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陽光普照,中午漸升的日頭暖融得令人昏昏欲睡。橫亙貫穿京城的河流流水靜靜流淌,岸邊浣洗的大娘手中棒槌敲得邦邦作響,柳樹上的蟬鳴聲與棒槌聲此起彼伏,柳樹下的陰涼處一個大爺正躺在石頭上閉眼休憩。
此時,宮中傳出消息:魏文潤欺君被殺。
流淌的河水中被岸上一名嬉鬨稚子猛然擲入一顆石子,平靜的水麵激起一片水花,驚動水中遊樂的魚兒。
一匹黑馬踢踏著前蹄停下,油光水滑的毛發在陽光下格外漂亮,苻清白翻身下馬,無視守門侍衛的阻撓直直走進大皇子府。
“行了,都退下。”向杺一擺手,萬分嫌棄,“連個人都攔不住。”
緊追在苻清白身後的侍衛氣喘籲籲無奈退下,苻清白大步行至向杺麵前:“大皇子,你這麼做她會生氣。”
向杺故作不知,笑得燦爛:“她?誰?”
“綿康公主。”
“哦,她啊。她為什麼生氣?她生氣又關你苻清白什麼事?”
不屑的話一字一字如刺般細細密密紮進心臟,苻清白壓抑著情緒,沉聲道:“綿康公主愛恨分明,若無人招惹她,她從不會無緣無故要人性命。你們因魏大人無故挨了陛下一頓板子,以牙還牙報複回去沒問題,我讚同你和公主拿他出氣。但你絕不能害人性命。”
“苻清白,你在邊關待得腦子有疾了?”向杺諷刺笑起來,抬臂一指皇宮方向,“朝堂之上,有誰的手上是乾淨的?誰的心思又是簡單的?誰真正做到了兩袖清風?縱然無緣無故將他們千刀萬剮,亦然不會枉死他們中任何一人。”
“休要胡亂混淆,你明知我說的和你說的不是一回事!”
苻清白當然知道能一步步走到朝堂上,站在皇帝麵前的朝臣各有各的罪,也各有各的苦衷和不得已,但一入朝堂,不進便要退,沒幾個真乾淨。殺了也算少一條禍害。
向杺要殺誰,他不管,但他借向桉的手為私心殺人,他容忍不了。
“那你又怎知我要了魏文潤的老命,不是為了給朝堂騰出一片淨土?而且,就算我小心眼地就因為一頓板子要他的命又如何?苻清白,彆忘了,你當著父皇麵說不喜歡向桉,所以我借她的手殺人你又能如何?”向杺挑釁輕笑。
“你是皇子,我不能如何你。但若是皇帝查出來怎麼辦?”苻清白道,“你是她哥哥,你不怕害死她不成?”
“我為何要怕?你不是替我處理好了?要是她死了,不是該怪你沒處理乾淨?”
早在昨夜向杺收到消息,得知魏文潤今日下朝後便要帶著花瓶碎片,準備故意讓皇帝辯彆真假,好和自己撇開關係時,他便立馬派人前去魏府偷花瓶碎片。
誰料,他的人才潛入院中,便遠遠地看見一個黑衣人翻牆而出,然後直奔苻府而去。
說來向杺還得謝謝苻清白派人偷走了花瓶碎片,不然他的人去偷,必定得要驚動一番魏文潤早安排在院中的埋伏才能得手。
若驚動了,他早早讓人放入飄香樓中真正的李琴湖花瓶,今日成效得要大打折扣,還得他費上手段運作一番才行。
現下不聲不色偷走最好,否則怎能在魏文潤前腳帶著老鴇這個人證,再三向皇帝保證是假花瓶後,他後腳放出真正花瓶的消息,造成巨大轟動,以至於讓得到消息的皇帝氣得以欺君之罪殺了魏文潤?
魏文潤之死,在一定程度上算是苻清白和向杺共同完成的。
苻清白艱難開口:“她一開始找你聯手的目的是打算以牙還牙。”
“按小九的謀劃的確是以牙還牙,讓父皇生氣打魏文潤一頓。但這不是事情脫離掌控了嘛?”向杺攤開手,無辜道,“我怎知道平樂康老鴇這麼不得人心,逼得霍心背叛了她?這怪我什麼事?我已經照向桉所說的,將花瓶放入平樂康庫房,哪裡不對?”
苻清白沉聲低斥:“不對!”
“放肆!”向杺眼一眯,“苻清白,彆以往以往幫過本皇子,便妄想本皇子對你感恩戴德,任你爬到頭上指手畫腳。”
苻清白緊攥的拳一鬆,苦澀:“她會傷心。”
“她傷心不是正好方便你趁虛而入?去陪著她、安慰她,做她低穀裡助她攀上岸的藤蔓,讓她喜歡上你。這不就是男人一貫哄騙女子感情的手段?”向杺輕蔑一笑,“怎麼?還要我教你?”
苻清白厲聲製止:“向杺!”
向杺手一指大門口:“滾!”
石子晃悠悠沉底,驚慌散開的魚兒再次聚集。
“恭喜,飄香樓日後便是屬於您的了。”霍心笑吟吟端起茶盞,“願您日後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向桉端起自己麵前的茶盞,與她的茶盞碰杯,“多謝。”
兩人一齊輕抿茶。
向桉放下茶盞,起身便要走,卻聽霍心問:“小姐日後想做什麼生意?”
“酒樓。”
“酒樓很好,飄香樓本就是酒樓,食客們也習慣了。”霍心誇讚,忽而話鋒一轉,“就是這地方偏了點。”
向桉輕飄飄道:“我家不缺的便是銀子。”
霍心身子微微前傾,“那麼小姐能否讓奴家入一股?”
向桉不語。
“不瞞小姐,奴家賣酒樓是因為家中母親病重,急缺銀兩。若不是如此,奴家說什麼都不會賣。這好歹是已亡故父親大半輩子的心血,奴家哪舍得?”霍心淚盈盈,“入這一股,是想安母親的心。小姐請放心,奴家服從小姐的任何命令,小姐讓往東絕不去西,讓往北——”
向桉打斷她:“這裡是哪裡?”
霍心不確定般開口:“……飄香樓?”
“是京城,是天子腳下,是天底下官最多的地方。”向桉盈盈坐下,巧笑嫣然得令人一怵,“想在當官的眼皮子底下賺大錢,背後沒點靠山,不出一個月必然倒閉。”
霍心將淚一收,直勾勾看她:“小姐想說什麼請直說。”
“我不好奇你背後之人是誰,也請姑娘安分守己,不要做些有的沒的。”向桉笑意不變,“你東家既願意把酒樓賣給我,想必他早已知道我是誰,姑娘還何必做戲到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