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他劫持了天子?”
“換個詞,”楊溥看著正在說話的閣老麵無表情地強調道,“他是帝師,帶天子巡邊,怎麼能說是劫持?”
“可天子還沒登基”
“登基大典而已,辦不辦他都已經是大魏的皇帝,除非你們還想迎其他藩王繼位,”楊溥說,“你們該不會真的有這個想法吧?”
幾個閣老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他們可不是那位喜歡胡作非為的靖北王,趙軒駕崩,皇位由齊王繼承,齊王暴死,自然就落到了他幼子趙吉的身上皇室近支如今就隻剩下了那個七歲的小孩子,事情的確是楊溥說的那樣,辦不辦登基大典,意義都不大了。
“可怎麼也不能就此將天子帶離京城吧?”還是有人皺眉,“北邊兵荒馬亂,天子要是出了什麼事”
“我知道顧懷的性子,這一點上他不會大意,”楊溥搖頭,“而且大魏的天子也確實需要見見血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天子都出事那一步,隻能是整個北境徹底淪陷,到那時天子無論是在北邊還是在京城都沒有區彆。”
這一番話讓眾人無話可說,彼此對視的閣老眼神裡所想表達的意思都很清楚顧懷是離了京,可首輔的位置還是由楊溥坐著,大魏最高的權力仍然被皇室以外的人牢牢掌控,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楊溥畢竟宦海沉浮多年,做事的風格和心思的深沉都和他那個混不吝的義子相去甚遠,而且沒有兵權,也就沒了篡位的基礎。
他代理國政總還是讓人放心的,再有太皇太後垂簾聽政,年幼天子在不在京城,的確是沒什麼區彆
但顧懷這做得也太過了,分明是認準了他半路截下天子也沒人能管!他在京城都敢讓錦衣衛上門抓人,難道還有官員敢去北境當麵要人?
他到底想做什麼?以遺詔而馭群臣,挾天子以謀國柄,占北境而望天下?
幾人中大概也就是徹底搭上顧懷這艘船的李仁算得上泰然自若了,牆頭草自然有牆頭草的好處,楊溥顧懷一倒,有之前和齊王的香火情,首輔板上釘釘是他的;顧懷一直牢牢抓住天子,楊溥頂多也就再撐個幾年就要退休,為了維持對京城的掌控,顧懷也會讓他坐上首輔的位置,畢竟顧懷能從京城全身而退也有他的幾分功勞。
穩賺不賠。
腳步聲逐漸遠去,閣老們都出了內閣,隻剩下楊溥還在看折子,隻可惜越發蒼老的他雖然拿著折子,但心思也完全不在這上麵,總是莫名想起和顧懷前些夜裡的對話。
“我不想篡位,真的。”
“但你在做的事情,在所有人看來,都是要踏出那一步的表現。”
“我不在乎他們怎麼看。”
“你如果真不在乎那還好一點,但事情壞就壞在你其實還是在乎的,”楊溥說,“這世上有些人做事為名,有些人做事為利,這不是什麼不光彩的事,我相信你不在意那些官員怎麼看你,但你在意自己在百姓心裡是不是一個好人,而碰巧這年頭老百姓怎麼看完全由他們說了算,再這樣下去,無論你做過些什麼,你都會變成所謂的國賊。”
“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把我該做的事做完,史書自然會給我一個公正的評價。”
“比如?”
“北伐滅掉遼國,西出吞並西夏,安定大魏內部之類的。”
“就現在這風雨飄搖的模樣,你想要做到這些,是不可能的,”楊溥歎道,“而且當你真正做到的時候,其實篡不篡位,意義都不大了,所有和你同行的人都會想辦法把你推上去,沒人會再去在意所謂的皇室名分。”
“所以就是,要麼不做,要麼多做多錯?”顧懷說,“這世界上還有這麼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兩人陷入了沉默。
“或者還有一個辦法,”顧懷開口道,“我把要繼位的那個孩子帶在身邊。”
“你準備威脅朝廷?”
“這是難聽一點的說法,好聽一點就是,我在不撕破臉的前提下,和大多數人達成一種可以讓我去把這些事情做完的默契。”
顧懷說:“親手養大一個皇帝,總比放著他在京城長大和我勾心鬥角好得多。”
“可年幼的天子也是會長大的,”楊溥說,“那時候你打算怎麼辦?”
顧懷沒有說話,或者說沉默已經代表了一種回答。
在這些對話發生後的短短幾天內,顧懷就真的把那個年幼的天子帶了身邊,帶去了北境,隻留下一地雞毛的朝廷,和麵麵相覷的百官。
天子不在,告老的奏折自然也就沒了人批,楊溥默默想道,首輔這個位置,他還會坐多久呢?
而接下來的北伐,又會是以什麼結局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