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起過往,變得如陰麵閻羅的穆少淵,彆人怕,執行過無數任務、在生死場上遊走過不知道多少次的雲錦並不怕。
她隻是訝異穆少淵的曾經竟然是這樣的,同時,心底還有一些說不出的似歎似憐的情緒。
雲錦手中有暗衛搜集的京城很多重要人物的消息,其中並沒有漏過獄史司首領的過往。
但那些太過含糊,隻有穆少淵在永寧侯府受苛待、與生父嫡母合不來這類表現信息,遠遠沒有從事件主角口中聽來的詳細。
此時,她才知曉,有些時候有父母,還不如沒有。
自己雖然早早被父母賣掉,後來進了暗衛,也吃過不少苦頭,那都是未完成任務時受的身體懲罰,實力增長後,便再未發生過。
因為對父母記憶稀薄,她對他們也沒有期待,更不會為他們而難受。
換到穆少淵身上,他卻是親眼看著母親咽氣的,之後,更是過的還不如一條狗。
比起她所受的苦痛,被流淌同樣血液的人困著受身心虐待,更要痛上萬分。
要不是後來結識了也不得誌的皇上,被他暗暗培養,穆少淵甚至可能活不到成年。
他母親的慘死,他的傷痕累累的少年時期,都是穆少淵耿耿於懷永生記得的東西。
他一定要向永寧侯府報仇,每一個人,都不會放過。
雲錦理解了他心底濃鬱得化解不開的仇恨,但對他們剛剛討論的事情,還是不太理解:
“你要報仇,所以忙碌起來回府時間少,我能懂。但是那樣的話,你今天乾嘛那麼鄭重其事地叫住我,說那麼一通奇怪的話?”
不是那些聽上去就像是後悔的話,她也不會順其自然地將今天當做他和自己攤牌的情況。
穆少淵略遲疑了下,才接著前麵的話繼續道:
“我今天不是來找你道歉的,我是不確定這一次能不能如自己預期那樣發展,舍不得你,才多說了些話。”
證據他收集了很多,等遞交到皇上那,如果事情能夠按照律法發展,永寧侯府確實能夠被徹徹底底地打壓下。
但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做了錯事被揭發也不是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永寧侯府做了那麼多惡事,永寧侯私下勾結商會,利用權勢包庇一些汙穢的生意,侯夫人貪汙,世子貪花好色欺辱良家婦女。
他們做這些事情不是一日兩日了,還能夠一如既往地瀟灑這麼多年,就是因為背後有強盛的背景。
皇帝想站在穆少淵這邊,可要將永寧侯府連根拔起,後麵牽扯到的東西太多,會導致才穩健起來的朝政不穩。
他作為一國之主,不能不多顧慮。
因此,皇帝對穆少淵說的是,會依照他遞交上來的證據做出判決,可如果宣判時出現一些頂罪、勸阻的聲音,他也隻能順應時勢。
穆少淵怎麼可能看著永寧侯府有平安度過的機會呢,他做好了準備,宣判不如願,他便去做親手送他們走上黃泉路的人。
相應的,那之後,他定然會受到後續的打擊和牽連,尤其他與永寧侯府還有脫不開的血脈關係,更加不利於他。
皇帝最後能保住他的性命,讓他沉寂下來後麵再找機會起複,但,他脫開永寧侯府攢下的家業就會被彆人侵食吞吃。
穆少淵從來都是個自私的人,他豁出一身傷咬下來的肉,怎麼可能讓彆人輕輕鬆鬆拿到。
所以——
“這個木盒裡的是我的全部身家,我想將它們全部留給你。”
他舍不得將自己的私產給彆人,但是那個人是雲錦的話,就不是彆人。
不然,他是寧願全部毀了也不要留下一兩分的。
“這些東西,你都全部給我,不會覺得舍不得嗎?還是說,你想,如果你沒有事,再讓我將東西還給你。”
雲錦手撚了撚那疊價值萬金的“紙張”,各種想法來回在腦中竄,最後,還是保持著警惕。
穆少淵是知道她的身份的,這些東西,落到她的手裡,她絕對有能力收納為己有。
“不用還的,阿錦,我說過的話從不會改變,我願意送出去的東西,真的就從來沒有想過要拿回來。”
穆少淵對於雲錦時時刻刻都保持著的警惕與生疏,是很無奈的,可他又能夠理解。
如果不是自己動了心,也很難對外人產生信任感,不變的警惕是他們這類人最重要的東西。
穆少淵麵色和緩,極有耐心地與她解釋:
“其實,這些東西我早就想要給你。”
他的全部身心都全部牽在了雲錦的身上,這些外物也算得了什麼呢。
最珍貴的東西是遠遠比不上心底最珍貴的人,之前沒有這樣做,不過是——
“你還沒對我產生感情,我怕,你收了這些東西,到時候將我逐出你的府邸,那我可就得蹲在門口做乞丐才能看你一眼了。”
這樣的環境下,穆少淵竟然還有心思和她開玩笑。
之前因那些慘烈過往緊繃的氣氛,都莫名輕鬆起來。
雲錦眼尾很快地彎了一下,順著他的話和了一句,
“那你就不怕我現在收了,等會兒就將你趕出去。畢竟,這些東西都給我了,這兒以後就是雲府不是穆府了。”
“不怕。後日就是大朝會了,結束後一切皆是定局。成功的話,你趕我也不打緊,我還可以死纏亂打,賴在你的府裡。”
“不成功的話,住在哪兒也都沒有必要了。”
穆少淵嘴角綻開一個小小的笑容,很淺,但是真正的輕鬆的笑。
扳倒永寧侯府哪有那麼容易,他早就確定了唯一的報仇的辦法。
不成功,便用自己的性命換永寧侯府三人性命的打算。
“收下吧,明日就去公證,將它們全都轉讓到你的名下。不然被收繳了,這麼多東西還不知道會落到多少人的手裡,太不劃算。”
雲錦看著他堅定的表情,腦海中無數想法交替著出現。
最後,不知思考了什麼,她將手中拿起的各種契約都重新塞回木盒,看向一直催促她收下的人,問道:
“穆少淵,你知道,拿全部家財送給一個女子,在民間是什麼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