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錢塘忙碌的顧懷並不知道那位敷衍了事的錢塘縣令和膽大包天的沈浪到底給他捅了多大的簍子。
在把警告倭國的事交給焦仿後，他就沒有再關注這件事情，因為用腳想也知道會發生什麼，無非就是倭國要麼不搭理要麼來一封信表示不想出力，到時候魏國就有了名正言順出兵的理由，就算把那些盤踞海上的倭人殺光了倭國也不能說什麼。
所以這些天以來他更關注江南產生的一係列變革，比如工會製度在錢塘的試點以及後續的推行，比如蠶桑農場對於土地兼並的扼製，乃至於碼頭周圍新建立起的民營船廠，還有他讓官府發布的鼓勵百姓發明新事物以申請專利來獲得一筆不菲的獎勵等等事情。
定目標總是很容易，而且顧懷也大致理清了該怎麼在離開江南前梳理一下飛速發展中出現的那些弊病，隻是具體實施起來就有點難，這些天他幾乎就在李府和府衙以及碼頭工廠等各個地方亂跑，簡直沒有閒下來過。
而就在這樣的忙碌裡，倭國使節到了。
說實話，對於倭國還特地派了使臣來回複，窮得叮當響也湊了十幾條大船的這種重視行為，顧懷還是比較滿意的，這說明如今倭國當權的那個人至少會把場麵搞得好看一些，真遇上個莽夫一點麵子都不給，到時候和倭國鬨僵開戰實在太不劃算。
顧懷在縣衙接見了倭國的使臣，這些倭人很客氣，哪怕不是麵對大魏的天子，也給眼前的靖北侯呈上了近似的尊敬，顧懷原本已經打算好聽見他們禮貌地拒絕出兵剿匪的請求，然後等送走他們之後就組織軍隊出海，然後他就聽見了一些讓他目瞪口呆的話。
“你們的大將軍已經出兵了？”
“是，出兵三萬，很快就能把那些破壞兩國情誼的匪寇殺掉。”
“需不需要大魏提供什麼援助？”
“侯爺太客氣了，真的不用。”
這下就給顧懷整不會了，他埋頭在錢塘搞發展，壓根就不對這件事抱有什麼期望，或許是因為他因為某些事情對倭國帶有很深的成見的緣故，他覺得這年頭的倭人和後世那卑鄙無恥的模樣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畢竟他們的民族性格就是如此。
但實在想不到倭人用行動打了他臉啊。
一念至此，顧懷看著眼前這些倭人的目光都溫和了許多，那倭國使臣往臉上抹水銀脂粉的行為也變得順眼了不少，他首先猜測的便是倭國如今國內的情況不太好，那位掌權者想通過這樣的行為換取外邦尤其是大魏的支持，而他之後回到河北毫無疑問也可以繼續和倭國繼續合作，反正隻要能給遼人添堵，也不是不能讓倭人的日子好過一點。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到倭國使臣拿出了一份和約。
片刻之後，倭國使臣並沒有等到想象中這位魏國靖北侯的點頭應允，隻是看著他平靜地放下和約，將目光投向一旁站得筆直的少年。
“讓焦仿滾過來。”他說。
錢塘縣令焦仿最近的日子過得很忙碌，但也很不錯。
那位靖北侯來了錢塘，沒有大開殺戒，沒有橫生事端，他明明是個靠軍功起家的侯爺，卻對政務也頗感興趣，最難能可貴的是他提出的政策並不是添亂，而是頗為潤物無聲地改變著什麼至於到底改變了什麼，焦仿要是能看清楚他還至於隻能窩在錢塘當個縣令？
靖北侯行轅沒來之前的人心惶惶景象終於消失不見，除了某些開著不法工坊的黑心商賈遭了重，大部分官吏士紳的日子還是照樣過，甚至某些擅長揣摩上位者意圖的還掙了個盆滿缽滿，比如某些連廠房都關了第一時間跑去開船廠的，聽說現在錢塘附近但凡會造船的人才都被搶光了，開的價碼那是一個比一個高。
所以焦仿這些日子很忙，但他也因此聞見了權力的味道，不局限於錢塘一地，而是整個江南。
因為他知道這位侯爺遲早要把這些政策推廣向整個江南，到了那時候，有政績有經驗的他會是上等的人選。
這種美妙的幻想讓焦仿渾身充滿了力氣，每一天都容光煥發，所以在靖北侯的親衛找上他之前，他還在公堂上嗓子洪亮地朝著那些官吏一遍遍重申顧懷施政的宗旨。
在得知顧懷接見了倭國的使節後指名道姓要見他，焦仿心頭一驚，但仔細想想這麼件小事也出不了什麼差錯，那些沒見過世麵的倭人打發了也就得了所以焦仿很快就撩起官服的下擺隨著那個年輕的親衛走進了另一處大堂。
然後顧懷就把那份和約扔在了他臉上。
“告訴我，這是什麼？”
顧懷的聲音冷得沒有一點溫度，那些倭人使臣茫然地看著這一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焦仿撿起那份和約，隻掃了兩眼，就感覺腦袋一陣陣地眩暈起來。
他張開嘴，竭力想說點什麼，但卻沒有聲音冒出來。
“取消關稅，下嫁公主，出兵援助，助其稱王，”顧懷忍不住笑了起來，“焦縣令，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給你的膽子同意的這些事情？你知不知道這份和約在大魏傳開之後會有什麼後果？”
“不是，不是我”焦仿猛地一個激靈，“是他們！是那個高傖和沈浪！一定是他們膽大妄為，才敢和倭人簽下這等條約！”
“一個瘋了，一個消失了，”顧懷輕聲道，“我已經不太想追究這事到底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了，但一定需要有一個人來負責，你懂我的意思麼？”
焦仿呆住了。
片刻之後，他掙紮哭喊著被親衛拖了出去，顧懷收回視線，冷冷地看了那些還在等待的倭國使臣，想到這出荒唐的鬨劇，不由搖頭起身，拂袖離開。
“派人把他們送走，就說那份條約我不認，誰簽的讓倭人去找誰，剿匪這件事我本來就沒指望過倭人，彆指望我會同意那上麵任何一條！”
“是！侯爺。”
“還有，”顧懷的腳步停住，微微轉頭，“傳令，征召餘杭、會稽、臨安三地屯兵，趕赴錢塘駐守，中止碼頭任何通往倭國與高麗的商路貿易，傳召浙東高級將領，尤其是水軍將領，三天之內，我要在錢塘看到他們！”
趙裕領命而去，一旁的完顏阿骨打身子一抖，他跟著顧懷這麼久，自然知道顧懷現在身上散發出的這股氣勢，還有這些安排是為了什麼。
這是要備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