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封鎖消息，要不要報個急病而亡？”
“好多人都看見了！百姓好騙，那些大名好騙嗎？”
“可恨，可恨啊！”
“赤色、門鬆兩家的大名呢？怎麼還沒有過來！”
“赤色大名切腹了，說無顏再見大將軍，門鬆大名門鬆大名他關了宅門，誰也不見！”
“這”
本能寺裡，一群忠心於源義滿的臣子急得團團亂轉，消息是剛剛送到的，剛剛還在一起議論政事的眾人差點就瘋了，這種喪儘天良遺臭萬年的事情，居然真的就發生在了他們麵前？
源義滿已經沉默了許久，他抬起頭，眾人識趣噤聲。
“讓那個孽子滾過來，”源義滿的嗓子像是卡著一口老痰，“再傳令小令坊，全城戒嚴，不許任何消息走漏出去！”
暗地裡許多人齊齊鬆了口氣，源義滿這樣的命令，起碼證明了他還有一定的理智，本身這種不光彩的事嘛，從來都是能蓋就蓋過去，家醜不外揚是基本道理，真要收拾源本持那也是之後的事情，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不能把事鬨大，之後再想個合理的解釋就行。
立馬有人拱手轉身，可他還沒走幾步，就看見一道匆匆忙忙跑過來的身影：
“報告大將軍，大殿下他他彙合了門鬆大名，糾集起一批兵力，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正在攻打內城門！”
眾人這下是真呆住了。
任誰也沒想到，那個往日裡還算溫和的大殿下今天居然會這麼瘋狂，睡了自己的親爹的女人不說，還敢舉起反旗？清君側，清的什麼君側，天皇如今被源義滿挾持著，他要清他爹麼？
這是一場政變！
而更讓在場眾人驚駭欲絕的是，很快就又有人跑來，彙報了更多的壞消息。
那些留駐在京都的諸侯，居然也在這時候搞起了事情，有的諸侯乾脆就跟著源本持一起攻打起了內城門，要尊天皇滅源義滿，而最搞笑的是，他們居然還把源本持當成了領頭人！
昨日還一片平靜的京都瞬間成了熱鍋沸油，各方勢力都在把這水攪得更渾，跟眼下的亂象比起來，好像源本持睡了源義滿的女人反而成了無關緊要的問題。
眾人紛紛轉身看去，隻見端坐在蒲團上的源義滿臉色灰黑，片刻之後他猛地噴出一口血，就此倒了下去。
佛堂，登時亂做了一團。
“倭人的喊殺聲真有意思，聽起來總讓人覺得想笑。”
一處高樓上，徐縉負手看著遠處燃起的戰火，看著街道上跑來跑去的人群，這樣說道。
他身旁的漢子豎起個大拇指：“讀書人是厲害，這才多少天，就把這裡折騰成這個鬼樣子，我算是服了。”
“時間雖然短，可做的事卻一點都不少，”徐縉說，“光是怎麼讓那個女人心甘情願地去死就已經很費勁了，還得串連一些對源義滿不滿的諸侯，挑動他們跟著源本持一起政變，我可是好多天都沒睡過一場好覺了。”
“所以你到底給那個女人說了些什麼？”
“並不複雜，甚至很簡單，”徐縉撫著欄杆，聲音幽冷，“自以為聰明的人就是這樣，自以為有點小聰明的女人更是這樣，他們總覺得看到的那一點未來就是事實，這個時候甚至不需要你多說什麼，他們自己就會把所有的一切都壓上去。”
漢子品了品這話，歎息道：“聽起來你是騙了她。”
“我當然騙了她，生活在佛寺裡的人，不可避免地會很單純，我隻是告訴她這樣做源本持必死，源義滿一定會讓她的兒子繼位，可我沒有告訴她源本持的拚死一搏可能會讓源義滿也一起死，然後她的兒子淪為權力的傀儡，就像那個坐在高位的天皇一樣。”
“我果然還是不喜歡和你們這樣的人打交道，那個女人可真夠慘的。”
“當開始為了權力而你死我活的時候，說慘不慘之類的話就隻會引人發笑，”徐縉笑道，“我說了，她信了，她去做了，然後沒能拿到最完美的結果，就是我的錯麼？”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我也不知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
“因為這場政變從本質上來說就很可笑，源本持沒有足夠的兵力和威望完成權力的交替，許多源義滿手底下的既得利益者也不會允許天皇重新掌握權力，所以這一切都隻在於源義滿會不會死，你覺得他會死麼？”
漢子想了想，搖頭道：“不會。”
“我也覺得不會，但源本持應該是會死的，很多人包括他的父親都不會允許他活著，這樣一來源義滿也活不長，老婆兒子都死了，還鬨出這種笑話，他對於倭國的掌控會極大的縮水，那些因為襲掠大魏而暫時安分下來的諸侯們自然就會心思浮動，隻等源義滿一死，整個倭國”
徐縉伸出手，比出一團煙花的手勢：“就會砰一聲，炸掉。”
漢子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當然，這個過程會很長，在源義滿死去源本義繼位之前，都不太可能會有大規模的戰爭出現，比如那些聰明的諸侯，今天就隻會在京都看戲但有趣就有趣在這裡，因為如今還有數萬倭寇飄在海上，而源義滿接下來肯定沒有精力再去主導對大魏的劫掠。”
“你的意思是，倭寇之亂會這麼停下來？我們這些弟兄也完事兒了可以回去？”
徐縉搖頭：“我沒這麼說。”
“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漢子有些無奈。
“我的意思是，倭寇之亂雖然不會結束，但起碼不會愈演愈烈，那幾萬倭寇不會被全部調回來，起碼暫時不會，但大魏是能喘口氣的，如果能接連打勝仗，那根本不用殺完全部倭寇，倭國自己就會先亂起來，因為已經沒有倭國的諸侯願意為看得見但摸不著的利益而出兵了。”
“所以最後還是得打。”
“但至少站在了同一個，不是麼？”徐縉笑道，“起碼比之前那種無力的局麵要好得多，仗總歸是可以打一打了。”
漢子走到徐縉身邊，看著遠處越來越吵鬨的喊殺聲，歎息道：“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很多事情其實很簡單，人心如此，大勢如此，你之所以覺得看不明白，隻是你沒有縱觀全局的眼光而已，”徐縉說，“我不慫恿，那個女人就會一直安分下去麼？不逼源義滿父子刀兵相向，倭國的權力過渡就會順利麼？不給那些諸侯們起來和源義滿再做過一場的機會，他們就會一直老老實實服從源義滿的統治麼？這些景象本來就有，而我隻不過是把他們提前點燃了而已。”
“這麼一說你好像也沒多厲害。”
“本來就沒什麼值得稱道的，接下來隻需要再安排一些人，去挑撥那些諸侯之間的關係，與源義滿之間的關係，甚至去給那位年輕的天皇灌輸些什麼想法，整個倭國就會亂得幾十年都沒辦法再對大魏起什麼貪婪之心。”
徐縉頓了頓，又說道：“當然，如果有一天有了機會，我就會讓倭國的這些人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襲掠，這麼大一塊地方，真是可惜了。”
他轉過身避開呼嘯的寒風：“準備一艘船，我要走了。”
“回大魏？”
“當然，事都做完了，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徐縉走入黑暗，腳步聲逐漸遠去，好像身後那些戰火與廝殺，背叛與忠誠，都和他沒什麼關係。
“而且這裡的雪景，我真的看厭了。”
東瀛戰國之紀年，源氏幕府憑天皇以馭諸侯，源義滿受封征夷大將軍，權勢顯赫，性行暴戾。後遁入空門，避世嫌疑，然於寺中仍與婦人有染，此婦極淫，複與源義滿之長子苟合，遂致父子鬩牆，刀兵相見，子殞父崩。幼子承繼大統，然權柄旁落，源氏幕府輝煌不再。世事如夢，英雄豪傑皆成塵土，唯餘史書幾行，供後人憑吊。《東瀛戰國誌，無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