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默笙跪坐在冷沐熙對麵,笑得一臉和善。
這笑容倒是與初見他時的那股子青竹之冷有些不同,讓人難以捉摸。
“駙馬帶本殿去的地方,本殿都喜歡。”
冷沐熙淡淡地點了點頭,他也習慣稱呼蘇柒若為駙馬,哪怕是在北慶國,也不願改口。
她就是他的駙馬,他認定的唯一的駙馬。
“駙馬?”
一直沒有吭聲的陸默言驚訝地看向冷沐熙,他也聽說了太女殿下和南楚國皇子的事情,隻是太女殿下身份尊貴,怎麼能被人稱作駙馬呢?
蘇柒若將剝好的荔枝遞到冷沐熙唇邊,好脾氣地笑道:“本宮與熙兒即將成婚,於南楚國來說,本宮就是他們的駙馬。”
她不介意冷沐熙叫她什麼,她既是以駙馬的身份來到他身邊,他喜歡這般稱呼她,那就隨他高興。
陸默言怔怔地看向蘇柒若,又看了一眼她身邊的冷沐熙,然後才將目光落在自己的哥哥身上。
陸默笙輕輕碰了碰陸默言的手臂,麵色如常。
“那就恭喜二位殿下了。”
垂在衣袖裡的手緊緊攥著,陸默笙隻覺得喉頭湧起一股子腥甜,差點兒讓他當場失態。
駙馬?
堂堂北慶國太女竟然去做南楚國的駙馬,就憑他區區南楚也配?
因他與世女殿下年歲相仿,自小母親便十分寵愛他,也告訴過他不許接近外女,必須要等著太女殿下選秀。
所以在陸默笙心裡,他一定會成為太女殿下的人。
隻是他不知道,自己等了這麼多年,竟等到了這麼個結果。
明明年前母親還與他說過,待太女殿下這次歸來,太女君的位置便會定下來,君後屬意於他,他自己也覺得滿盛京裡沒有誰比他更適合這個位置了。
衛國公府的衛玉瑾身份雖然尊貴,奈何性子不討喜,君後便是再喜歡他,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人做自己的女婿。
可他不同,他自小便被母親按照未來太女君的規矩養大,知書達理,端莊賢淑,他一直奉為準則。
本以為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誰知最後卻成了這般。
若做不了她的正君,那他這十幾年來的努力又是為了什麼?
遠處的琴聲忽然停止,陸默笙緊攥著的手指緩緩鬆開,微笑著看向蘇柒若。
“二人殿下若是不嫌棄,不如默笙也為殿下獻奏一曲助助興。”
說著,不等人拒絕,陸默笙的侍兒便將手裡的琴遞了過來。
冷沐熙看得一愣,原來人家還是有備而來。
“表姐的笛子吹得最好,倒不如與陸公子合奏一曲。”
蘇柒若觀察了半晌,覺得這位陸大公子心眼兒雖多了些,卻十分適合衛國公府的後院兒。
倒是那位陸二公子看著有些單純,想來從小不如大公子受重視,也就沒養成那麼多心思。
如今的衛國公府裡有些問題,正適合一個有手段的人過去整治整治。
若陸默笙的才華能夠打動衛玉清,二人倒也不是不能在一起試試。
衛玉清猶豫了一瞬,然後才點頭道:“是。”
陸默笙拇指上的指甲輕輕掐進食指的指腹裡,平複了許久,才緩緩呼出一口氣來。
不愧是世家裡長大的孩子,這二人雖是第一次在一起合奏,卻配合默契,瞧著也十分般配。
蘇柒若心裡已經做好了點鴛鴦譜的準備,一旁的冷沐熙看見她嘴角勾著的笑卻是有些不高興了。
彆人的琴彈得就那麼好嗎?
瞧她聽得開心的。
她若喜歡,他也可以彈琴給她聽啊!
一曲畢,蘇柒若還沒來得及客氣幾句,就被冷沐熙扯住了衣袖。
“我也想彈琴。”
他想彈給她聽,不讓她聽彆人的琴聲。
“好。”
蘇柒若笑著應了一聲,便命暗左去取琴。
“殿下若是不棄,可以用默笙的這把焦尾。”
陸默笙笑得一臉大度,但刻意強調了自己這把琴名為“焦尾”,便叫冷沐熙有些不喜了。
焦尾乃是十大名琴之一,流傳至今已有百年,極有名氣。
“不必了。”
蘇柒若揮揮手拒絕道,
“本宮這裡有把繞梁,已經命人去取了。”
繞梁乃是十大名琴之首,但凡習琴者,無人不曉。
陸默笙悻悻一笑,垂眸道:“是默笙唐突了。”
一向端莊大氣的陸默笙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完全失了理智。
他就是覺得這位南楚皇子配不上太女殿下這麼好的人,太女殿下不該和這種男子在一起。
從他坐到這裡開始,那位皇子殿下既不給太女殿下奉茶,也不為太女殿下斟酒,隻坐著等太女殿下侍候。
這哪裡是找了個太女君?
分明是找了個祖宗。
在陸默笙的認知裡,一切皆應以太女殿下為先,而不是處處要太女殿下來遷就。
“我們一起好不好?”
冷沐熙並未理視陸默笙,而是拉著蘇柒若要與她一起彈奏一曲。
“好。”
蘇柒若隨手在琴弦上撥弄了兩下,便拉過冷沐熙的手也放在琴弦上,指尖勾起,層層疊疊的琴音帶著纏綿悱惻的情誼飄蕩在湖麵上,聽的人也忍不住多了幾分相思。
衛玉清自斟自酌了幾杯,一向清明的目光也忽得迷蒙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些年到底在堅持什麼,若說是記掛著那個人,可今日看了蘇柒若與冷沐熙之後,她又覺得自己對那人的情誼並沒有這麼深。
終究是她庸人自擾罷了。
琴聲了,蘇柒若緊緊握著冷沐熙的手不曾放開,聲音也溫柔得像是能掐出水來似的。
“冷嗎?”
冷沐熙搖搖頭:“不冷。”
“那便再坐一會兒,等船靠了岸我們便去吃魚。”
二人旁若無人般地說著話,陸默笙隻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他從未見過太女殿下如此溫柔的與人相處過,便是待衛玉瑾,她也總是隔了幾層冷漠。
這份堅持似乎是他錯付了。
母親自以為的太女君之位,或許人家從未考慮過他。
從頭到尾都是他們陸家自己端著一副未來太女君的架勢自以為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