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什麼?”
“海瑞竟然彈劾自己?”
順天府衙,剛剛得到消息的張居正,猛然站起身。
昨晚從昌平吃過那頓百家席回來後,他就一直好奇,海瑞的奏疏裡究竟說了些什麼事情。
以至於。
本來就很不爽海瑞性格的他,竟然是大半夜才睡著。
就連張居正都不曾反應過來的事實。
彆看他雖然對海瑞是百般看不順眼。
但他內心,卻又始終關心著對方。
人類複雜的感情!
將消息送回來的隨從,低著頭站在自家老爺麵前。
張居正卻是走了下來。
來回的踱著步子。
而他的嘴裡,亦是不停的念叨著。
“他竟然是彈劾自己……”
“如果是這樣,那他定然會促使陛下降旨廷議……”
“隻是若這樣,我卻不能親臨現場一觀……”
“這個倔種!”
張居正的臉上多了幾分擔憂。
隨從卻是看的滿臉茫然。
自家老爺不是對那個海瑞頗為厭惡嗎?
怎麼這會兒……
反倒是麵露擔憂了?
張居正卻是啐了一口:“這廝當真是糊塗!他也不怕激怒陛下啊!”
隨從小聲說道:“老爺……要不小的再去西苑外頭打探打探消息?”
“好!”
心中擔憂的張居正當即開口應允。
但是很快,他又說道:“不!”
隨從愈發疑惑。
張居正則是開口道:“去嚴府巷!備好馬車,本官現在就去嚴府巷!”
隨從茫然不知這又是為何。
他支支吾吾道:“這個時候去嚴府,是不是有些……”
畢竟自家老爺和嚴家現在是公開的不對付。
張居正卻是冷哼一聲:“他嚴府的看門狗擾民,本府執掌順天,豈能不加理會管束?”
隨從張大嘴巴。
自家老爺這個理由……
很強大!
隨後。
順天府衙便有馬車,載著他們的府尊,往嚴府巷過去。
而於此同時。
皇帝的口諭,也傳到了各處。
徐階滿臉詫異。
“海瑞竟然以彈劾自己,促使陛下召集廷議?”
海瑞這一次奉旨入京,皇帝並不打算直接召見他入宮的事情,其實在內閣六部並不是什麼秘密。
所以昨日海瑞未曾從運河上直接入京,反倒是被嚴紹庭攔下帶去了昌平。
對於身在內閣的徐階來說,根本就不算是一件值得議論嚴紹庭行為是否合乎規矩的事情。
這是皇帝默許的事情。
讓嚴紹庭去見海瑞,然後內閣這邊依著聖意,配合今年正在進行的整飭吏治一事,給海瑞提一提官職,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甚至於。
內閣這邊都已經議論好了。
首輔老嚴頭現在自然是無有不從。
於是徐階和高拱、袁煒三人就議定,這一次可以將海瑞提到南京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的位置上。
畢竟皇帝很是看重海瑞這件事情,也不是什麼秘密。
雖然海瑞現在隻是都察院監察禦史,南直隸巡撫衙門通判。
官職也不過是五六品的小官。
而南京都察院左副都禦史,則是正三品的官職。
但既然皇帝喜歡海瑞。
那也就不算事了。
但任他如何都想不到,海瑞入京之後乾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彈劾自己。
徐階滿臉疑惑,甚至竟然生出了一絲不安。
現如今的他,實在是對朝局有些看不明白。
或許是因為嚴紹庭的緣故,他現在對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往往都充滿了危機感。
徐階低聲詢問道:“可打探到海瑞奏疏裡都說了什麼?”
幕僚師爺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宮裡頭傳出來的消息不太多,隻是海瑞似乎將他在徽州府強搶新安衛兵印的事情,又拿出來提了一遍……”
說這話的時候,師爺也有些猶豫。
畢竟眾所周知的事情是,海瑞在這件事情上之所以未曾受到朝廷的處理,全是因為自家相爺當初出麵為其說話。
現在海瑞上疏彈劾自己。
然後又將這件事情拿出來,作為佐證。
這無疑是在打自己相爺的臉啊!
徐階此刻也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丟份啊!
自己當初為海瑞說話,現如今這個海瑞竟然舊事重提,哪來彈劾他自己。
他要做什麼?
他海瑞是要說,自己這個內閣次輔有眼無珠?
“他是奔著老夫來的啊!”
半響的功夫。
徐階終於是從嘴裡蹦出了一句話。
而他的臉上,神色滿是擔憂。
海瑞啊。
可是一力挑起徽州府人丁絲絹之事的強人啊!
更是當初促使蘇鬆兩府清丈田畝的真正元凶!
這樣的人。
他的奏疏,豈能是尋常之輩能比的?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仆役從外麵走了進來。
“相爺,西苑傳話,陛下召見廷議。”
徐階聞言,當即目光一縮。
幕僚師爺趕忙說道:“相爺稍安勿躁,朝廷眼下是離不開相爺的,區區一個海瑞,就算他是要借機生事牽累相爺,也無關緊要。”
在說到朝廷離不開徐階的時候。
這個幕僚的語氣格外的重。
徐階嗯了一聲。
臉上亦是流露出一絲自傲。
就如同戶部尚書,曆來隻能由北人擔任一樣。
內閣之中,也必須要有一個出身東南的人在。
而現如今,自己就是東南一地最合適的人物。
皇帝絕無可能這個時候因為一些小事,而將自己弄出內閣。
自己在這朝堂之上,可不光光是華亭徐。
還是東南徐!
想定之後,徐階大袖一揮,眉頭豎起。
“備轎!”
“老夫入宮!”同一時刻。
各方收到消息之後,也是紛紛坐上車轎,往西苑趕去。
嚴紹庭則是繞道,先去了內閣,攙扶著昏昏入睡的老嚴頭上了軟轎,方才跟著優哉遊哉的往西苑趕去。
畢竟按照規矩來說。
他的官職還不足以直接去西苑參與廷議。
但如果是從內閣這邊,依著隨侍老嚴頭的名頭,就能參與每一次的廷議了。
這是潛規則。
雖然大夥都清楚,但也沒人會對此置喙什麼。
畢竟可能在內閣另外幾位,以及能參與廷議的六部尚書看來,或許有朝一日他們也能做到老首輔那個份上,也能讓家中子弟隨侍內閣。
那這就成了他們日後的優勢。
這個時候自然不會亂說什麼。
畢竟朝廷這麼多年下來,有多少事情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漸漸的變成了一樁樁必須要遵循的潛規則。
因為潛規則。
從來都是維護大家的利益和好處。
從文淵閣往西苑萬壽宮去的路上。
老嚴頭是坐著轎子。
而高拱和袁煒就沒有這種優待了。
兩人亦步亦趨,和嚴紹庭一起跟在轎子後麵。
出了大內,到了太液池畔。
萬壽宮已經出現在對麵。
嚴紹庭笑著說道:“最近時值中秋將至,昌平那邊在議論著,要辦一場中秋宴,到時候二位閣老萬望得空能過去一趟,品一品昌平中秋宴究竟如何。”
辦中秋宴這種事情,如今算是昌平的一個特色了。
上元節要辦燈會。
清明端午要辦踏青會。
七夕也有乞巧節會。
反正是要是個日子,昌平現在都要辦一次會。
口號當然是光明正大的,為了延續中原傳統。
但實際上,其實就是為了借著這些種種不同的由頭,多賺錢。
但是效果確實明顯的。
畢竟昌平如今的名氣算是打出去了,也成了京畿之地少有的名勝之地。
南來北往的人,到了京師總是要去一趟昌平。
至少也要嘗一嘗昌平的美食。
而因為某位皇子山長的存在。
最近就連京中的官紳人家,也時常會在得空的時候就去昌平露露臉。
袁煒笑著應下。
高拱卻是哼哼著:“獨你小子會做買賣,今年你們昌平都從老夫手裡頭賺去多少銀子了?”
不等嚴紹庭開口應對。
袁煒已經是笑著說道:“高閣老手上的銀子,就算是被賺去了,也是進了他們昌平百姓的口袋裡,不妨事不妨事。”
高拱哼哼了兩聲,臉上卻是帶著笑容。
“若不是看他帶著徐渭整日裡搗鼓這些事情,是為了讓百姓富裕起來,老夫何至於每次都聞聽便去昌平!”
這純純就是閒聊。
袁煒瞧了一眼高拱的肚子,笑著道:“難道不是高閣老中意昌平的美食?”
被老袁戳穿,高拱也不氣惱。
他板著臉說道:“老夫銀子都了,多吃些東西難道還有錯?”
袁煒當即說道:“那自然是沒錯的,您高閣老得要常常去昌平,到時候百姓們富足起來,高閣老也是有一份功勞的!”
這是在說高拱是個大吃貨呢。
高拱卻是半點都不惱,反倒是跟著袁煒哈哈大笑了起來。
嚴紹庭卻是順勢說道:“那這一次海瑞上疏彈劾自己,不知兩位閣老以為,他又是否有錯?”
隨著此言一出。
高拱、袁煒兩人立馬收起笑聲,側目看向嚴紹庭。
高拱目光轉動,卻不說話。
依舊是袁煒開口道:“聽聞昨日這個海瑞被潤物弄去了昌平,他那道奏疏也是潤物遣人送到聖前的……”
高拱這才語氣幽幽道:“我看這件事,他嚴潤物脫不了乾係!”
嚴紹庭趕忙擺手道:“這事可是跟下官半點關係都沒有啊!這個海瑞寫的什麼下官全然不知,昨日也不過是遵聖意見海瑞,他要上疏,下官也隻好派人送來西苑罷了。”
高拱眯著雙眼:“你當真不知?”
袁煒在一旁眼含笑意的看著戲。
嚴紹庭連連搖頭:“下官確實不知道他要彈劾自己。”
高拱嗬嗬一笑。
“那既然是他海瑞上疏,也是他自己彈劾自己。”
“這有沒有錯,自然是他海瑞一張嘴,陛下聖裁而定。”
袁煒側目瞥了老高一眼。
嚴紹庭則是笑著點點頭。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
不多時。
眾人已經紛紛趕至西苑。
入得大殿。
隻見大殿上,禦座空空如也。
隻聞內殿傳來陣陣誦經聲。
不多時。
海瑞也經由太監傳召,進入大殿內。
他依舊是那一身破舊的官服。
進到殿內卻是立馬引得在場眾人注視。
人人都對這個海瑞海剛峰海筆架倍感興趣。
唯有徐階。
眼神之中帶著幾分陰沉。
而海瑞在入殿後,便是當眾一抖衣袍,徑直對著上方那張空置的禦座跪了下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內殿裡也有了動靜傳出來。
是皇帝的腳步聲。
嚴紹庭當即好奇的抬頭看了過去。
伴隨著腳步聲,是老道長聲音傳了出來。
“朕過去早有聽聞。”
“東南出了個筆架官。”
“這一次召伱入京,便是有考校的意思。”
“但你卻上疏自劾。”
“難道朕看錯了人……”
“獨你海瑞是奸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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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