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亨認識自己的名字滿字寫法,親啟這兩個字是他猜的,因為這是寫信封的格式。
信封做了蠟封,德亨也沒去找拆信的工具,直接用手撕開,倒出裡麵的信紙,嗯,說實話,看不懂。
有些字認識,大多數字都不認識。
德亨將信交給哈圖爾,道:“我不認字,你幫我念念吧,你家阿哥寫了什麼?”
哈圖爾沒敢多問,這家太奇怪了,阿瑪額娘好似沒事人似的看丁點的小阿哥接待客人,偏這小阿哥譜兒大的很,跟他說話有模有樣的,當然,人家年紀小,不認識字也是正常的。
哈圖爾接過信紙念信:
“德亨,見字如晤。昨天回到家之後,我就想你了,你想我了嗎?我昨天去恭王府熱著了,吃了一碗消暑的藥才好受一些,藥太苦了,額娘讓廚下給我做了一碗冰酪,我想著,你要是在的話,咱們兩個就可以一起吃冰酪了。晚上我阿瑪沒有回府,額娘說他是皇子,要奉皇瑪法的令為皇叔瑪法治喪,不能回府,所以我還沒有跟他說要你來我們府上和我一起讀書的事。但是,我一直記著這件事,等我跟阿瑪說了,你就能來府上,咱們一起讀書了。”
“今天早上一醒來,我又想你了,因為病了,我今天早上沒有讀書,額娘也留在家裡照顧我。吃了早膳之後,我問額娘,能去找你玩嗎?額娘說現在天熱,我昨天才熱著,今天不好再出門,但我可以給你寫信,這不,我就給你寫信了。”
“德亨,你想我嗎?我很想你,我們府上就我一個,都沒人跟我玩。”
讀到這裡,德亨心道,看來你跟你的那些弟弟妹妹們關係不咋地,這個時候,你兄弟沒幾個,姐姐妹妹應該有幾個吧?你還有哈哈珠子,還說沒人陪你玩。
“我額娘說,去彆人府上要帶上一些禮物,我雖然沒有來你們府上拜訪,但我也請我額娘幫我準備了一份禮物給你,希望你喜歡。”
最後一個落筆:弘暉。
德亨同樣不認識,但也猜出來一定是“弘暉”這兩個字。
然後最後一頁是一張禮單,上麵有綢緞一匹,雪紙一刀,筆墨一套,冰一擔,西瓜兩個,葡萄一籃,四樣點心,四樣蜜餞。除了冰和葡萄、點心,都是能存放的用品和吃食。價值上也很可以,在納喇氏眼中看來是很豐厚了。
禮物已經抬進院子裡來了。
納喇氏忙道:“這可真是太客氣了,萬萬使不得。李氏,快上茶,大老遠的都辛苦了。”
李氏招呼抬擔子的人去喝茶解暑,哈圖爾將信紙還給德亨,德亨接過來,對納喇氏道:“額娘,切一個西瓜請...這位先生吃吧?”
納喇氏笑道:“行。哈圖爾是吧,你辛苦了,留下吃瓜吧。”
哈圖爾對著納喇氏又是一個千禮,道:“謝太太體恤。”
納喇氏對哈圖爾的“知禮”很滿意,讓陶二從禮擔裡拿了一個西瓜,帶著去廚房看著切西瓜去了。
德亨起身拉過一個凳子,請哈圖爾坐,哈圖爾看了眼葉勤,葉勤對他一笑,笑的他連忙將眼睛收回,坐在了德亨身邊。
德亨道:“你家阿哥的信我收到了,嗯,你回去之後,跟他說,我也很想他。”
說到這裡,德亨略略有一絲的心虛,說實話,自從和弘暉分開之後,他其實一次都沒想過他。
但想不想的,隻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說想就是想了。
哈拉圖提醒道:“德亨阿哥可有信物要奴才帶給弘暉小主子的?”
德亨想了想,他唯一可以送出去的信物,恐怕隻有發辮上的銅錢了,但他不想送那個,就道:“他給我寫了信,我也給他寫一封吧。這信是他自己寫的吧?”
哈拉圖忙道:“是弘暉小主子親手寫的。”
德亨仔細看了一回信紙,讚道:“他寫的字可真好看。”
其實就是一個接一個的線條和圓圈拚組成的符號,但你要是線條和圓圈畫整齊了,那也不容易。
德亨要寫信,葉勤道:“去屋裡寫吧,先把冰用上。陶二,隨我去找一下冰鑒,我記得咱們分家的時候,國公府分了我兩個冰鑒來著?”
納喇氏將切好的西瓜端進了屋裡,聞言就道:“在西廂房的架子下頭,刷洗一下就能用了。”
葉勤吩咐道:“小福和牛牛伺候你們小爺筆墨,陶二隨我去刷洗這冰鑒。”小福和陶牛牛都忙答應下來。
德亨道:“給哈拉嬤嬤屋裡放一個吧。”哈拉嬤嬤昨兒熱著了,今兒躺床上養著呢。
葉勤拿扇子拍他小腦袋,笑道:“忘不了。”
納喇氏:“我去吧?你陪客。”
葉勤伸了一個懶腰,笑道:“天熱的慌,你在屋等著冰消暑吧。”
納喇氏橫了他一眼,沒出屋子,哈圖爾的頭都快要低到地下去了,這什麼,怪不得德亨阿哥長的這樣討人喜歡,原來是個有個標致風流的阿瑪。
回到屋裡,萬事自有其他人去忙,德亨坐在小桌子旁開始提筆寫信。
“弘暉,見字如晤。”這幾個字簡單,照著弘暉的字抄就行了。
德亨說自己不識字,其實他是能看懂一些常見的滿文和蒙古文的,因為他們家日常用字用語就是滿文和蒙古文,從大舅福順那裡看到的一些文書也都是用滿文書寫的,所以德亨日常見的最多的,應該是滿字,之所以說是應該,因為他其實也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滿字還是蒙古字。
滿文就是從蒙古文那裡演化來的,兩者相近,德亨又沒有跟老師正經學過,所以,從他手底下寫出來的字,就是滿文和蒙古文交雜。
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誰是誰,反正哪個會寫、哪個能組成句子就寫哪個,至於彆人能不能看懂,他就不管了,他自己看懂就行了。
“......我也想你......”弘暉的信上寫了好幾個“想”字,他讓哈拉圖幫著找出來,自己照著寫上去。
哈拉圖:......
納喇氏招呼哈拉圖去吃瓜,哈拉圖看了眼正在寫字的德亨,推辭道:“謝太太,奴才先伺候德亨阿哥筆墨吧。”
納喇氏笑道:“也行,我先用冰鎮著,等寫完你們一起吃。”
德亨繼續寫:“......你送來的點心我額娘很喜歡吃,蜜餞小福很喜歡吃,西瓜我很喜歡吃,謝謝你的禮物,我們全家都很喜歡。”這裡麵的名次弘暉的信上和禮單上都有,同樣讓哈圖爾指出來,他寫上去。
接著寫:“......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我自己親手醃的鴨蛋,鄰居吃了都說好......”八貝勒府和安親王府就在他們家北麵,說是鄰居沒毛病,“我自己釀的米酒,我額娘和哈拉嬤嬤很喜歡,送給你一壇,請你的額娘也嘗一嘗......”
寫到這裡,有一些諸如“鴨蛋”“鄰居”“釀”“米酒”這一類的名詞動詞德亨不會寫,就讓哈圖爾在紙上寫出來,他照著描畫上去。
德亨繼續寫道:“......我們家也有一道點心,叫做南瓜山藥棗泥牛乳小饅頭,我最喜歡吃,但今天家裡沒有做,我將方子說給哈圖爾聽,讓他回去說給你們廚房裡的人聽,做出來給你吃......”
在哈圖爾的幫助下寫完這些,德亨將他的“南瓜山藥棗泥牛乳小饅頭”的做法以及注意事項仔細的說給哈圖爾聽,哈圖爾聽的認真極了,唯恐落下一句,中間還問了幾個細節,力求回去一次就能複刻出來德亨說的“他最喜歡的點心”,好給弘暉小主子品嘗。
說完,德亨繼續寫道:“我還有幾個愛玩的玩具,也一起送給你......”
寫完這些,德亨想了想,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寫的了,就結尾,寫道:“......你要愛護自己的身體,身體好了,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落款:德亨。
終於寫完了,小福給德亨腦門擦汗,德亨將寫的歪七扭八塗抹改動了好幾處的信紙疊起,塞進了一個大信封中,也沒用蠟封,直接交給了哈圖爾。
哈圖爾其實想提醒一下:您要不要重新抄寫一遍?送信送草稿是不是不大好?
但德亨已經離開桌子跑去冰鑒那邊玩冰去了,哈圖爾也隻能收好這鼓鼓囊囊的這樣一大包信了。
德亨寫字沒有收住(也收不住),都是大字,所以他寫信用了十幾張信紙。
納喇氏一再禮讓,哈圖爾隻好用了一些他帶來的冰鎮西瓜,然後帶著德亨的禮物離開了。
哈圖爾出門後,納喇氏有些擔心道:“咱們備的禮物是不是少了?我看過了,那匹綢緞定是上頭分下來的,市麵上都買不到的。還有這冰,現在冰可是難買,送來這樣一大擔,可不少銀子呢。”而他們家回的禮,除了那一斛粳米,其他都是德亨手上的小玩意兒,實在不值幾個錢。
葉勤看的很開,道:“他們小孩子交往,用不著那些,德亨的那些小玩具在市麵上也買不到,我倒是覺著比那什麼綢緞冰的難得多了。”
納喇氏一想也是,德亨可是很喜歡他的那些小玩具的,就這樣送出去,她還有些舍不得呢。
這邊,哈圖爾回到四貝勒府,先吩咐跟著的人將德亨的禮物拿下去裝盤子好好包裝一下,然後自己去見四福晉。玩意兒是好玩意兒,隻不過,連個盒子之類的最起碼的包裝都沒有,就這麼一股腦的用他帶去的擔子給挑回來,也太掉價兒了。
他已經去過葉勤家裡了,葉勤家什麼樣他親眼看到了,他在人家家裡沒提包裝的事,等回了貝勒府,要送給小主子的,他就得把這禮物給弄圓乎嘍,不能讓小主子看了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