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長久以來想要整頓吏治的高拱。
終於是借著這一次的機會,在這萬壽宮大殿之上,當著皇帝的麵喊出了要承辦整頓吏治的呼聲。
他的臉色無比剛硬,眼中閃爍著殺機。
吏治啊。
朝廷這麼多年下來,已經積攢了多少弊政,又隱藏下了多少貪官汙吏。
尤其是這些年裡,朝廷和地方上,多有事端滋生,天災**。
早就該大力整頓吏治了。
然而。
禮部尚書嚴訥卻是搶先拱手走出。
“陛下,朝廷要整頓吏治,維係江山社稷,安定黎庶百姓,自是善政,亦是當行之法。”
“然我朝早有成例,考課百官。”
“弘治十七年,朝廷爭論考察百官之事,上意諭仍令兩京吏部會同都察院並各衙門堂上官從公考察,今後六年以此,著為令。”
“至正德四年,吏部上疏言自弘治十七年考察後,迄今雖未六年,但今庶政維新,百官賢否不已,請特行京察。”
“此後朝廷便定下了六年一次,考察朝堂內外百官,定於乙、亥之年開察。”
“上一次朝廷考察百官乃嘉靖三十六年,下次則是兩年之後的嘉靖四十二年。”
“依次考察百官,通考黜陟升用。”
“臣以為,吏治不可不整頓,但成例之法亦不可廢之。”
嚴訥這個禮部尚書,從來都是開口就是祖宗成法。
嚴紹庭回頭側目看了過去。
高拱亦是麵露不悅的看向嚴訥。
但嚴訥卻好似不知一般,拱手道:“陛下,不守祖宗成憲,天必降災殃,亡國之君皆由於不肯守成也。曆觀漢唐宋元,載之史冊,皆中葉之主不思開創艱難,臣子自作聰明,妄更成法,人君存心改革,即有貪功悻進之臣從而慫恿,紛紜更易,多設科條,必至舊章全失,新法無成,國家板蕩,可不戒哉?”
又見祖宗成憲!
還是從禮部尚書這等官員嘴裡說出。
倒是契合的緊。
高拱頓時心頭大怒。
這個嚴訥,竟然將自己給說成了貪功悻進之臣。
“嚴敏卿!”
高拱怒喝一聲,已經是火冒三丈。
“你說明白了,到底誰是那自作聰明,貪功悻進的人!”
嚴訥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高拱。
沒有開口回答。
但意思很明顯了。
你高肅卿嚷嚷著要整頓吏治。
那你就是自作聰明,貪功悻進的那個人。
嚴紹庭掃了一眼怒火都能將這萬壽宮大殿點著了的高拱。
隨後看向嚴訥。
他冷笑一聲,也不理會這人。
而是拱手抱拳,朝著老道長說道:“陛下,臣要彈劾禮部尚書嚴訥!”
本來還要反駁嚴訥的高拱,頓時安靜了下來,疑惑的看向突然彈劾嚴訥的嚴紹庭。
嚴訥也是吃了一驚。
連忙回想自己今天在這萬壽宮大殿裡的表現。
在確認自己並沒有什麼錯漏之後,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而後,其目光陰森的看向嚴紹庭。
嘉靖則是坐視眼前眾人吵來吵去的。
“說吧,朕的禮部尚書哪裡做錯了,要伱來彈劾。”
嚴紹庭卻是正色道:“嚴訥身為禮部尚書,當熟讀知曉本朝規章製度諭令。方才,嚴尚書便說弘治十七年和正德四年的京察一事。
“但臣要說的是太祖洪武皇帝時,太祖諭令內外官滿三年為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黜陟。凡升遷,必滿考。
“但臣想來,禮部尚書嚴訥為官以來,他這個禮部尚書的位子,似乎並不是九年通考滿期,無錯有功,升遷而來的。
臣請陛下依禮部尚書嚴訥之言,尊祖宗成憲,不可做亡國之君,奪其禮部尚書之位!”
說完這番話之後。
嚴紹庭才有空回頭過,看了一眼已經麵色呆滯的嚴訥。
你個老小子也配在小爺麵前提祖宗成憲?
弘治?
正德?
小爺直接給你上太祖洪武皇帝!
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嚴訥當即拱手低頭:“陛下,臣……”
“好了好了。”
嘉靖暗暗的看了嚴訥一眼,擺了擺手。
隨後他看向嚴紹庭。
這小子,現如今也不知道從哪裡學的。
開口太祖。
閉口太祖。
這麼玩,誰玩得過他。
嘉靖開口道:“朕豈能如此死板不化,成法良政而今社稷,自當遵循。若今政已有情蔽,自當更張。內閣於整頓吏治一事,可有諫言?”
高拱當即開口:“臣無異議,時下朝廷當行整頓吏治,去陳推新,以致政通人和,社稷穩固,百姓安寧!”
在高拱之後,嚴嵩亦是緩聲開口道:“臣亦以為,當如高閣老所言,朝廷時下宜開整頓吏治事。”
見高拱大力支持整頓吏治,而嚴嵩也同樣沒有異議。
袁煒踱步而出:“臣附議,無異議。”
郭樸則是更進一步:“陛下,臣雖非機預內閣,卻也認為當行整頓吏治。若陛下聖允,臣居吏部事,諫言嚴侍讀參與此番整頓國朝吏治事。”
雖然眼下整頓吏治這件事大概率是要落在高拱肩上。
但吏部肯定是具體執行的衙門。
而郭樸又認為,嚴紹庭今天所言已經是再無需要完善添加的地方。
現在隻需要照著嚴紹庭所說的,將其考成之法細化,也就能直接頒行給地方上了。
而且讓嚴紹庭參與進來,一來可以償還一下自己升任吏部尚書的人情,二來也算是和嚴家拉近一些關係。
嚴紹庭衝著郭樸看了一眼。
而後躬身道:“陛下,我朝聖聖相承,度越前古,典章製度钜細畢該。
“時下縱然有一二庸碌官僚因循怠玩,不遵法度,如今若開吏治整頓,此類奸佞貪官也無傷大雅,自被開革廢黜。
屆時日月所照,聖君板載,統禦寰宇,眾正盈朝,中外軼安,盛世必至矣!”
高拱等人當即拱手抱拳,躬身低頭。
“日月所照,聖君板載,統禦寰宇,盛世必至!”
盛世啊。
嘉靖感歎了一聲。
他看著眼前這些人,雙手掃開,緩緩起身。
這時候若是穿戴袞冕之服,才最是合適。
嘉靖目光幽幽,開口道:“著令,內閣統禦朝堂各部司衙門,同吏部、都察院定考成之法,各部司衙門頒行天下,明歲嘉靖四十一年,開考成之法,京察大考內外官員,凡考課有缺者,從嚴懲處,再重論罪。”
大殿內,已有聖裁。
等翻過年關,到了嘉靖四十一年,朝廷上下內外,就要開始依照製定好的考成之法,京察大考內外官吏。
饒是嚴訥、潘恩、楊博三人,此刻也隻能無奈躬身。
與其他人一同出聲。
“陛下聖明。”
“臣等遵命。”
嘉靖輕笑兩聲,而後目光落在了嚴紹庭身上。
“此次整頓吏治,行考成之法,京察大考內外官吏,嚴紹庭機預諸般事,協力各部司,以達爾等所言之盛世。”
嚴紹庭自當是躬身謝恩。
高拱、郭樸等人則是並無異議。
即便是高拱也不得不承認,今天若是沒有嚴紹庭,整頓吏治的事情還要兩說。
而嚴紹庭又能有今日這番考成之法的言論,也已經能證明他適合參與到整頓吏治這件事情裡來。
倒是嚴訥三人,眉頭已經緊緊皺起。
嚴紹庭機預整頓吏治之事。
那他們這些人和下麵的人,怕不是有苦受的了。
隻是不論如何。
這件事就是如此定下來了。
眾人紛紛躬身退出。
到了外麵。
那幫此前還在喊著要嚴懲徐璠,清查徐、嚴兩家的官員們,早就已經被驅散。
眾人也都各自裝著心事各回各處。
嚴紹庭卻是被高拱拉著,又叫上了吏部尚書郭樸,都察院左都禦史歐陽必進,去了內閣商議考成法的詳細,以便儘快敲定所有細節。
至於歐陽必進這個左都禦史。
有了今天這場聖前奏議,大夥也都看得出來,這位在皇帝那裡的觀感,定然已經大為改觀。
日後。
還說不好會有何等地位。
而且整頓吏治,也離不開統禦科道言官的都察院。
等到眾人一並到了內閣。
外麵就有消息送了進來。
大明內閣次輔、武英殿大學士徐階,已經上了奏疏到西苑萬壽宮,言稱自己因病傷神,難以為繼,特請居家修養。
皇帝也很快就給出了回答。
準允。
而後也沒有照例派遣太醫,更沒有要求次輔具體應當在什麼時間前入朝歸閣辦事。
大概是要將徐階冷處理一段時間。
這事,大夥也都能看的明白。
於是。
朝廷上上下下,在議論著明年就要開始推行的考成法之餘,也進入到了緊張的年終結算時刻。
而在千裡之外的徽州府。
海瑞並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一片陳情國朝治疏,會在京師裡引發多大的動蕩。
他更不知道因為自己的奏疏,明年朝廷就要正式開始整頓吏治。
現在的海瑞,已經陷入到另一件讓自己格外頭疼的事情裡。
徽州一府六縣的那筆名曰人丁絲絹的稅課名目。
或者說,是徽州府歙縣全體老百姓需要承擔的這筆人丁絲絹稅課。
“海禦史……”
“今天歙縣又有數十人,被其他五縣百姓打傷了……”
張居正派出護衛海瑞的隨從護衛,從外麵趕了回來,小聲的將消息告訴了海瑞。
海瑞抬起頭。
黑黢黢的臉上,滿是愁容,眉頭加緊。
“歙縣縣令呢?徽州府衙呢?”
“還是沒人管這個事?”
海瑞此刻頭疼不已。
他原本隻不過是受那個歙縣縣令所邀,來徽州府談論吏治的事情。
卻不曾想到,竟然會被這筆人丁絲絹之事一直牽扯到現在。
“六千一百四十六兩銀子。”
海瑞低頭看向滿桌散落的紙張。
無數的紙張上,都記錄著這個數字。
也正是因為這個數字,導致了現在徽州一府六縣的動亂。
隨從護衛小聲說道:“海老爺,真要是不行,咱們就走吧,咱們回蘇州府。”
海瑞卻是重重一哼。
“本官食君之祿,身為監察禦史,如今得聞此事,又如何能置之不理,置之不顧?”
隨從擔心道:“可是外麵已經傳開了,這一次歙縣要是再拿這事說話,其他五縣全都要鬨起來,衝到歙縣這邊討要一個說法了。”
到時候歙縣亂了,他們就是想走,都走不掉了。
海瑞卻是置之不理,目光凝重。
“那個帥嘉謨呢?”
“本官要見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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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