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弘暉不舒服,四福晉特特告了假,在家照顧兒子,沒去恭王府點卯。
將兒子交給那些格格們照顧,她是一百個不放心的,她為人是謹慎,對長輩也是一萬分的恭敬,但這謹慎和恭敬一旦觸及了兒子安危,那也是要往後站的。
哈圖爾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一入廳堂,頓時被裡麵的沁涼激了一個激靈,長長舒出肺腑裡麵一口熱濁之氣,隻覺整個人重新活了過來。
那個德亨小阿哥,整個夏天都用不上一點冰,真正是皇家貴胄還不如他這個奴才活的滋潤。
即便是在家,四福晉烏拉那拉氏也是一身齊整打扮。隻插素簪和素白茶花的小兩把頭梳的油光水滑,不見半絲碎發垂落,一身烏紫旗裝配著她這板正的旗頭,整個人看上去,一下子就老了十多歲。
哈圖爾躬身打千請安:“請福晉安。”
四福晉:“起來吧。見著人了?”
哈圖爾彙報道:“奴才見著德亨阿哥了,大爺葉勤和太太納喇氏也在家,加上六七個奴才,一大家子十來口人擠在一個小小四合院內,雖是看著擁擠了些,但院內丁是丁,卯是卯,很是規整。”
四福晉:“......國公府也太......”四福晉想說國公府也太慳吝了些,就給庶長子分了這麼點個家當,還不如她手下奴才過的滋潤,但這畢竟是人家家裡的事,她也就不好多說什麼了。
哈圖爾聽四福晉話說了半截,也能明了她言下之意。國公府那家子事兒四福晉覺著不平,但作為底層的奴才,哈圖爾見的多了,聽的多了,經的多了,體會也就多了。這老話說的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些事兒,也從來沒個什麼對與錯之分,德亨家是過的清貧了些,但要論苦,那也未必。
這道理哈圖爾自己明白就行了,他不欲多說德亨家家事,就立即就道:“大爺葉勤給福晉問好,太太納喇氏給福晉磕頭請安,德亨阿哥給福晉磕頭請安,德亨阿哥問小主子好,還給小主子寫了親筆信,回了禮物。”
四福晉感興趣問道:“他不是還沒讀書,不認識字嗎?怎麼還寫了親筆信?”
對德亨的這封親筆信,哈圖爾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隻能拿出信封,直接交給四福晉,意思是“您自己看”吧。
四福晉心下更好奇了幾分,將鼓鼓囊囊的的信封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了一回,讚道:“這字寫的挺像模像樣的。”
信封上的字號比尋常字大了一倍不止,但一想到是個不到六歲的孩子寫的,就得誇一句好模樣了。
哈圖爾聽到這話,站下頭一時沒忍住嘿嘿笑了兩聲。四福晉覷了他一眼,打開信封倒出了信紙,豁——
這什麼鬼畫符!
四福晉仔細辨認了一回,有幾個滿字倒是認識,但其他的呢?是什麼字?
不對,這也算是字?
四福晉斟酌著開口問道:“這信上寫了什麼,你可知道?”
哈圖爾端著笑臉,努力不笑出聲來,道:“知道。上麵有好些個字,還是德亨阿哥問了奴才,奴才寫了出來,阿哥照著描畫上去的。”
四福晉:......
“你來說說,他這信上都寫了些什麼?”
哈圖爾把德亨信裡的內容說了一遍,四福晉聽完,笑道:“他們小孩子,淨想著吃和玩了。”
哈圖爾恭敬道:“德亨阿哥年紀還小,每天能吃能玩,就是最好的了。”
四福晉笑道:“你說的是。”葉勤就是個閒散宗室,他的孩子除了吃和玩,還能做什麼?
又問道:“不是說帶了禮物,拿上來瞧瞧?”給兒子的禮物,她是一定要看過之後沒問題才能送去的。
哈圖爾拍拍手,外頭三個綠衣小子依次進來,前頭那個一手拎著一個黑瓷罐子,後頭端著兩個托盤,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碗米,一個四方盒子,另一個上麵則是摞了三個四方盒子。
哈圖爾很滿意包裝打理之後的禮物,這樣看著是不是就高大上多了?
哈圖爾介紹道:“罐子裡的是醃的鴨蛋和米酒......”
“額娘,額娘,是不是去德亨家裡的奴才回來了?”人未至聲先到,四福晉皺了下眉頭,跟左右奴婢道:“快去迎你們阿哥。”
奴婢忙去迎接,還未走到門口,門口伺候的丫鬟打起簾子,弘暉就頂著一腦門的汗小跑著進來了。
四福晉伸著手臂讓他過來,嗔道:“不是說讓你躲在屋裡不要出來,你又不聽話了?”拿著帕子給他擦腦門上的汗,吩咐左右道:“將冰撤下去兩盆,這一熱一冷的,最易傷人。”
大丫鬟四冬忙帶人下去撤冰盆。
弘暉打進門起眼睛就盯在了三個綠衣小廝手上提著端著的禮物上麵了。
四福晉道:“你以後再這麼冒冒失失的,額娘就罰跟著你的奴才了?”
弘暉低頭認錯道:“額娘,兒子錯了,兒子以後再也不敢了。”
四福晉立即就心軟了,道:“額娘這是為你好......罷了,這些是德亨給你的,讓哈圖爾給你說說吧。”
弘暉精神頭立即來了,一疊聲的問哈圖爾:“你見著德亨了嗎?他怎麼樣?是不是跟我一樣,回家就給熱病了?”
哈圖爾:......
“德亨阿哥看著還好,奴才去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裡納涼吃西瓜呢。”
弘暉小臉上看著頗有些失望,道:“在院子裡吃西瓜啊,看來他是沒事了,就我一個人熱病了啊。”
四福晉趁機教育兒子:“你看,德亨比你小,出門一趟一點事兒都沒有,你反而病了,你以後是不是要更加聽話才行?”
弘暉噘嘴:“是,額娘,兒子以後一定好好聽話。”
哈圖爾低頭不敢看人,說實話,每次他見四福晉教兒子,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評價的感覺。
這是皇孫,親王(若無意外四皇子以後一定會是親王爵位)嫡長阿哥,未來的親王世子,是光會聽話就行的嗎?
四福晉摸摸兒子的大腦門,滿意道:“德亨還給你寫了信,隻不過,可能你看不懂他寫的什麼。”
四福晉將信拿給弘暉看,弘暉仔細翻看著信紙,眼睛越睜越大,小臉越來越扭曲,最後捧著信紙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對四福晉道:“額娘,德亨沒有說謊,他果然不識字哈哈哈。”
四福晉也笑,道:“不管他是不是識字,你親手給他寫信,他也親手給你回一封信,難得的不是信,是他這份真誠的心意,弘暉,你可彆笑話人家,要好好珍惜這份心意才對。”
弘暉大力點頭,忍笑道:“額娘,兒子記住了,不會笑話德亨的哈哈哈......”說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四福晉提醒道:“德亨也給你回了禮物。”
弘暉立即問道:“都是是什麼?”
四福晉去看哈圖爾,哈圖爾立即躬身回道:“回小主子,德亨阿哥給您回了四樣吃食四樣玩具做禮物。”
弘暉“哇”的一聲,道:“快給我看看。”
哈圖爾給弘暉展示看,同時解說道:“四樣吃食分彆是德亨阿哥親手醃的鹹鴨蛋......”才說了這麼一句,弘暉的眼睛就瞪大了,小嘴也張開了,“親...親手醃的?”
鹹鴨蛋弘暉當然吃過,但親手醃鴨蛋?他小腦瓜裡就沒有“醃”這個動詞,還是親手“醃”的。
哈圖爾笑道:“德亨阿哥跟奴才說的是他自己親手醃的,去取的時候,奴才也跟著去看了,就在西牆根處,零零總總得有幾十壇子,德亨阿哥說,那些都是他親手醃的鹹鴨蛋、鹹雞蛋、小鹹菜之類的小吃食。德亨阿哥還說,他打算將咱們今日送去的兩個大西瓜的白瓤留著醃鹹菜,等回頭再給小主子送來品嘗。”
弘暉張開的嘴就沒合攏上,看了四福晉一眼,裝作這沒什麼這很正常的樣子正經問道:“除了這...鹹鴨蛋,他還送了什麼?”
哈圖爾繼續指著另一個黑壇子道:“這是德亨阿哥親手釀的米酒,說是納喇太太很喜歡喝,送來給福晉品嘗。”
弘暉又看了眼笑眯眯的四福晉,小大人似的點頭道:“那就將這米酒留給額娘吧。”
四福晉微笑點頭應下。
哈圖爾繼續指著一個托盤上的那碗米,道:“德亨阿哥送了小主子一斛粳米,奴才看過了,是上等細粳米,跟小主子平時吃的粳米一樣好。”
弘暉來到這個穿綠衣的小廝麵前,這個小廝忙跪下,將手上端著的托盤托給弘暉看。
弘暉抓了一小把粳米在手裡,握了握,感受著米粒在手掌裡的觸感,驚歎對四福晉道:“原來兒子平日裡吃的米沒蒸熟之前是這樣的。”
四福晉心下一動,心道弘暉已經是進學的年紀,也該懂一些五穀雜糧之事了,就道:“改日額娘跟你先生說一聲,讓他帶著你認一下五穀雜糧,到時候你會見到更多種類的米。”
弘暉驚喜道:“多謝額娘。”
放下手裡的米粒,又好奇看著米碗旁邊的盒子,問道:“這裡麵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