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聖學造出來的這台風扇是座齒輪風扇,自從研究過水車和木碓石磨杠杆吊輪之後,利聖學就對齒輪層層發力著迷起來。
這座齒輪風扇高約半丈(大約1.5米),除了後座延伸出一個差不多一米長的腳踏板用來人工發力,已經很有後世坐地電風扇的風采了。
風扇的扇葉一共有九個,每一個都有半米長,正麵扇葉末端緊密套牢在圓心細密的齒輪處,背麵,則是一個套一個由細變粗由小變大的齒輪,最外麵也是最大的齒輪,則是和踏板連接,腳一踩踏板,由外向裡帶動齒輪一層一層的轉動起來,在最中心形成最快最大的力量,將曲線型的扇葉帶動起來,扇出看不見但能明確感受到的旋渦狀的風,使空氣循環流通起來,帶走人身體上的汗液,達到降溫消暑的目的。
德亨對這個風扇很滿意,確切的說,是滿意極了。
德亨對利聖學誇獎道:“利聖學,你一定會名留青史的,世界上第一台機械風扇是你做出來的,曆史會記住你的。”
利聖學是個四十來歲的洋人傳教士,就跟德亨印象中的大多數外國男人一樣,他身高超過了一米九,身形高大,高鼻深目,瞳孔是或深或淺的藍色,唯一跟後世有所不同的,大概是他已經開始褪色的褐色頭發長過了肩膀。
利聖學壓抑著激動,先是虔誠的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道:“是主在夢中指引了我方向,才能讓我造出這樣鬼斧神工(此處利聖學用詞錯誤)的風扇,德亨,你一定是受到上帝眷顧的孩子,你真的不打算皈依我主嗎?”
德亨明白了,一定是這家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然後在夢中得到了靈感,才將這彎曲的風扇葉子給做出來的。
還有,利聖學是個十分虔誠的基督徒,他每次見德亨,三句話裡一定會有一句話是在勸他皈依基督教的。
德亨搖頭晃腦道:“利聖學,我的朋友,你是知道我的,我是受薩滿大神的保佑出生的,此生除了他老人家,我不打算再信其他神祇了。”
才怪。
他每次陪他額娘去關帝廟給關老爺上香可虔誠了,他還曾經陪他額娘徒步爬山就是為了能去山頂的寺廟找老和尚還願呢。
但基督就算了,他兩輩子都不打算信。
利聖學已經習慣了德亨的推辭,照例宣揚一遍基督教義之後,利聖學道:“德亨,我打算將這台有九個扇葉做的最大的風扇獻給康熙皇帝,你隻是個閒散宗室阿哥,我隻能做一台三個扇葉的小風扇給你使用。德亨,我的朋友,神主給了我旨意,你以後一定能飛黃騰達,青雲直上。你以後一定能用上我給你造的七個扇葉的風扇。”
利聖學來大清四年,最開始學且學的最多最紮實的不是漢文化的四書五經,而是繁瑣的宮廷規矩禮儀和忌諱。
比如,九五之尊,在一些器物和數字上,隻有皇帝才能用“九”,親王能用七,王公大臣可以用五,剩餘的最多隻能用三。
利聖學說他等著給德亨造七個扇葉的風扇,真的是對德亨最大的期待和最圓滿的祝福了。
德亨笑眯眯,道:“多謝你,利聖學,你的祝福我收到了。”然後給了這個法國大朋友一個帶著汗味的熱情擁抱。
嘔,差點被熏了個跟頭。
為了不熏著康熙帝,利聖學進宮之前會按照東方的禮儀沐浴更衣,也就是洗澡洗頭換乾淨衣裳,但平時嘛,他就是個典型的邋遢大漢,夏天這麼好的條件都不樂意洗澡的。
陶二轉過頭去,肩膀一顫一顫的,天老爺佛祖菩薩,每次他家小爺見這個叫利聖學的法國人都特彆可樂,他跟著小爺出門見一次利聖學,回頭能笑上三天的。
德亨看著不住轉動的扇葉,非常有上手去摸的衝動,他甩甩頭,對利聖學道:“利聖學,如果有人去摸這轉動的扇葉的話,扇葉會不會把手指絞斷?”
利聖學:“......當然會。”
德亨:“來來,咱們一起想法子給這扇葉做一個罩子出來,還不能影響扇風。”
其實就是用一根根的細竹條做一個鏤空的罩子出來,將扇葉全部罩住就行了。
德亨和利聖學一邊做竹篾罩子,一邊吹著風扇交流了一下洋人圈子裡的消息,比如利聖學前些日子已經將自己在大清的所見所聞寫成的日記抄錄了一份讓人送到泉州海港,通過海船運去法國。
到了法國之後,“尊貴神聖的太陽王會先翻看我的日記,然後送入神學院保存,如果有價值,太陽王會命人印刷出來,流傳整個歐洲......”利聖學這樣暢想著。
德亨跟著一起暢想:啊,那個大名鼎鼎的太陽王啊,聽說是他因為身高不夠,發明了高跟鞋,聽說為了通過藝術凝聚貴族權利,他發明了芭蕾舞,並且當著貴族們的麵親自演示......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現存的、活生生的太陽王啊,我要是能去法國看看就好了......
一大一小兩人吹著風扇白日發夢一番,德亨就要告辭了。
利聖學也不留他,隻是道:“風扇葉子和齒輪都是現成的,我今天給你組裝好,明天讓阿嚴送你家裡去。對了,你要的金雞霜納和可可豆我也寫信給法國的好友,讓他們幫忙寄過來,等到明年船到港之後,你就可以收到了。”
德亨十分感激:“多謝你,我的朋友。”
利聖學笑笑,道:“我的朋友,你是神眷顧的聖子,我願意無償為你效勞。”
屁話。當我不知道呢,大舅的碓房建好之後,你轉頭就將碓房的建造過程和圖紙送到內務府去了,還有這個風扇,若不是你一開始就看到了造出來後給你帶來的名譽和利益,你才不會聽我的努力研究呢。
看破不說破,大家還是好朋友,總的來說,德亨是很樂意和利聖學做朋友的。
利聖學很守時,第二日一早,給德亨的三個扇葉的不足一米高的帶著竹篾罩子的小風扇就送到了德亨家裡。
送走阿嚴,全家都圍著這個風扇看稀奇,風扇放在地上太矮了,納喇氏讓搬來了餐桌,將風扇放在餐桌上,葉勤伸手在風扇後頭踏板上用力一按,風扇由慢到快呼呼的快速轉動起來,吹出來的風,果然又大又涼爽。
“啊,好涼快!”這是所有人的感歎聲。
看著所有人都擠在小風扇前頭吹風,德亨感歎道:“這風扇要是能搖頭就好了,這樣全屋就都可以吹風了。”
葉勤笑道:“哪裡能所有的好處都讓你占了,這樣就很好了......”
正說著呢,外頭的大門“砰砰砰”的敲響了。
這節奏,莫名有點熟悉。
仍舊是陶大去門口看是誰,然後直接將人給領了進來。
是哈圖爾。
上次因為帶著禮物,是哈圖爾為首,帶著幾個貝勒府的綠衣小廝來的,今天沒有禮物,或者說是個小禮物,所以是哈圖爾自己來的。
哈圖爾仍舊是禮數很足的給葉勤一家主子三人行禮,儘量不將目光放到那個“呼呼”作響的怪東西上。
哈圖爾:“咱們府上弘暉阿哥給德亨阿哥寫了信,送了一件玩具做禮物。”
葉勤將哈圖爾讓到風扇前麵吹風。
嗬,好涼爽!
在德亨拆信拆盒子的空檔,哈圖爾的眼睛就釘在這個對著他吹風的風扇上拔不下來了。
弘暉給德亨寫信,開頭仍舊是那句“我很想你”,期待與你見麵等語句,然後說了他額娘很喜歡德亨送的米酒,他很喜歡德亨送的玩具,德亨送的鹹鴨蛋和粳米他都吃到了,尤其喜歡德亨也很喜歡的那道“奶餑餑”,他一次能吃兩個......
最後,回贈給德亨的禮物是一個他同樣很喜歡的玩具:九連環。
德亨將那個九連環從盒子裡拿出來,這個九連環的橫版是玉的,環是黃金的,拿在手上沉甸甸的,非常有分量。
就這麼一個小巧的九連環,足夠德亨一家一年的花銷了,還包括他阿瑪葉勤喝酒請客聽戲鬥雞的花銷。
德亨將九連環交給納喇氏收好,對眼睛仍舊釘在風扇上瞧個不停的哈圖爾道:“我要給你們府上阿哥回信,你......”
哈圖爾忙起身彎腰道:“奴才伺候阿哥筆墨。”
德亨笑笑,道:“勞煩你了。”
哈圖爾:“不敢。”
正在德亨和哈圖爾兩個吹著風扇給弘暉寫信的時候,大門又敲響了。
納喇氏坐在一旁椅子上吹著風扇搖著蒲扇喝茶,笑道:“今兒什麼好日子,上門的挺多?”
納喇氏十分歡迎哈圖爾這樣的客人上門,每次來都能讓她心情愉悅好幾天。
不過,這回來的客人有些讓納喇氏疑惑了,來人是葉勤的弟弟務爾登。
沒有什麼大事,務爾登一般不登葉勤這個庶兄的門的。
葉勤沒請務爾登進門,他自己站在堂屋前台階上,務爾登頂著大太陽站在院子裡,葉勤皺眉問道:“你來我這裡做什麼?”
務爾登:“......昨兒個母親壽辰,你沒去府上磕頭,我作為弟弟,來兄長家裡看看,怎麼,不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