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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載坖和李妃兩人,麵對第一次開口說話的朱翊鈞,夫妻兩臉上的笑容根本就是止不住的。
一時間,兩人圍著朱翊鈞,就開始不停的喊著爹。
嚴紹庭作為未來的王府家庭教師,就站在一旁,心中卻是一陣後怕。
這小屁孩剛剛人生第一次開口說話。
自己看的可是清清楚楚。
這小子分明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要不是自己眼疾手快。
說不得今天這裕王府就出不去了。
消化完心中的後怕。
嚴紹庭側目斜覦向被朱載坖抱在懷裡的小屁孩。
這臭小子頂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舌頭一彈一彈的,竟然是衝著朱載坖吐著泡泡。
裕王朱載坖卻是渾然不顧,滿臉漲紅,一個勁的衝著兒子朱翊鈞喊爹。
好半天之後。
大概是朱翊鈞被吵的有些煩了。
這才小拳頭搓著鼻子,眼珠子斜看向朱載坖。
“爹……”
喊完之後。
小屁孩朱翊鈞就渾身一顫,打了個噴嚏。
隨後。
繈褓裡噗的一聲。
竟然是放了個響屁。
然而。
朱載坖卻是高興壞了。
抱著朱翊鈞一個勁的打轉。
好半天之後。
看著兒子打了個哈氣,朱載坖這才有些不舍得的將朱翊鈞送回到李妃的懷裡。
李妃抱著兒子,衝著朱載坖福身施禮。
她隻是輕輕的拍了幾下,小屁孩朱翊鈞就已經趴在她的肩膀上沉沉的睡著了。
李妃小聲道:“等世子再大一些,到了出閣讀書的時候,還得要勞煩嚴師傅細心教導。”
嚴紹庭名義上,本來就是小屁孩朱翊鈞的侍讀,也就是先生老師了。
隻不過天家嘛。
你不能說是當天家的老師和先生,所以曆來都是侍讀,陪同讀書的意思。
嚴紹庭頷首出聲道:“世子聰慧,將來必定不凡。”
能凡嗎?
天家,那都是神仙。
李妃笑了笑,看了眼裕王,隨後便在兩個男人的注視下,回到了王府後宅。
前廳裡。
便隻剩下了裕王朱載坖和嚴紹庭兩人。
侍女過來重新上了茶,便在裕王朱載坖的指示下退出前廳。
“陛下並不會同意變法革新。”
一開口。
裕王就直點當下朝中的局麵,以及對他老子的心理猜測。
嚴紹庭剛剛才端起茶,還沒送到嘴邊,聽著這話當即就愣在了原地。
他側目看了眼裕王朱載坖。
隻好是放下碗蓋,將茶碗落在了一旁的茶幾上。
朱載坖看向默不作聲的嚴紹庭,臉上微微一笑。
“本王現在隻是與王府侍讀說話,不涉及朝堂。”
說著話。
朱載坖目光閃爍。
很多時候,那些人身在局中,所以看不清楚。
但他這個裕王爺,或許是因為置身朝局之外,所以很多事情反而看的更清楚。
朝廷已經從嚴黨和清流之爭。
一步步慢慢轉變成了變法和守成之爭。
除非將張居正給弄死。
不然朝局是不可能再轉變回去了。
很顯然。
自己的那位皇帝父親,並不會將張居正弄死。
甚至即便他不想要變法革新,也不會將張居正驅逐出朝堂。
不然。
為何偏偏隻將張居正開革出了內閣,但卻又保留了東閣大學士的官銜名頭。
不論是張居正。
還是眼前這位嚴師傅。
都是那位皇帝父親,留給自己的。
朱載坖心中很清楚明白這個事實。
嚴紹庭卻謹慎道:“陛下非是不願變法革新,若是不願又豈能準允微臣所奏免除歙縣已行二百年的人丁絲絹稅課,又另外開征徽州府六縣協防銀,再準蘇州、鬆江兩府協防商稅銀?
陛下自登基以來,勵精圖治,垂拱而治,曆來都是力求天下平穩,朝局穩重,官民平衡。不論變法還是守成,一切皆為聖裁,朝堂百官如何爭論,都是為了大明江山社稷,但如何做卻都要陛下一人決斷。”
這就是一番廢話。
卻是不得不說的廢話。
自己總不能當著老道長兒子的麵,吐槽老道長的懈怠或者說他是慫逼?
朱載坖麵露笑容,點頭道:“嚴師傅雖然年輕,但性子如嚴閣老一般穩重,大概也是因為如此,才能得陛下信任且屢屢委以重任。”
拿不準這位大爺到底是想說什麼。
嚴紹庭隻能搖頭道:“不過是陛下和王爺顧著微臣年輕,放縱微臣胡鬨而已。”
朱載坖搖搖頭,轉口道:“譚綸去年到了浙江道,如今升任浙江道巡撫,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京中。王府這邊,徐師傅、高師傅他們也都在忙著國事,張師傅還有順天府這一攤子的事情等著……”
說完之後。
朱載坖目光轉動。
他在思考。
若是將來有朝一日……
自己該如何應對,或者說安置嚴紹庭?
他的耳邊,似乎還在回蕩著孩子的哭啼聲,以及那響亮的呼喊聲。
朱載坖麵上微微一笑:“如今也就嚴師傅,人在京中,雖然擔負諸多事宜,但這些事嚴師傅也是用人有方,諸事各有人在負責。嚴師傅往後可要多多來王府,裕王府上下除了本王,嚴侍讀想做什麼想說什麼,便如在自家一般。”
終於。
朱載坖還是將心中的思量說出了口。
嚴紹庭卻是眉頭一挑,心中微微一動。
大朱這意思?
自己以後在裕王府,就是一人之下的了?
那自己往後在新朝……
隻是稍稍一想,嚴紹庭便很快在心中打散了這個想法。
即便是往後在新朝,眼前這位裕王也隻會先用老高才是。
畢竟。
高拱算得上是裕王朱載坖真正的先生。
等老高用完之後,論資排輩也該是張居正才對。
等到自己的時候。
恐怕都要等到小屁孩那時候了。
不過好消息是。
老道長沒幾年活了!
大朱也沒幾年活了!
雖然裕王朱載坖為人挺不錯的。
若是有必要,往後自己倒是可以規勸一下他,彆當了皇帝,就整日沉迷女色,最後弄得入不敷出,直接蹬腿嗝屁了。
念頭隻是一瞬間。
嚴紹庭已經拱手起身,麵露惶恐:“微臣萬萬不敢!”
朱載坖卻是皺眉道:“這又有何妨?嚴侍讀不必如此拘謹。”
嚴紹庭卻是不敢真成了愣頭青。
而是開口道:“微臣是臣子,而王爺是君,更是我大明朝的儲……儲君!大明將來祖宗社稷的繼承者!微臣惶恐,安敢在王府造次,亂了君臣位份。”
朱載坖麵上眉頭皺緊,但心中卻是開心的。
或許是自己真的嚇著這小子了。
竟然連儲君的話都說出口了。
自己既非太子,又非居東宮,如何能稱得上儲君。
那這就說明,這是嚴紹庭這小子自己心中認定了,自己就是大明朝將來唯一的皇位人選。
朱載坖麵上卻是趕忙說道:“嚴侍讀慎言!儲君之言,萬不能胡亂說,這是國朝規矩。”
嚴紹庭瞧著心裡不知道已經有多歡喜了的裕王,便開始發揮出自己作為年輕人的直爽。
他頷首道:“微臣以為,王爺便是我大明唯一的儲君人選!隻是過去……所以才未曾有那個名頭而已。但國朝上下,我大明朝這江山社稷,天下兩京一十三省億兆黎庶,往後終究是要落在王爺的肩上!”
這算是嚴紹庭第一次公開,當著朱載坖的麵,表示投誠。
朱載坖心中自然是歡喜的不行。
但依舊是繃著臉:“嚴師傅!慎言!若是再說此話,本王也隻能上疏自請其罪了!”
沒說懲罰自己,反倒是說自請其罪。
這大朱啊。
心思一點都藏不住。
嚴紹庭卻是見好就收:“微臣謹遵王爺之命,往後再不說此話了。”
朱載坖這才鬆了一口氣,目光看向四周。
而後。
他才重申道:“但不論如何,嚴師傅往後在王府除了本王,儘管吩咐。”
嚴紹庭這時候也就順坡下驢,躬身抱拳道:“臣謝王爺恩賞信重,絕不辜負王爺期許,定當在朝儘心竭力當差做事。”
朱載坖卻是笑著擺擺手,而後轉口道:“說起來,前幾日李妃還與本王說,若是有機會還要感謝一番嚴侍郎。”
嚴紹庭佯裝不知,麵露好奇:“哦?不知家父做了什麼,竟然能讓王妃托請王爺,感謝家父的。”
朱載坖看了一眼嚴紹庭。
隨後才隨口說道:“說起來也確實該感謝嚴侍郎的,去歲入冬後,工部那邊就是嚴侍郎周轉,撥付了匠人和錢糧,將王府幾處久不修繕的宮殿給重新修繕了一番。”
至於說。
嚴世蕃借著工部的名頭,時不時就給裕王府送些地方上的特產這等小事情。
朱載坖就沒有說了。
嚴紹庭則是笑著說道:“工部職在皇城、天下殿宇、溝渠、水利、道路營造,為王府修繕宮殿,也是職責所在。想來便是家父在此,也不敢受謝於王爺。”
朱載坖卻是伸手示意嚴紹庭坐下。
而後開口道:“職責是職責,但朝廷這幾年艱難,本王也是看得見,不論如何,還是要多謝嚴侍郎能在工部周轉。隻是王府曆來也是捉襟見肘的,便是想要感謝也沒什麼東西能拿得出手,本王也隻能托請嚴師傅,今日回府代為感謝嚴侍郎。”
嚴紹庭剛剛坐下,卻又站起身拱手道:“王爺言重,微臣定不敢忘。”
朱載坖見嚴紹庭如此嚴肅,臉上露出笑容。
他笑著說道:“說起來,如今朝堂上張師傅提出的變法革新一事,不知嚴師傅是如何看的?”
自己能怎麼看?
自己和老張現在可是大仇人!
嚴紹庭麵露笑容,有些不好意思道:“說起來,微臣和張閣老還有些私下裡的嫌隙,但張閣老所提的變法革新,微臣雖然時下覺得有所錯漏,但想來本心是好的,而且若是時局所致,我朝也該做些推陳出新的事情,畢竟天下沒有千年不變的道理。”
既不否認自己現在和老張表麵的緊張關係。
但也不否認,大明朝是該推陳出新。
朱載坖見狀,心中對嚴紹庭的觀感,又是上了一個台階。
即便是兩人私下有所嫌隙,而且張居正已經被貶為順天知府,但嚴紹庭依舊以閣老相稱。
坦蕩!
穩重!
不偏不倚!
這才是自己往後在新朝需要的可以委以重任的臣子!
朱載坖笑著說道:“嚴師傅和張師傅當時在通惠河碼頭上……”
說到這裡。
朱載坖又是一笑,轉口道:“等回頭若是有機會,王府這邊擺上一桌,到時候本王遣人請了嚴師傅和張師傅一同過來,我們幾人一起喝杯酒。”
這是打算要從中調和嚴紹庭和張居正如今看似緊張的關係了。
嚴紹庭哪裡能不讓大明朝未來的皇帝做這個好人。
他當即回道:“若是能如此,卻是微臣之幸了。”
隨後。
兩人又在王府裡說了好一陣的話。
大抵都是圍繞著如今的朝局,天南海北的困難,以及越來越紅火的昌平去聊的。
直到嚴紹庭瞧著外麵天色不早。
這才推辭掉了朱載坖提出的要在王府用膳的邀請,躬身離開王府。
站在王府外。
看著連這座裕王府大門,都被老小子給換了。
嚴紹庭心中生笑。
他不由想到了張居正。
也不知道這位,最近都準備做些什麼。
一路亂七八糟的想著。
便到了嚴府巷。
不等嚴紹庭停下腳步,嚴虎就從府裡趕了出來。
“大少爺。”
“閣老說您要是回來了,就直接去書房那邊。”
嚴紹庭麵露疑惑:“是出什麼事情了?”
嚴虎搖搖頭:“閣老並沒有說,不過好像是朝廷裡出了些事情。”
嚴紹庭點點頭。
隨即便往老嚴頭那邊的書房趕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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