年溫潤如春水。
他原本還想著，自己年紀比她大，閱曆學識都比她深，還沾沾自喜能因著這個讀懂她。
可現在看來，他不過年長她六歲，怎麼突然就跟不上她跳躍的心思了？
許是顧子亦的迷茫表現的太過明顯，梨梨莞爾，娓娓解釋：“殿下做事運籌帷幄，遊刃有餘，連此等大事都能處理的極好，梨梨欣慰極了。”
顧子亦蹙眉，仍舊沒懂這跟她說的什麼養老有什麼關係。
“殿下如此厲害，梨梨不就可以放心的吃喝玩樂一輩子了？光是殿下送給梨梨的那些個鋪子就足夠梨梨衣食無憂了，再加上殿下這句國之安寧，梨梨就不必擔憂什麼內憂外患呀、局勢動蕩呀這些事情導致一些地方不太平了，可以考慮考慮周遊四海啦。”
梨梨雙手合十，麵露憧憬，小梨渦又浮現在臉頰上，鼻頭有些粉紅。
“等老了呢梨梨就找個夏天不太熱冬天也不冷的地方，那時陪在梨梨身邊的應該是福福的孫子或者曾孫子了，梨梨就日日帶著它去城中散步遛彎兒！”
梨梨想了想，想到等她老了的時候沈老頭和沈老婆子、司空神醫、楊老爺子他們都不在了，她又有點難過。
小姑娘描繪的栩栩如生，顧子亦似乎也能透過這幾句話看見那畫麵，一時間被這氛圍感染，發自內心也露出了笑容，平和又溫情。
過了一會兒，顧子亦裝作不經意的，輕聲問她：“隻有你一個人？”
“當然不啦。”梨梨笑盈盈的，“我還有爹爹娘親呀！大哥哥要當大將軍，二哥哥要管鋪子，三哥哥以後肯定要入仕的，四哥哥應該會像司空爺爺一樣走哪醫哪，算來算去，到時候怕是隻有五哥哥能時常相見了。”
可梨梨一點兒也不難過，哥哥們都會在自己的領域裡閃閃發光，多棒呀。
顧子亦目光沉了下來，一絲失落一閃而過，麵色不變，心裡的情緒被他掩飾的極好。
她說了這麼多，沒有一個字提到他。
顧子亦感覺自己泡進了酸水裡。
街上熱鬨極了，提前到來的冷空氣並沒有過多的影響到人們的生活。
街道旁的攤子上仍有許多人在喝酒劃拳，餛飩鋪裡的湯鍋仍舊熱氣騰騰。
煙火氣彌漫，人聲鼎沸，安寧又祥和。
顧子亦手指捏的青白，若無其事地從旁邊的小販手裡買了串糖葫蘆遞給身邊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本來沒什麼胃口的梨梨在閒聊之中也不知不覺散去了心中的鬱悶，有些嘴饞了。
梨梨吃的專心，一顆又一顆，酸酸甜甜的。
等到這一串糖葫蘆都要吃完了，才聽得顧子亦又問了句：“那我呢？”
輕飄飄的散在冷風裡，有些漫不經心，又有些小心翼翼。
似是隨口一問，又像是深思熟慮了好久。
梨梨一愣，側頭看過去，顧子亦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潤模樣。
她嘴裡還嚼著山楂，脆脆的聲響和耳邊的風聲纏繞在一起，讓梨梨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方才顧子亦是不是說了那句話。
梨梨的猶豫無疑又給了顧子亦悶聲一拳，顧子亦扯著嘴角笑了笑，不甚走心地搖搖頭：“沒什麼，我說要不要去吃你最愛吃的炸豆腐？”
“噢……”
“走吧。”
顧子亦率先往前走，整的梨梨有些不知所措。
方才殿下說了句什麼？
‘那我呢？’
這是什麼意思，殿下自然是在京城啊。
殿下日後是要繼承大統的，自然是做一個勤勉愛民的好乾部啦。
梨梨不明所以，發了一秒的呆。
顧子亦察覺她沒跟上來，反回來牽她。
梨梨便也晃晃腦袋，懶得多想了。
天愈發的冷了，梨梨心裡的預感也愈發強烈起來。
安定城算是顧子亦如今的大本營，梨梨聽到的各方消息也多些。
今年天冷的太早，冷得有些不正常，百姓們多有憂愁，卻也因為日漸提升的儲糧沒有太放在心上。
這讓梨梨猛然驚醒，先前她一直把重點放在糧食上，卻忘了人除了餓死還能被冷死。
照這般冷下去，若是百姓們沒有準備，屆時難免出事。
梨梨有些急切，雲舒正給她從顧子亦那取了南林郡各地糧倉儲糧量來，見她滿臉愁容，不由得問道：“小姐，這是怎麼了？”
梨梨拿過那倉簿：“我在想，這時候天就冷的不行了，到臘月該怎麼辦？”
雲舒把窗子掩上，給暖爐加了點炭火：“殿下早在年初就已命人去各地采買銀骨炭，小姐不必憂心。”
梨梨搖搖頭：“可百姓們呢？這個天就得燒炭了，炭總有用完的一天，炭燒完了該怎麼辦？”
雲舒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可多的她也不懂了：“小姐的意思是？”
“這些天我在城郊見到許多貧寒些的人家，他們的屋子大多是茅草屋，用泥土、茅草和木材建造。牆壁用泥土夯實而成，這種土牆的保暖性和堅固程度較差。屋頂用茅草覆蓋，茅草屋頂容易漏雨，定期修繕也難以解決。”
雲舒恍然大悟，以為梨梨是擔心那些百姓無人理會，告訴她：“小姐，這些人家都是因為買不起城裡的屋子才住在城郊的。但安定城可是邊關大城，紅鷹軍駐紮在此，怎會對百姓不管不顧？老將軍每年過年之前都會吩咐手下人去巡視一圈，視情況而定給每戶發放一份石炭。”
梨梨沉吟片刻：“往年沒那麼冷，燒些炭熬一熬兩個月也就過去了。可今年……”
雲舒點點頭，確實，今年太奇怪了，十月便入了冬，冷得刺骨。
“小姐說的也是，今年這天氣真是奇怪，往年這個時候才剛穿上秋衣，今年都能穿襖子了。照這麼下去，指不定安定城也要下大雪了。”
安定城在最南邊，往年撐死了也就飄幾顆米粒意思一下，頂多不超過三天。
但今年，可不好說咯。
“嗯，安定城從未下過大雪，百姓自然也不會想到把茅草屋加固到能抵抗大雪覆蓋壓塌。怕的就是萬一下暴雪……所以我想著能不能幫那些百姓弄一弄屋子，或者彆的什麼法子？”
“下暴雪？”
雲舒不太認同，要知道南林郡可是南晉氣候最溫和的地方，說不上四季如春，可也是氣候宜人。
下雪也是秀氣的小雪，連府城也極少有過大雪呢。
暴雪，怕是北邊才會有吧。
可這天氣實在奇怪，而且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梨梨在雲舒眼中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個精通農耕之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女子。
梨梨是她的主子，自然梨梨說什麼便是什麼。
雲舒想了想，給她出主意：“小姐心係百姓，思慮周全，多做些準備確實應該。但奴婢不懂這些，您要是看誰不順眼讓奴婢去解決了他奴婢倒是能立馬給小姐分憂了。不然，小姐去找殿下議一議吧？殿下肯定會幫小姐想辦法的，而且隻要是小姐想做的，殿下一定會支持小姐的。”
梨梨覺得有道理，如果真的要幫百姓們修房子，費錢費力，她可以出錢，但力還是得借顧子亦的。
執行力超絕的梨梨立馬問道：“殿下今早不是去軍營看楚爺爺練兵了嗎，這會兒回府了嗎？”
雲舒立刻幫她去打聽了一下。
不一會兒雲舒就回來了：“小姐，殿下還在軍營裡呢，今日軍中有比武，殿下在一旁觀摩。”
“比武？”
有點耳熟。
“啊，殿下前幾天還問了我要不要一起去看來著，我給忘啦。”梨梨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懊惱自己當時拒絕了，“早知道就答應了，當時光想著好久沒帶子期去玩兒了，誰想子期今日被沈葉哥哥帶去城南那家酒樓吃肉去了。”
梨梨懊惱的皺了皺眉，現在還早，等顧子亦回家估計得好一會兒。
乾脆直接去軍中找他吧？
正好她也有點好奇這軍營裡的比武是什麼樣子的呢。
梨梨抱住雲舒的手臂撒嬌：“雲舒雲舒，你帶我去軍營裡找殿下吧？”
雲舒當然不會拒絕：“那奴婢給小姐挑一件厚些的披風，軍營裡空曠，風也大些，彆著涼了。”
梨梨擺擺手，把她往外推：“沒事沒事，我自己挑就好啦，你快去叫人備車馬。”
“是。”
梨梨關上門換衣裳，雲舒便迅速去吩咐小廝備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