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陸繹一衝進書房。
幾乎是要將書桌撞倒。
不等嚴紹庭和徐渭詢問。
陸繹已經是臉色不安道:“姐夫,你要倒黴了!”
嚴紹庭心有所感,順口而出:“可是兩淮出事了?”
陸繹用力的點著頭:“鄢懋卿在揚州城,橫征暴斂,戕害官民,已經是鬨得官逼民反。
“兩淮都轉運鹽使司泰州分司、淮安分司、通州分司全部三十處鹽場,數萬鹽丁,已經拿著鹽抄子前往揚州城!
這些人放出話,兩淮地界上,不是他們死,就是鄢懋卿死!”
將兩淮的局勢介紹完之後。
陸繹雙眼在桌上一掃,便提著茶壺往嘴裡灌水。
茶水打濕了他的胸襟。
大半壺的茶水下肚。
陸繹便繼續臉色緊張道:“姐夫,我剛收到消息,朝廷今日晚些時候也會收到消息。
“如今鄢懋卿在兩淮惹出這麼大的禍事,到時候朝廷裡那幫科道言官,甚至是……還有……都有可能趁機彈劾姐夫你。
到時候萬壽宮必然是要聖前奏對的,姐夫你現在還是快些想好對策,千萬不能被鄢懋卿這個狗日的拖累了!”
相較於陸繹的緊張和不安。
嚴紹庭就顯得很是平靜了。
甚至於,就連徐渭也是風輕雲淡的模樣,沒有半點因為自己東家馬上可能要被牽連彈劾,而該有的擔憂。
陸繹看看嚴紹庭,又看看徐渭。
見著這兩人竟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卻是急的狠狠的跺了跺腳。
“姐夫!”
“禍事臨頭了!”
嚴紹庭看了一眼徐渭。
徐渭則是起身拍拍陸繹的肩膀,將其按在椅子上:“陸僉事稍安勿躁,消息不是還沒有在朝廷裡傳開嘛。”
陸繹本來還想勸說,可是忽然眼角一跳。
不對勁!
這兩人今天有點不對勁!
他當即眯著雙眼,在嚴紹庭和徐渭兩人臉上打量了起來。
半響之後,陸繹這才咬著牙詢問。
“伱們是不是又在憋著什麼壞?”
嚴紹庭趕忙舉起雙手:“姐夫在你心裡,就是這等形象?我在朝為官,就整日裡都在憋著壞了?”
陸繹哼哼了一聲,給了嚴紹庭一個你小嚴閣老自己品的眼神。
徐渭則是笑著解釋了起來。
“陸僉事放心,朝堂之上,為官之道,施政之法,有一句話叫做刮骨療傷。
“鹽務上的事情,自太祖洪武朝時,積弊近兩百年,若是沒有一場禍事,鹽務大亂,如何能夠革新?
陸僉事擔心侍讀因為推舉鄢懋卿而受到牽連,其實當初侍讀在聖前推舉此人的時候,陛下便已經知道會有如今的事情發生。”
陸繹眉頭皺緊:“所以,你們其實一直在等著兩淮亂起來?”
徐渭頷首坐穩,端起一旁的茶杯。
陸繹眉頭愈發皺緊,看了眼喝著茶的徐渭,又看向似乎是陷入深思的嚴紹庭。
他忽的站起身,滿臉怒色。
“即便是為了革新,你們就要枉顧兩淮百姓之安危?”
“若是此刻手握淮揚兵備道的鄢懋卿,對著兩淮百姓亮出屠刀,對著那數萬前往揚州城的鹽戶下了殺令。”
“便是數萬無辜百姓,橫死於鄢懋卿之手!”
“姐夫!”
“徐先生!”
“你們所要的革新,便是要這樣去做的嗎?”
“用百姓的血,去洗刷我大明鹽政嗎?”
終於是反應過來的陸繹,可謂是滿心憤怒。
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眼前的姐夫和經學深厚的徐先生,竟然會以百姓的血肉,去成就他們的革新。
見著平日裡憨態多於此刻的陸繹,罕見的爆發這般大的怒火。
徐渭衝著嚴紹庭看了一眼。
事情是您惹出來的,您這個發著飆的小舅子,您自己去安撫。
嚴紹庭麵露無奈。
他歎息一聲:“此前因鄢懋卿而死之鹽丁,其罪在我。”
嚴紹庭認下了這筆賬。
他抬頭看向滿麵怒色的陸繹。
“但如今兩淮數萬鹽丁前往揚州城,他鄢懋卿卻絕對不敢下令殺伐。”
“他鄢懋卿就是一條狗。”
“下令淮揚兵備道殘殺正在趕往揚州城的數萬百姓,他鄢懋卿沒有這個狗膽。”
嚴紹庭臉色有些陰沉。
鄢懋卿或許不會算賬,但他絕對會算政治。
他鄢懋卿真要是敢下令官兵,將那數萬前往揚州城的鹽丁都殺了,便是他鄢懋卿的十族,都不夠砍的。
陸繹卻仍然有些不相信:“當真?他鄢懋卿真的不會下令屠殺?”
徐渭在一旁點頭道:“其實彆看兩淮如今亂了,數萬鹽戶鹽丁正在前往揚州城要討伐鄢懋卿。
“其實這些人當真敢自行起事?
“背後定然是有人指使,而這也是侍讀想要看到的。
侍讀和我們能看到的,他鄢懋卿就不會蠢到想不明白。”
陸繹皺緊眉頭:“可這些鹽戶鹽丁真要是到了揚州城呢?”
徐渭滿臉笑容,安撫道:“便是到了揚州城,鄢懋卿大不了就是下令封閉城門便是。躲在揚州城裡,城外那些鹽戶鹽丁,又能真將他鄢懋卿怎麼樣?
隻要等朝廷收到消息,快馬加鞭平息禍事,這些百姓自然就會各回各處。”
陸繹卻是又問道:“可是朝廷裡對姐夫的彈劾呢?到時候鄢懋卿又要如何處置?”
徐渭閉上了嘴,看向嚴紹庭。
嚴紹庭則是笑著問道:“你是不是想現在就弄死鄢懋卿?”
陸繹很誠實的點著頭。
很用力的。
嚴紹庭卻是搖頭道:“現在還不能弄死他,至少不能因為所謂的鄢懋卿激起民變,而將他弄死。”
陸繹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到這裡,他就開始變得有些不太能懂了。
正當他想要繼續詢問的時候。
嚴虎也從屋外進來。
“大少爺,西苑傳話,陛下召見大少爺。”
……
京城裡,因為最近京師物價高漲,而怨聲載道的官民們,忽然之間得知了一條消息。
都察院左副都禦史鄢懋卿,身負巡鹽兩淮、清查東南商稅,卻在揚州城激起民變。
京中近來的物價橫飛,也是源於此。
在一邊唾罵著因為鄢懋卿而導致的京師物價高漲,一邊猛然想起來鄢懋卿南下竟然是嚴紹庭在聖前推舉的眾人。
忽然生出一個念頭。
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無所不能,無事不成的嚴紹庭。
要倒黴了!
戶部。
忙於想法平息京師物價的高拱,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當他聽到數萬鹽戶鹽丁,因為鄢懋卿的橫征暴斂、殘暴無道,而開始要圍攻揚州城,差點就要被氣瘋。
他亦是瞬間就想到了當初在聖前奏議的時候。
自己百般阻擾鄢懋卿南下巡鹽,而卻處處維護推舉鄢懋卿的嚴紹庭。
自己早就知道,這個鄢懋卿不是個東西!
嚴紹庭亦是如此!
如今果真是出了事,還是官逼民反的大事。
還不等西苑傳召,高拱便帶著戶部尚書高燿,往西苑趕去了。
同一時間的。
內閣、六部、五寺,幾乎是都收到了西苑的傳召。
所有人都在往西苑萬壽宮趕路。
而在西苑。
在重建不久的萬壽宮裡。
嘉靖卻顯得格外的平靜。
他的消息,可以說是整個北京城裡最快的。
但從接到消息開始,他便沒有任何的反應。
呂芳伺候在一旁,看了一眼外麵還沒有朝臣到來的殿門,小聲詢問道:“主子爺,鄢懋卿在揚州惹出這麼大的禍事,是不是要先下旨,調派大臣前往揚州平息動亂,再將鄢懋卿押回京師問罪?”
其實老呂並不關心要不要問罪鄢懋卿。
他現在之所以這麼問,是為了等下聖前奏議的時候,能和皇帝配合好,給予朝臣們應有的態度。
嘉靖卻是將手中的急報隨手丟到一旁。
他外頭看向呂芳,反問道:“為何要將鄢懋卿問罪?”
呂芳一愣。
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
雖然還有些不解。
但呂芳卻已經知道了皇帝的態度。
嘉靖則是哼哼了一聲,眼神和臉色終於是有了一些變化。
眼神陰沉,臉色冰冷。
透著一絲殺意。
“天底下的百姓,未到絕路,豈會造反?”
呂芳目光一轉。
皇帝這話,其實是有兩個意思。
字麵意思,如今兩淮的百姓是到了絕路,所以才會造反。
但有著皇帝剛剛表明的,並不會問罪鄢懋卿。
那麼這句話的意思,就成了兩淮的百姓還沒有被鄢懋卿逼到絕路上,但現在卻出了造反的事情。
那這事,肯定就不正常了。
所以。
這就不是真的在造反。
呂芳忽然想到剛剛西苑對外朝的傳召。
他開口道:“恐怕這會兒,有些人要看著嚴侍讀倒黴了。”
嘉靖依舊是哼哼了兩聲。
卻未曾言語。
而在此刻的萬壽宮外,終於是有密集的腳步聲傳來。
凡是被傳召的官員們,紛紛趕至萬壽宮。
等到了宮門外,卻是都停了下來。
皇帝傳召,聖前奏對。
閣老們先行入內。
這是規矩。
總不能顯得,他們這些人比閣老們還急於國事吧。
那豈不是顯得閣老們……
自己還想不想進步了。
先到的官員們便等候在了萬壽宮外。
隨著被傳召的官員們一一到來。
內閣這邊,嚴嵩也帶著臉色平靜卻目光不是閃爍著的徐階,以及不停轉著眼珠子思考著自己今天又要聖前站樁的袁煒到了宮門前。
恰是這時。
高拱竟然是和嚴紹庭一同到來。
現場氣氛不由一滯。
無數道眼神,在嚴紹庭身上掃過。
各種念頭流轉。
有人在等著看熱鬨。
也有人已經開始摩拳擦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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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