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家到有黃包車的地方有些距離,陸丞銳開著車,有足夠的時間窺探秦念行為是否有異。
不知道是安心還是失望,那樣長的車程,他每一次的窺視,確實都沒有看到什麼秦念特彆的反應。
她沒有找他搭話,更沒有嘗試做出什麼特彆的舉動吸引他的注意力,就好像,他所有的警惕,都是憑空想象。
陸丞銳捏了捏方向盤,沒有忍住,更頻繁地從車內後視鏡中觀察她。
秦念基本上一直都保持著一個動作。
她微微側頭看著窗外,麵上表情很自然,眼神平靜淡然,像是春日裡的一池湖水。
有時,那池湖水又會因為些東西蕩起些漣漪,陽光恰好照進,似是碎金灑落,明亮耀眼。
陸丞銳好奇她是因為看到什麼而開心,情不自禁跟著往窗外瞥了一眼。
那是一隻被人牽著的小白狗,狗才丁點兒大,還不到人的小腿高。
但因著被主人牽著,現在正趾高氣揚地和另外一隻半人高的狼犬對峙。
這場麵莫名有些滑稽,陸丞銳都沒忍住翹了翹嘴角。
車開得很快,過了那一段路,小狗的身影很快就從眼前劃過。
秦念唇角的笑也緩慢地收回。
沒了有意思的事件,她也依舊在認真地欣賞窗外的風景,額前的碎發會隨著風隨意飄動,時而遮在眼睛上,給她身上添了一層朦朧的感覺。
與之前那個將全身心都依賴在未知的婚姻與男人的人完全不一樣。
她像是被薄霧蒙了一層,陸丞銳以為自己看清了她的真麵目,可再見麵,又發現,還有許許多多的地方都被藏在霧中,引人想要更深地探究。
陸丞銳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身上,開車的時候也沒有察覺身邊的環境,竟然開過了原本想要送秦念下車的位置。
反應過來後,他看著後視鏡中逐漸遠去的黃包車懊惱不已,可調轉回去反而顯得更加奇怪。
陸丞銳將車停在靠邊的位置,回頭,語氣平常地問:
“你家在哪裡,我送都送了,乾脆直接將你送回去算了,也不差那一時半會兒的。”
“啊?”
秦念很是驚訝,為他的臨時更改主意。
“驚訝什麼,我就是順便。”
陸丞銳繃著臉,不泄露任何情緒。
秦念看著他的表情,也沒有再多想,跟他簡單說了回去的路線。
前一段路陸丞銳開得已經很快了,停車後重啟的速度卻比前一段還要快上一半。
車停下的時候,秦念都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到了。
她看著門上碩大的“董府”兩個字,恍惚間以為剛才那一段路是飛過來的。
“好了。”
陸丞銳下車,將後麵的車門打開,心裡不知道為什麼鬆了一口氣。
秦念沒有察覺,按著裙子下了車,回去之前還是認真對他說了句:
“謝謝。”
“不用。”
陸丞銳準備重新上車的時候,突然想到什麼,揚聲叫住人:
“秦小姐。”
“什麼?”秦念回頭看他。
這個側顏轉過來,和車上的某一個瞬間重合,陸丞銳稍稍避了避,垂了下眼,恢複成尋常的狀態,說:
“我想再次重申一次,不管陸武城對你說了什麼,或者承諾了什麼,都不要信。”
“這次見麵是個意外,我不會再讓他去找你,以後,也希望我們不會再見。”
這次的“不再見”,比之上次的隨意,多了幾分鄭重和嚴肅。
“我知道了。”
秦念已經想好放棄和陸家聯姻另尋出路,有他這句話還不用擔心怎麼和董商交代,回應得也很乾脆。
除非是陸大帥再次親口邀請她沒有辦法拒絕,其他時候她都不會再去陸府。
她平常的生活也是與陸丞銳沒有什麼重合的地方,自然不用擔心再見麵。
他不喜自己,秦念也不是非要湊到他麵前的人。
陸丞銳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她一眼,但想到車上的意外,這次很快回了神。
好奇與探究都不重要,他們不會有再見的機會。
還有,想到今天陸武城的乾涉,忍不住皺眉,他該加快一些措施的進度了。
讓他忙不過來,總不能還有閒暇功夫去乾擾他的事情了吧。
他真是厭極了此刻自己對於陸武城的無力。
陸丞銳臉色發沉,很快就上了車,向著另一個方向行駛而去。
——
陸丞銳做夢都沒有想到,打臉自己的時刻竟然來得這麼快。
說過不與秦念見麵,打破這句話的,竟然還是他自己。
尤其是這次見麵完完全全是他主導促成的。
清晨。
太陽還沒有出來,東邊染著幾縷金色的光霞,天空也多了些許的亮色。
一個蹣跚踉蹌的腳步聲緩慢地從一個巷子口傳來。
這裡是塢城遠離中心城區的地方,到處都是狹小偏僻的巷子,繞個幾圈就會在裡麵迷失方向。
對一些人來說,這裡是貧苦之下沒有辦法的居所,對於另一些人來說,這裡卻是極佳的躲藏地方。
陸丞銳靠在一個偏僻的巷子裡,屏住呼吸認真聽外麵的聲音。
一秒、兩秒幾分鐘都沒有另外的腳步聲響起,他才靠著牆緩慢地坐了下來。
緊張的情緒消退,之前因腎上腺素上升忽略的疼痛以一種更劇烈的方式朝著他席卷而來。
“咳咳咳。”
陸丞銳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著,悶疼傳至全身,喉嚨裡的腥味源源不斷,讓他極為難受。
他不僅得忍著身體的疼痛,連咳嗽聲都得控製著音量和持續時間。
雖然外麵沒有聲音,他也還得警惕會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堂堂少帥,手下幾千幾萬兵力的人,這時候狼狽得像條喪家之犬,但想到自己是因什麼受的傷,臉上還是忍不住掛上些笑意。
他這次,可是給陸武城找了個不小的麻煩。
陸武城想要和董商達成聯姻關係,是要獲取他手中的金錢資源,為占領附近的城池提前做準備。
陸丞銳便直接釜底抽薪,將他的打算暴露給了運城的主帥。
自然,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小事,坐到頂尖位置的人,不可能隨隨便便就相信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
得讓對方有所猜忌,自己去探查,查到的東西,才會被他們視作真正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