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我就給姚校長麵子,就依他說的,換了另姓旁人,我決不會答應,九姑娘,走吧?”史健久甩了下頭。
“謝謝姚校長,我沈丘給你磕頭了!”“咚咚”響,磕出血來。
“趕快起來,彆這樣,要謝你就謝史老爺大人有大量!”姚依聲感到受不起這個,趕緊去拉他。
“哈哈……我站在城樓觀山景,忽聽得……”史健久還唱上了。
九姑娘和十姑娘拉起沈丘,她的眼中能噴出火來,淚水雖在眼眶中打轉轉,卻始終沒有讓它滾出眼眶。
天雖大亮,陰颯颯,一天鉛灰,雪沒有繼續昨天的瘋狂,但也沒有融化,一腳踏上去,會咕哧咕哧地響,北風在床上,晃動幾下身子,兒子睡得挺踏實,李蓮雲伏在他的胸上,嗅著那代表著強悍男人的氣息,輕鼾入睡,昨夜四五次折騰,她早已疲憊不堪,“這家夥睡得瓷實,不怕被人扛走!”撫著女人的長發和**的身子,滿足,幸福,就象流溢的水,填滿了心張開的縫隙,這時,他非常衝動想去摸一摸那枝毛瑟槍,看著成色如此嶄新,知道是土匪花了大價錢,丟槍的土匪少不得被懲戒,這枝不會是薛彪買給土匪的吧?想到這,他哆嗦一下,薛彪的提議,確實誘惑北風,但長年到處亂跑,非他所願,懷中的女人,就象根細細的牛皮筋一樣的線,牢牢栓著他,不是不能掙脫,是他不想掙脫,再說,搗騰這個東西,風險係數太大,方方麵麵都得打點,還是乾老本行吧,乾二年再說,這樣想,他釋然了。
李蓮雲晃動兩下,沒有睜眼:“天亮啦?我怎麼這麼困?”
“折騰的唄!”
“還好意思說!今天還去不去塌河穀地?你就歇上一天吧,今天逢集,我們一起去焦原鎮趕個閒集!”
“這不離年還有十天八天的嗎?著什麼急?你爸媽那兒,今年還要不要寄錢?”
“我們剛回來頭一年,置辦了家,就不寄了吧?”
“你弟媳婦嘴不會撅長?”
“我想心中有怨,恐怕也說不出一二三,這不跟去年,我們那會兒吃住在鏢局,有點積蓄,現如今全在房子上,總算有自己的家,還不算,我以為這個年沒得過!”
“聽你這話音,後悔了唄?”
“哪裡有!你胡說八道,要後悔,我就不會千千裡迢迢從密雲跟你到這兒了!”
“爸,我要尿尿!”北震聲瞎著個眼,坐起來,柔眼。
“快!你睡一下,我去抱他撒尿!”北風穿了件單薄的衣服,抱著兒子,扯開他的褲子,抱到尿桶跟前,按下他脹鼓鼓的小**,“尿!”呼呼啦啦的尿條,如弧線一樣,落入尿桶中。
正在這時,有人敲門。“咚咚”“有人嗎?起來羅,開門!”把兒子放入李蓮雲懷中,“誰呀?什麼事?”
“我!”
“稍候一下,我把襖穿上就來!”北風穿上從鏢局帶來的絨褲,披上棉襖,就走出臥房,開了房門,雪不下了,冷得很,又去開院門,“喲,德仁兄,天這麼冷,你不好好在家暖被窩,跑我家乾什麼?快進來!跑過來的?”
“我本來要騎驢過來的,你嫂子怕我摔著,這不,我就天剛亮,怕誤事跑了來?”鞏德仁進院子,跺跺腳上的雪,乾搓著手:“手裡還有皮子嗎?焦原鎮上來個客戶,這不馬上到年了嗎?都要回家了,想買皮子,我尋思在這一帶你有。”
“你來得真不是時候,我這去趟西涼縣城,全都買給黃記雜貨鋪黃老板了!”
“幾張也沒有?”
“隻有一張狼皮,還殘了,本來打著了,我以為它死了,我一過去,它硬生生從地上跳起來,嚇我一跳,一刀紮腦門上了!真不湊巧,焦原鎮沈記雜貨鋪這個應當有!”
“我去了,都有殘痕,人家不肯要,而且價格有點貴!”
“鞏兄,真的沒有,要是客人能等,或許年前有,但不超過十張,應該沒問題,這要是開春,甚至一兩天就能辦到,現在天氣冷,獸都貓洞裡,基本上不出來。”
“看來,我是白跑一趟。”
“那沒辦法,要是四五天前你來,十張八張,隨便劃拉就齊了!”
“我走啦,我去問問他,能不能等!”
“沒把握的事,就不要做了吧?”
“也對!我回了!這事辦的!”鞏德仁嘟嘟囔囔。
北風關了門,進了堂屋。
“哪一個?”
“鞏德仁,這會兒急著要皮子,哪來的?也不看看什麼時候,上次買我八張皮子,就猶猶豫豫,看著皮子好,又舍不得出價,今後還不能在一棵樹上掉死,不能全指望銷給他,全由他賞,我這皮子拿到哪兒,都是上乘貨,彆人打一個孔對穿給我試試!不能說獨一無二,這北門河一帶,允許他拿釘耙摟,看能不能找到!”北風跺一下腳,把房門也關了。
“你乾什麼?”
“樂不思蜀,摟著老婆睡覺!這不被允許?”
陽光從雲縫中瀉出來,有風乍起,象撩撥什麼一樣,白金枝這兩天,就象織布的梭子,那雙小腿,跑得那叫溜,一會兒黃花甸子,一會兒土木鎮,一會磨盤山,在馬車裡,她急出汗來,巴不得一腳岔到地方,李墨香和她到了黃德榮家,除了李氏端著瓦盆,“朱、朱朱”喚著雞鴨鵝,往雞舍撒著癟穀子,沒有其他人在家,“喲,喂雞呀,黃鈴不在家?”白金枝從馬車上下來。
她推開柴門,滿院子雞屎,讓她望而卻步,搖搖頭,攤攤手。
“你怎麼又來了?不在家,都不在家!”
“你不在家嗎?”
“我算什麼?我又不當家。”李氏一臉不高興。
“你們知道什麼事吧?”
“知道是知道,可她不答應!”
“你說了不算,我要親自問問她!”李墨香象躲地雷那樣,跳躍著進了院子。
“你……你怎麼也來了?”李氏臉發熱,心狂跳,“臟得很,窮家破堰,不好讓你屋裡坐,臟了你,我可賠償不起!”
“為我兒子的事,我不怕臟,更不用你賠,我求你們唄!”
“那……那倒不用!”李氏放下瓦盆,“馬蹄靴倒著穿,不合適!”
“你甭管怎麼穿,穿上就行!找去!如果我當麵聽見她本人也這麼說,轉身就走!”李墨香扔一塊大洋在桌子上。
“我的?”還沒等大洋完全落桌子上落穩當了,就被李氏抓手中。
“速度放快!”看著她跑出去的背影,雞屎在她身後跳舞,“彆在那裡忤著,怪怪的,進來,自己找個地方坐!”
“陳太太,你何必呢?史家兩位小姐也待字閨中,張一山女兒也是名花無主,你咋就偏看上他的女兒,你看他們把家過的,稀巴爛,這不是馬蹄靴子倒著穿嗎?”白金枝想不明白。白金枝看著被病折磨得死去活來,拄著根棍,伸頭張望,象賊一樣的黃德旺,就一走三擰腰,“黃大會計,不進來坐坐?”
“不啦!你們忙正事,我就不湊那個熱鬨了!”象伸出頭的烏龜,又縮了回去。
“這個坑人的,咋還沒死呢?又活過來了!”這是李墨香的聲音。
“狗日的寡婦,屄嘴咋這樣損呢?老子沒吃你的,沒喝你的,咋把老子恨得這麼牙根癢癢?我日你八代女祖宗!要是擱十年前,老子一準……把你給……”他本來要跳起來,把話罵得更臟,更解氣,沒跳好,摔個狗吃屎,本來要指向天的拐棍,扔一邊,牙啃在地上,一嘴雪。
郝百通太不是玩意兒,雖醫術高明,醫德實在是太差了,嘴敞得象簸箕,隨便扇一下,地上能掉一小堆雜碎,彆人再捕風捉影,添油加醋,那味道被渲染得油鹽辣麻全有了,郝百通就不止一次在眾人場合下,說他的肺結核已經到了晚期,無藥可救,整個肺,爛成一張網,多麼恐怖呀。
他才六十歲不到,還沒活夠,沒折騰夠,一想到死,聲淚俱下:“老天爺呀,比我作孽的人多啦,他們咋人模狗樣活著!……”象狗貪戀屎香,趴地上不想起。我真的會死了嗎?他是多麼留戀這個世界呀!可惜上帝給他留下的時間並不多,淚水滴在雪上,牙齒上的泥也顧不上。
沒多大功夫,黃鈴背著一捆柴草,推門進院,一頭大汗,放下柴草,拍拍身上草屑:“陳太太,你怎麼大老遠來了?”
“我來相看相看你,願不願意做我兒媳婦?”白金枝想不到李墨香如此直白。
“我……我……這恐怕不合適吧?我長得醜,又不識得字,我家窮,更賠不起嫁妝,你稀罕我什麼?”
“王婆瞅綠豆,對眼了唄!”
“這個你不用管,隻要你應下了,一切由我替你操辦!”白金枝說了李墨香的話。
“關鍵是少爺能不能看中我,要不然不白瞎了?”
“這個你不用管!”李墨香拍拍旁邊的板凳,“你坐過來吧!”
“哎!”
“你答不答應?”
“我想等少爺回來,聽他說一句!他要說‘中’,我就嫁,行了嗎?”
“你有點兒固執,我就當你答應了!”李墨香讓她坐在旁邊,仔細看著她,“他回來要是相中了你呢?”
“我就嫁!”
“哎!~這就對了,這麼條件,你不嫁,豈不是冒傻氣?”
史春鈴回到家裡,知曉兩件事,一件是九姑娘在他們家當傭人,二是黃興忠相了親,這兩件事,都讓她有些意外,沈九不說話,隻管做事,有些歹毒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來掃去,她呆在那裡難受,就逃了,到了牲口棚那兒:“史亮,她是誰?怎麼來的?”
“不知道!老爺沒說,我也不敢問。”
“那小桂花呢?”
“井跟吧!”
史春鈴走過去,見小桂花正在揉搓衣服,她的腳步聲,讓小桂花抬頭:“三小姐,你回來了?”
“是!”
“她是誰?”
“聽老爺和太太說,是九姑娘,你同學姐姐!”
“沈十一的姐姐?”
“誰是沈十一?”
“你不知道就算了!”史春鈴直接奔父母房裡,“爸,你怎麼把她弄了來?看著我就來氣,不會是盞省油的燈!”
“我會在乎二兩麻油錢?我不能讓我女兒白白挨打,這個先河不能開,要不然,咱史家誰都敢欺負,過去黃家一直壓我一頭,隨著黃鶴鬆一死,一切都過去了,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也可以把買賣開到西涼城,我已經讓史柱去打聽了,看看黃記雜貨鋪騰過來沒有?我要在原址上開個史記雜貨鋪!”
“爸,你就不嫌晦氣和招至非議?”
“不怕!憑什麼他黃鶴鬆能把雜貨鋪開到西涼城?我就不能?我就是要踩在五鬼頭上,踏著姓黃的血跡前進!”
“能是能,你就不能換個地方?”
2
“我就喜歡那個地方,四通八達,正是做生意的好地方,應該說:黃鶴鬆是慧眼獨具,這方麵,我不如他!”
“那你又叫她來乾什麼?給我添堵?爸,做人要厚道,沈十一至今沒有找到,你就不怕他跑錯地方,將來報複我們家?我看還是讓她回去吧!免得後路被堵死!”
“不可能!這事你就彆管了!你二哥還是不想回來?是不是張雨煙那個野丫頭絆著他?”
“說不好,我問過二哥,他到底相中哪一個?我二哥說:誰也沒相中!”
“你這話中有幾個意思?還有其他人?”
“當然!還有鐘老師!”
“鐘老師是誰?”
“鐘玉秀,她爸是鎮長!”
“真的假的?鐘澤女兒?”
“這個我不清楚,學校裡人都這麼說!”
“噢!你去吧!”史健久坐下去,若有所思盤算起來,擰撚下巴上本來就稀疏的兩三根胡子?天上掉餡餅了?要是真能那樣,我老史家祖林可就是冒青煙了,離興旺發達就為時不遠了,黃花甸子舍我取誰?總有一天老子就改“黃花甸子”為“史花甸子”,憑什麼他老黃家就壓我老史家一頭?不!更名為:史家溝!雄心萬丈,象火苗在胸中燃燒。
隔個三,差個五,就到了年,鎮子上熱鬨起來,各種買賣多起來,黃興忠十二分不願意,跟在莊惠英身後,生怕遇見熟人,低垂著頭,他們在等白金枝,然後,坐著黃安的馬車,去磨盤山陳家,但白金枝遲遲沒有露麵。
“媽,我不想去陳家!”
“放屁,我告訴你,趁早給我斷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陳梅梅不好嗎?城裡那些長腿細腰女,你能養活得了?咱家現在是個啥情況,你不知道呀?天塌了!孤兒又寡母!”
“那你也不能給我娶個男人婆!”
“少爺,其實陳姑娘人不錯!”
“黃安,我給你說,你少說話,你什麼眼神?你到底是哪頭的?”
“少爺!……”黃安急得不知說什麼好。是呀,他什麼時候也能正大光明娶個女人回家,想到這,樂嗬笑出聲來。
“無端端的,你笑個屁呀!”黃興忠跺他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