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本宮的話你們三人皆聽到了？”半坐在書桌上，向桉似笑非笑看著孫藝三人。
三人聽言先是一愣，言傾和另外一個侍衛兩臉茫然，倒是孫藝反應得快，他一拱手：“奴才什麼都沒聽到。”
言傾和另一個侍衛醍醐灌頂，兩人緊隨而上，道：“屬下什麼都沒聽到。”
向桉點點頭：“沒聽到最好。但孫藝，你得聽到。”
孫藝神情微微一滯。
“近日廚房的菜很新鮮，價格也便宜，所用銀兩比之前少了一半。孫藝，本宮很滿意，你做得很好。”
孫藝腰弓得極低，畢恭畢敬：“這是奴才該做的。”
”你們兩個，把屍體抬去埋了。”向桉話鋒轉而吩咐言傾和侍衛，充當木樁子的言傾二人忙不迭依言照做，孫藝後背則是猛地嚇出臉一背冷汗。
前幾日，孫藝剛忙完坐下歇息，後廚的廚子忽地告知他，公主以極低的銀錢，從後門巷子裡的臭老頭手裡買到和廚房一樣的菜，這於孫藝而言不亞於天塌了。
他是從皇帝手底下出來的，在宮中就比一眾宮人高出一等，更彆說後來成為皇帝的耳目來到公主府當管家。
在某種意義角度，綿康公主還要忌憚孫藝。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平日裡綿康公主和孫藝的說話處事不鹹不淡，井水不犯河水。
在剛到公主府，拿到公主府管家權時，皇帝兩三日便派人私底下詰問一番。
孫藝雖不知緣由，卻也不敢多問。不管是公主還是皇帝，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人。他所能做的就是乖乖聽皇帝的話，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保住脖子上的腦袋即可。
一開始孫藝誤以為是綿康公主哪裡不對勁，倒也小心應對，每日從早上起來說的第一句話便牢記，日子一到便全部送到皇帝手裡。
可據孫藝長時間留意下，綿康公主平日溫順乖巧，沒有一點不對勁。
許是皇帝亦察覺到這一點，漸漸地便不再過問，皇帝一鬆懈又加之綿康公主的不聞不問，於是孫藝的膽子越來越大，貪心越來越大。
雖說是由廚子帶話，綿康公主本人未露麵，但從宮中混出來的，孫藝深知這就是綿康公主要過問府中銀錢的意向。
綿康公主此舉與往日不同於尋常，孫藝本該連夜入宮麵見皇帝，如實告知，他卻猶豫了。他雖是皇帝的耳目，可公主是皇帝的女兒，誰輕誰重一目了然。再遑論古往今來，又有哪個皇帝是不嫉恨貪汙受賄的？
孫藝貪了，還貪得很多。他想他去了皇帝跟前，必定人頭不保，留在公主府尚還有一線生機。
抱著好死不如賴活著的想法，前兩日的某個晚間，他單獨麵見了綿康公主。
綿康公主待他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換作任何一個人，現在麵對綿康公主的冷淡，絕對心驚肉跳，什麼秘密都得抖落個一乾二淨。孫藝卻十分安心，這說明綿康公主沒生氣，他的腦袋可以保住了。
孫藝提著的一顆心瞬時落下，於是在綿康公主問起後廚的菜時，他熟練地扯出個不錯的緣由，綿康公主聽後果然沒多問，很快放他回去，但他卻一連很多天不敢再收多油水。
未曾想到，綿康公主自那日起便不動聲色留意起後廚，一直到今日才終於露出獠牙，就像一條藏在草叢不動聲色的蛇，安靜中便能置人於死地。
此刻，孫藝無比慶幸自己的謹慎，否則今日綿康公主所殺的絕不隻是小靈一人。
餘光得意地瞟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小靈，心中開心不已，活著的感覺真好啊。
抬著小靈路過的地麵，皆滴下一滴滴紅色，顏色豔過彼岸花。
看著看著孫藝後背直發涼，他不禁想到：綿康公主麵不改色間便要了一條人命，那他先前所認識的、所熟悉的綿康公主，溫順乖巧真的是她的性子嗎？
莫非皇帝放他到公主府當耳目，所為的便是今日？
那……那他先前呈遞給皇帝的消息，就全是假的！全是綿康公主裝的！
他完了！
孫藝麵色煞白，身子發抖，腿軟到幾乎要站不住，牙齒緊咬口腔內側軟肉，不知疼痛，仿佛一鬆懈求饒的話就要脫口而出。
很快，屋中隻剩下孫藝和向桉，兩人誰都未說話，孫藝卻清晰感受到向桉落在他身上打量的目光，若有似無，分量重若萬鈞。
綿康公主很美，柔和的五官毫無銳利之感。哪怕被她一動不動注視著，也不會感到分毫害怕，心中甚至會感到愉悅和暖意。孫藝很熟悉綿康公主，他從未怕過她，相反很自在，可今日他怕了。
向桉疑惑：“你很熱？”
額頭上、鼻尖上冒了一層汗。
孫藝瘋狂搖頭，磕磕絆絆地：“不……不熱，奴才不熱。”何止是不熱，他由內到外，渾身發涼。恐懼感自孫藝離開皇宮，脫離皇帝的地盤，他便再沒有過，今日是在公主府的第一次。
“不熱便好。”向桉嘴唇微勾，“你怕死？”
孫藝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嘴唇哆哆嗦嗦：“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彆怕，本宮不殺你。”向桉完全坐在書桌上，懸空的腳悠閒晃悠，“本宮說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孫藝，本宮信任你。”
孫藝心中稍稍穩定，劫後餘生般深深磕了個頭：“奴才謝公主賞識。”
“但是——”向桉刻意拉長的語調，令孫藝的心又一空，向桉看著孫藝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然後才接著說：“你是父皇的人，可你現在在公主府，那你到底是忠心於本宮，還是父皇？”
話落，孫藝抖得更厲害，向桉卻當看不見，繼續詰問：“你放心大膽說，本宮脾氣很好的，你知道的。”
孫藝心中苦澀，脾氣很好是之前，現在是殺人不眨眼。
“還不說？不是吧，本宮一連讓你管著後廚這麼久，你拿了本宮公主府那麼多油水，竟然還未吃飽。”向桉若有所思，“該不會你是白眼狼？”
孫藝：“……”
“真是？那難辦了。”向桉語調輕快，“本宮最厭惡白眼狼。好比小靈，本宮救了她，讓她在府中好吃好喝。若不是白眼狼，一個二八年華，都沒嫁人的姑娘家，本宮怎會舍得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