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已被楚傾桉放至地麵後,都還有些心有餘悸。
她麵色有些蒼白,清秀的臉頰上劃過幾滴冷汗,但眸光卻是分外沉穩,“多謝姑娘能出手相救。讓馬受驚了,差點衝撞到姑娘,實是不好意思。”
楚傾桉抬手穩了穩白色的鬥笠,讓人絲毫見不著笠紗下的真容,“無事。”
“小女子姓姚,單名一個月,字風落。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的風落。”
“姑娘若是不嫌棄,往後遇到難事,可到姚府尋我。”
楚傾桉聽到姚府,稍一瞬,眸中劃過一絲波瀾,卻也未曾在意,隻淡淡回道,“承意了。”
“對了,我觀姑娘實力很是高強,明日是梵茝公主的接風宴,與三殿下為四朝會武準備的靈力會武倒是重一起了,索性便一同舉辦了,倒是熱鬨。”
“會武勝者可得天楹花,此花集天地靈氣,百年難得一開,當世難求。遇到瓶頸的修靈者若是服下,便可輕鬆突破。”
“姑娘對此可有興趣?若是可以,姑娘明日可與我一同前去赴宴。”
楚傾桉聞言,容色依舊淺淡,卻是心中一動。此次機會倒是很好,況且天楹花她不打算放過,“那便打擾了,我還有一友實力也不錯,可否一同?”
“是我麻煩了姑娘,三殿下舉辦會武的目的便是為了招攬強者。我若是能將姑娘邀去了,那可是姑娘替我在三殿下那爭了個臉麵。”
“姑娘的朋友自然亦是能人,對此,我定當歡迎。明日辰時,姑娘去姚府便可。”
次日,曉星正寥落,晨光複泱漭。
楚傾桉帶著沈清陌前往姚府。
門口姚月早已等候多時,“姑娘,我還不知你姓名,待會入闔院需得報明身份。”
楚傾桉聞言,絲毫沒有思慮,直接開口,“顧兮之。”
見此,沈清陌也主動報了名姓,“在下沈蘭溪。”
他們的字都隻有最親近的人才知曉,如此倒也省了許多麻煩,比如:重新取名。
姚月看著兩人頭上的鬥笠,遲疑了一會兒,隨即道:“還請兮之姑娘和蘭溪公子勿怪我多事,畢竟此次宴會中,梵茝公主和三殿下都是皇室血脈,因此防護也得加強……”
楚傾桉也沒多言,隻淡淡抬手將鬥笠緩緩揭開,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便露了出來。
沈蘭溪亦輕輕拿下了鬥笠,淺淡清澈的鳳眸中浸滿了盛夏的璀璨,讓少年淨白而清雋的麵龐更加絕豔,不可謂是霞姿月韻。
說來也奇怪,分明是斜眉入鬢,鳳眸涼薄,偏生配著他的整體五官和氣質卻顯出清雋疏離。
姚月不由多看了兩眼,眸中劃過怔愣之色,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子也不過如此了。
她向來不是什麼扭捏的人,直接便讚歎道:“蘭溪公子長得真是好看,便是芝蘭玉樹的二殿下亦是遜色的。”
“……過獎。”沈蘭溪不由無奈地看了一眼楚傾桉。
師尊自己倒是易了容,不過因為要讓他去參加會武奪得天楹花,便覺得他本就會出風頭,因此也無需為他易容了。
拿楚傾桉當時對他說的話便是,“我的弟子不能太磕磣。”
想到這個,沈蘭溪眸中倒是多了兩分笑意,他這師尊看起來淡漠清冷,麵容一向是一本正經的,可毒舌起來卻是都快趕上彧衡尊者了。
沈蘭溪想著,越是了解師尊,便越會發現她藏於淡漠下的種種。隻是他卻絲毫沒有發現,自己麵對楚傾桉時亦在無形當中,暴露出越來越多的情緒。
當然,沈蘭溪也很清楚自己師尊並不是無聊到單純損人的人,如此大概是有她的用意的。
馬車一路行駛,楚傾桉也算是見識了,這個看起來沉穩的小姑娘竟還是個“彪悍”的主。
姚月坐在楚傾桉和沈蘭溪兩人對麵,可那一雙眼含波光的眸卻是毫不避諱地盯著沈蘭溪看,唇畔一直帶著笑,就連嗓音中都染了幾分春色,隻可惜如今是盛夏。
“不知蘭溪公子可有婚配?”
“……不曾。”
“那蘭溪公子家中幾人?”
“……隻我一人了。”
楚傾桉聞言,容色沒有絲毫變化,隻是淡淡看著窗外。沈清陌已沒有家人了,又談何回家?
“那蘭溪公子可曾有喜歡的人?”
沈蘭溪聞言,呼吸稍稍停滯了一刹那,才淡淡道:“不曾。”
見沈蘭溪如此說,姚月麵上溢出幾分笑意,卻頗有些含羞帶怯,“那公子見風落如何?”
沈蘭溪這一聽,才知道姚月的意思。不過麵對一般女子,他很坦然,容色也未有絲毫變化,“不如何。”
闔院。
畢竟他們隻是外來之賓,因此也隻被安排在了角落中,不過也正中楚傾桉下懷。
她見著圍牆上浮翠流丹的琉璃瓦被日光穿透,灑在一株紫蘭的月季上,韌性的藤蔓攀著一旁的翠竹,青綠的竹枝壓低了一朵嫩蕊,卻仍舊飄出淡淡的幽香,倒比這酒來的更醉人。
楚傾桉看的入神,沈蘭溪也側目視去,隨即,他便聽到耳旁一道淡淡的嗓音,如清晨早鐘,音色低澈,“蘭溪既已無家人,又想去往何處?”
沈蘭溪聞言,隻覺得喉間有些發堵,猶豫了半會,竟也發不出一個音。
是啊,他曾以為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如今,他沒有家了……
良久才晦澀出口,“外祖父家……還剩了座荒宅,蘭溪想……再去看看。”
楚傾桉凝視著那株月季,嗓音徐徐,“冬草夏木,上靈無言。”
“不論此後棲往何處,安身立命的一捧泥沙,始終是它們一生的歸宿。”
沈蘭溪一聽,愣了愣。他如今安身立命之所不正是他活了八載的清皖峰嗎?
伴他最久的也隻有楚傾桉了,即使曾經她手段非常。
失意的神色隨即斂了去,沈蘭溪唇畔帶起一抹淺淡的笑,還是那般乾淨而澄澈,“那師尊便莫怪蘭溪賴上您了。”
“——此後,師尊何往,蘭溪何歸。”
楚傾桉淡淡看了一眼少年瀲灩的麵龐,轉頭道:“此世上,短暫的避風港很多,可惜無人能一輩子不離棄。”
沈蘭溪麵上卻分毫不在意,一雙鳳眸波光粼粼,“隻要蘭溪一輩子不離棄師尊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