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心裡早就滿意了,一個假花瓶,她買到手是一兩銀子,倒手一賣是五十萬兩白銀,她賺翻了。
拉扯來拉扯去,不過是為了不輕易賣掉,老鴇太清楚越難得到的東西越寶貴。然後順帶把醜話說在前頭,她早早告訴他花瓶不值錢,現在是他非要的,到時候花瓶是真是假可和她無關。
她不保真。
要不是害怕眼前的公子哥回頭砸她店,她還想抬抬價。
“公子當真要買?”
“當真。”
“非它不可?”
“非它不可。”
老鴇無可奈何:“那好,五十萬兩就五十萬兩,不過有些事得讓在場諸位做個見證。”她一步跨到桌上,高高站著。
周圍喝花酒的男客早注意到老鴇在和一群人拉扯,若不是見他們隻是聚在一塊說話,並未有其他,男客們早聚過來看熱鬨了。
此刻見她站在桌上,高出眾人一大截,好奇的眾人當即手中有筷子的放筷子,有喝酒的放酒杯,玩鬨的放開懷中美人,齊齊看熱鬨。
老鴇環顧四周,高聲道:“諸位,今日奴家手中有一個普通花瓶,但是這位公子哥卻莫名其妙執意要求用五十萬兩買下,奴家多次勸阻無效仍要買。”
“奴家是個生意人,銀子送到眼前沒有不賺的道理。故想讓今日在座諸位見證:並非是奴家有意欺騙這位公子,故意買給他一個普通貨。交易一經完成,五十萬兩白銀需當場一次付清,事後概不退換,概不準反悔。如此,這位公子你可還要買?”
話落,眾人議論紛紛——
“啊?這麼值錢?什麼花瓶?”
“聽聞平樂康近日傳出有李琴湖親手畫的花瓶,該不會便是這個吧?”
“李琴湖的花瓶啊,那確實值得天價。”
“……”
手持扇子的公子哥呆愣當場,他沒料到老鴇竟會大聲宣揚開,他和兄弟們不是真要買,故意出高價是為了製造時間差,趁機一探花瓶真假。
因為尋常人身上不會平白無故帶上萬兩白銀在身上,他身上自然也是沒有的,他一個勁眼不眨的加價也是同理緣由。
若談妥了,他便當場提出先交付一百兩銀子做押金,稍後送銀子來或者讓小廝回府拿銀子,這一來一去等的時間裡,他便可以借機要求找人來鑒彆鑒彆花瓶真假。
若花瓶是個假的,交易當場告吹。反正一無他親手簽的字條,二無人證,他大可潑臟水給老鴇,罵她賺黑心錢。
若是真的,那他買下便買下了,家中缺的不是銀子,是人脈。值錢的不是花瓶,是花瓶上麵李琴湖畫的畫,和花瓶所能帶來的前程錦繡。
但是現在老鴇昭告出來,他的如意算盤算是碎了。眾目睽睽之下,他隻有一條路——不知真假、不明不白地買下花瓶。
不然他的麵子往哪放?
“買!我買!”手持扇子的公子哥咬牙,“但是今天出門匆忙,爺身上……”
“好,來人!筆墨紙硯伺候!寫字條!”老鴇招呼門口的小廝。
“價值千金的李琴湖李先生的花瓶就這樣隨便賣出去?媽媽你實在太草率了。”清脆甜美的聲音自樓上緩緩流淌而下,卻宛如冷水進油鍋,噗呲炸裂在人群中央。
老鴇目眥欲裂:“霍心,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霍心歪歪頭,滿臉天真無辜:“媽媽,奴家哪裡有說錯嗎?李琴湖的畫作就連當今陛下都喜歡,價值千金。媽媽五十萬兩就給賣了,未免太虧。”
“這不是李琴湖的花瓶!”老鴇厲聲道,“平樂康是一家青樓,低賤之地,不可能有李老先生的高雅之作。”
“是嗎?”霍心麵露失望,“看來是奴家想錯了。李先生的花瓶真的不在平樂康,而是早已被你送去魏文潤魏大人府上了。”
一名男客好奇道:“魏大人?這話怎麼說?”
霍心好心解釋:“昨日媽媽親口和奴家說李先生真正的花瓶早已給魏大人,所以故意往外麵放了些謠言,是想要掩蓋這個消息。”
老鴇下意識反駁:“你放屁!我根本沒給魏大人什麼李琴湖的花瓶。”看著眼前甜美可人的霍心,老鴇心裡騰升出一絲不妙。
霍心手指絞動帕子,委屈退後一步:“媽媽說了算,奴家不說話就是。”
圍觀的客人卻實在忍不住了——
“不管你給沒給,現在你先把你手裡的把花瓶拿給我們看看。”
“就是就是,五十萬兩白銀呢,讓我們看一眼不會掉塊肉,若你手裡的是李琴湖花瓶,我願意傾家蕩產和這位公子爭一爭!”
“李琴湖此人生前畫的畫不多,聽聞現今能找到的,都已進了當今陛下的寶庫,根本沒人真正見過李琴湖大作,沒想到今日我們走大運,能一睹其畫的風采了。”
“雖然沒聽說哪個畫師把畫畫在花瓶上,但李琴湖生前窮,說不定在哪個瓷窯謀生計時,畫花瓶上也說得過去。”
眾人你一嘴我一嘴,團團把老鴇包圍住,任憑老鴇如何解釋都沒人聽,老鴇害怕花瓶的秘密泄露,死死抱住花瓶不肯鬆手。
飄香樓,蘭字號廂房內茶香繚繞,一隻白皙的手提起桌上茶壺,流暢倒出兩杯茶,將其中一杯以掌心推去對麵。
霍心臉上露出兩個甜甜地酒窩,“不知大皇子對當下局麵可還滿意?”
向杺抬一手用手背推開麵前的茶杯,懶散攤在椅上,另一隻搭在膝上的手掌心中把玩著一對核桃,“你很滿意?”
霍心端茶的手一頓,柳眉輕皺,故作委屈:“奴家哪裡做錯了?分明都按大皇子的吩咐做了,怎麼奴家還錯了?”
呲溜溜地核桃轉悠聲戛然而止,向杺慵懶垂下的眼皮輕撩,目光陰冷:“膽敢再用這種語氣和本皇子說話,你的喉嚨不必要了。”
一門之隔的外麵時不時傳來客人說話的聲音,能聽到門口有人經過時的腳步聲,還有隔壁朋友喝酒時酒杯碰撞聲。
聲音喧嘩中,蘭字號廂房安靜地出奇。
良久。
霍心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茶水,待再放下,她眉毛舒展開,正經道:“大皇子奴家哪裡做錯了?”
向杺眼皮悄然垂下,盤核桃的聲音再次響起:“為何不等老鴇把花瓶給魏文潤了再挑明?”
霍心紅唇輕勾:“因為奴家等不及了,反正早一日晚一日遲早都得挑明,奴家無所謂。但是和大皇子做生意的事,奴家是片刻等不了了。”
砰——
盛滿茶水的茶杯重重砸在霍心額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