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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九章 天才與凡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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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麵具被唐澤撬開,哪怕事實上並沒有出現什麼皮肉開裂、組織橫飛的血腥場麵,陰影木原川還是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陰影木原川蒼白的臉露了出來,反倒是被唐澤提在手裡的麵具,正在滴滴答答落下血液,流淌過麵具空洞的雙眼,像是兩行壓抑不住的血淚似的。

如同唐澤說的那樣,他的麵具已經戴了太久,久到早已摘不下來了。

唐澤看了手裡血淋淋的麵具片刻,又抬頭看了看上方雕像上開始消失的光芒,了然地挑了挑眉,將這張不斷淌血的般若麵交給了站在身後的隊友。

“這應該就是他的秘寶了。”唐澤指了指多少有點埋汰的血麵具,“這才是對現在的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一張源自於唐澤一川的假麵,一種能擁有唐澤一川能力的錯覺,一場鏡花水月的美夢。

倒在地上的陰影衝著越來越遠的麵具伸了伸手,唐澤手裡鋒利的刀立刻警告性地落了下來,貼著他的手臂紮進了地麵裡,令他無力的動作徹底徒勞。

“這不是我的錯。”隨著麵具被拿遠,倒在地上的陰影木原川突然開口,喃喃自語,“是他的問題,是他辜負了我的期待……”

唐澤俯視著這個開始嗚嗚咽咽哭泣的家夥。

真實的木原川與唐澤一川的長相區彆其實挺大的,臉型五官各個方麵,包括瞳孔和頭發的顏色也是。

可以說,如果不是木原川強行將自己照著唐澤一川的方向去打扮,兩個人不需要放在一起比對,任何一個普通的陌生人也能看出他們的區彆來,完全沒有認錯的可能性。

唐澤鬆開了踩著這家夥的腳,看著他蜷縮成一團。

差不多也該是到了聽殿堂主人逼逼賴賴的時間了,他準備聽聽木原川還能說出什麼屁話來。

“唐澤學長,他是個很厲害的家夥。誰都承認他厲害。”木原川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自己的手掌中傳了出來,“他的成績一流,他學什麼東西都很快,他像是生下來就會用手術刀,在八倍顯微鏡下頭鑷子都不會顫抖一下……所有人,所有知道他技術的人,都喜歡誇他,天生就是做這行的料。”

木原川的手指收緊,死死扣住了自己的臉,聲音開始變得壓抑而憤怒。

“我每天都在練習,我無時無刻不想要成長。我花費了全部的精力,沒日沒夜地投入學習當中,不願意放棄任何動手的機會,想方設法去手術室實踐……我如此用儘全力,還是望塵莫及。我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了,我已經接受了他的下限就是很多人一輩子的上限這麼殘忍的事實了……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放棄?!憑什麼!他的人生規劃,就那麼無所謂嗎?!”

說到最後,木原川的聲音已經到了破音的邊緣,簡直是在用一種歇斯底裡的狀態嘶吼了。

重新穿好了羽織已經脫離戰鬥狀態的淺井成實看了看木原川已經又是塵土、又是血跡的白大褂,不無同情地搖了搖頭。

同為醫學出身,他雖然不認同木原川的極端做法,但對他這段悲慘的從業經曆,淺井成實多少是能夠理解一點的。

外科醫生,其實普遍都是非常驕傲的家夥,尤其是已經成長到了能自己主刀的那些。

那種生命在自己刀尖上跳動的感覺,那種平穩有秩序,但需要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每個決定都將影響麵前患者接下來的全部人生的感受,還有那種治療好疑難情況帶來的成就感,沒經曆過的人是很難體會的。

要是打遊戲的時候偶爾打出來了超常的漂亮發揮會讓人恨不得在墓碑上都安一個屏幕,讓走過路過的人評鑒一下的話,外科醫生差不多每個工作日都會經曆很多這種時刻吧。

在這個領域當中,天才和庸人的差彆已經完全不是努力可以抹平的了,有些東西就是生下來沒有,一輩子就沒有的,想要擺脫挫敗感,最好的辦法就是改行。

在工作和學習當中遇上唐澤一川這樣一號天馬行空的鬼才人物,一定會給各位驕傲自負的外科醫生造成沉重打擊。

試想,你花費十幾個小時才能一點點處理好的手術,人家兩三小時就搞定了,手法比你更乾淨,判斷比你更準確,切開縫合比你更漂亮,從基本功到領悟力到術式到術中決斷樣樣都比你強……

好不容易接受這樣的事實,對這麼一個天才心服口服,都做好了一輩子活在他陰影之中的準備了,天才一言不合,突然改行了。

在沒有任何客觀條件的限製下,隻是因為自己的孩子患病了,立刻選擇不相信心理醫生能治療好孩子,當場改行了。

恐怕木原川從那之後,完全是到了每天午夜夢回都要驚醒過來大喊“他為什麼啊!”的程度了,陷入瘋狂似乎也無可指摘……

倒在地上的木原川鬆開了雙手,露出完全陷入情緒當中,目眥欲裂的雙眼。

“那樣的天賦,那樣的能力,他明明能做得更好,站到更高的地方去,不需要幾年時間,他就能享譽全世界,成為首屈一指的業界泰鬥……”

看他完全陷入在自己的情緒當中,唐澤活動活動脖頸,由衷發問:“你既然這麼不甘心,你為什麼不直接問他呢?我想,他會告訴你理由的。”

他爹在外科方麵是天才,轉戰心理學同樣是天才,如果木原川誠實地向他表達出自己的情緒和困惑,唐澤一川沒理由安撫不好這麼一個已經對他心服口服的後輩才對啊?

木原川充血的眼球轉動了一下,像是才發現唐澤的存在一樣,目光鎖定在了他被眼罩遮蓋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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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過,我早就問過了。他說,醫學是他的興趣,他其實無所謂到底做哪個方麵,他還說,就算沒有這回事,他說不定過不了幾年,也會轉移興趣,涉獵到其他科室,他孩子的病情隻是偶然的令他跨度有些大了而已……”

“對啊,他不這是回答你了,有什麼問題嗎?”唐澤不解地壓了壓眉毛,“他就是這麼一個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是嗎?天賦好不好,和喜歡做什麼,也沒什麼關係吧?”

唐澤挺能理解自己這個幽默老爸的想法的,他也確實不明白木原川在糾結什麼。

隨性而為,能做什麼、願意做什麼、喜歡做什麼,那就去做,又何必在意這是否是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呢?

“所以那份天賦呢,那份能讓我啞口無言,讓我輾轉難眠的天賦呢,就這樣浪費掉嗎?!去做那些虛無縹緲的心理學?!”木原川揪住自己的領口,似乎快無法呼吸了,發出了由衷的呐喊,“那就給我啊,不想要就給我啊!糟蹋彆人求而不得的能力乾什麼!”

“所以這就是你嫉妒和不滿的原因,因為他沒有按照你想象的那樣,走上應該走的道路,成為你理想中的自己該有的樣子。”唐澤叉著腰,搖了搖頭,給出了自己的回答,“那太無趣,也太看不起人生了。”

如果這是一個經營模擬類的遊戲,大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在鼠標或搖杆操縱下跑來跑去的小人,那可能唐澤會為了追求高分或者效率,按照小人身上的詞條和屬性給他分派任務,但這裡不是。

這是真實的生活,是用簡單的詞條無法定義的人類,有感情,有性格,會被過往塑造,會有愛好有厭惡。

如果僅僅按照天賦給人分發職業,劃定未來的話,那未免太單調,也太不把人當人了。

“說的輕鬆。假如角色換一換,假如我才是那個天才,他才是那個追都追不上我腳後跟的人呢?”可能是聽見過類似的回答,陰影木原川仿佛被唐澤的語氣激怒了,“讓你來,你又能比我做的更好嗎?”

就是因為不想再重蹈覆轍,就是因為想要走出那個人的陰影,他才又一次追了上來,又一次走上了重複的道路。

他才是那個對命運發出挑戰的人,他才是那個反抗並且笑到最後的人,憑什麼說他才是扭曲的那個!

“當然能啊。”唐澤抱著胳膊,一臉理所當然地說,“既然不滿我父親為了我改變了研究領域,那你就去阻止他啊。反正你也跟著轉科室了,你也來治療我不就好了。隻要你治療的比他更快,你的方案比他更好,你不就可以證明他擅自改變目標,自以為能比彆人做的更好是錯誤的決定,繼而將他一腳踹回神經外科去嗎?”

陰影木原川的表情完全呆滯住了。

“你能嗎?你不能,你的研究領域也不是為了治療孤獨症開發的,你隻是在效仿我父親的研究。可我父親做到了。為我開發了針對性的治療手段,這未必能治好所有的孤獨症患兒,但他真的治好了我。”唐澤用很客觀的口吻評價道,“除了他,世界上沒有人能解決我的病症。那當初他做出的決定,不就是最優解嗎?情感也好,結果也好,都佐證了這個觀點,你在憤憤不平什麼呢。”

對於木原川這番糾結的心緒,唐澤的評價是,菜,就多練,玩不起,就彆玩。

你要是能做的比唐澤一川更好,哪怕是找到比他更高明的醫生,不就能把他一巴掌抽回原位了嗎?

人菜癮大,還愛犟嘴,被比成了泥怪誰呢?

陰影木原川嘴唇張合了片刻,不甘和難以置信在臉上變換了片刻,終究是攤開了雙手,失去了力氣一般仰天躺倒。

所以,這才是答案嗎,這才是天才的思路,是他終其一生,都夠不到的思路與自信,是那麼強大的、足以改變世界的內在動力……

“我明白了。是我錯了,是我……”

在漸漸開始消散的光影中,他如此呢喃著。

————

“唐澤,木原川突然自投羅網了,你有什麼頭緒嗎?”

唐澤一抬起頭,就看見前來換班的安室透大步流星走進了咖啡館,站在他麵前劈頭蓋臉就是這麼一句。

“我能有什麼頭緒。”唐澤聳了聳肩,一臉事不關己地重新低下頭,“你自己去問木原川不就是了。”

拜托,他那麼不辭辛苦地改心,把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送上門去給日本公安做kpi,還能是他的錯嗎?

人都送到你們門上了,還來追問好心人是怎麼把人打趴下的,有點不合時宜了啊降穀零。

“我倒是也想問。”抱起雙臂的安室透眉頭都快壓不住了,“那也得他先醒過來。”

“啊?”唐澤再次抬頭,這回是真茫然了。

“你沒聽明白嗎,他‘自投羅網’了。”安室透做了個捏起拳頭的動作,“我說的是,早上警察廳一開門,風見他們還沒下班,木原川就被人連夜扔進了警察廳的大樓裡。”

“啊?!”

安室透捏了下打褶子的眉心,十分頭疼:“隻好給他送到醫院去了,到現在還沒醒。”

琴酒大張旗鼓開著直升機突臉東都塔的事情還沒搞定,他們人手本來就緊缺,現在還要分出人來去看守病房,以至於降穀零都被迫要回去幫忙協調處理,這才是他早上沒能來咖啡館上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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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捉襟見肘的局促感,饒是卷王安室透都有點要吃不消了。

他實在是很想把麵前這個罪魁禍首抓去零組加班,給他們填補缺職去。

愛爾蘭被唐澤救下來了,這一點唐澤確實沒瞞著他,但唐澤也沒告訴他,那個所謂的任務是讓愛爾蘭去捉拿木原川啊?

“下手這麼狠啊……”唐澤不由咋舌,“那愛爾蘭是真的有點火大。”

“你就這個感想嗎?”安室透眉心一跳。

“那不然呢,還有什麼感想?”唐澤毫無同情心地聳肩,拿起手裡的筆記本,“我可以不計較和我們家有關的事情,但間接死在他手裡的人命是抹不去的。他這不還沒死嗎,有什麼好抱怨的?”

“重點是這個嗎?”被迫要去處理木原川留下的那些紕漏的安室透磨了磨牙,“他有一份正職,現在還在兼任你們高中的心理醫生,另外,他在組織那邊也掛著名……”

作為一個也已經打響了名號的名醫,木原川需要做的工作可是很多的,相對應的,他們需要處理的“後事”也就很多。

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因為他的失蹤確實是愛爾蘭做的,時間又和愛爾蘭假死的時間靠得很近,在組織那邊,木原川的突然消失肯定會被歸咎到愛爾蘭的伺機報複上去,好歹沒讓他的每一份工作都超級加倍。

唐澤想象了一下他們這幾天的工作量,情不自禁笑了兩聲,在安室透將警告的目光挪過來之前,趕緊抬起本子擋住了自己臉上的幸災樂禍。

這些天他們怪盜團加班可不少了,他加的班,不讓其他人成倍地加回來,那不虧了嗎?

不過這話說出來就純屬討打了,唐澤趕緊調整好麵部表情,繼續滿臉正經地翻看手裡的東西:“繼續加油啊,安室先生。你也知道的,我最近有點忙。”

如月峰水的畫展馬上就要拉開序幕了,身為弟子要被重磅推出的喜多川祐介肯定是不能缺席的。

糊弄糊弄不認識他的新堂堇沒問題,麵對已經多少知道了一點根底的老師,這種事情就無法交給其他人代勞了,還是得唐澤親身上陣玩s的。

“你最好是真的忙。”

而不是又準備給我們增加工作量。

安室透臉上清晰寫著這句話,才終於將注意力轉向了始終被唐澤捧在手裡的本子。

了解星川輝日常工作的人都知道,唐澤真的是從來不寫作業的,高中生這份本職工作,他向來能推就推。

會被他拿在手裡仔細查看的本子,肯定不可能是什麼學習筆記了。

察覺到了安室透的視線,唐澤笑了笑,也沒有避諱的意思,隻是將手裡密密麻麻寫滿了內容和圖示的厚重筆記本翻到了最後。

與本子上規整的小字不同,在筆記本最末尾的空白頁上,是字跡灑脫飄飛的幾行字,像是簽名,又像是寄語。

【感謝你為醫學進步做出的努力和貢獻,也希望你永遠保持對生命的敬畏與對醫學的熱愛。

晚上可以早點睡的,熬夜自習隻會損傷大腦,不能提高分數。

致未來的醫學泰鬥木原先生。

唐澤一川】

暫時還沒機會從木原川口中得知真實的情況,但唐澤猜測,這本筆記會成為“扭曲的根源”,很大概率這段調侃而溫和的寄語,或許就是木原川與唐澤一川關係緩和,進而發展到後來所有人都認為前者是後者的公開崇拜者的起點。

發生在木原川身上的這些事,如果沒有唐澤的病情,沒有組織的乾預,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嗎?又或者,這段漸行漸遠的同窗情誼是他們性格與職業觀念分歧必然會走到的結果?

唐澤無法斷言,他隻是有些感歎。

“第一塊倒下的多米諾骨牌啊……”他拍拍筆記本略有些陳舊的封皮。

因緣際會,恩怨糾纏,不外如是,可能這才是柯學世界真正的底層邏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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