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芫到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她目眥儘裂。
“秀姨,不要!”
秀姨看到她,沾著眼淚的眼睛彎起,笑了。
“芫芫,你怎麼來了?”
薑芫用力推開一個要堵住她的記者,陳默知也大罵:“滾,你們想要害死人嗎?都滾!”
薑芫跌跌撞撞的走過來,秀姨卻大喊:“你不要過來,否則我就跳下去。”
她痛哭著跪在地上,“秀姨,我求求你彆嚇我,趕緊下來好嗎?我就剩下你和苗苗著兩個親人了,你難道也不要我了?”
秀姨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臉,可隔著生與死的距離。
“芫芫,秀姨不好,秀姨自私,秀姨就不該管何樹的,結果為了他,卻害了你跟苗苗。”
“不,不是你的問題,我們每個人都是個體,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無論做錯了什麼,都跟您無關的。您下來,這一切我來解決。”
秀姨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每次都是這樣,我的事苗苗的事何樹的事,最後都成了你的事,成為責任重擔壓著你,讓你去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這次,你就相信秀姨一次,讓我自己處理吧。”
薑芫顫聲問:“您要怎麼處理?”
秀姨看向前麵那個胖臉眼鏡的網紅,“你能直播嗎?”
那個人本來就是在直播,他眼裡露出興奮的光,仿佛看到了無數流量奔湧而來。
他把鏡頭對準了秀姨,“你想說什麼就說,直播間裡十幾萬網友在看著呢。”
他這邊直播,平台也開始引流,就在短短的幾秒內,無數的人湧入了直播間。
“跳了嗎跳了嗎?”
“打倒漢奸賣國賊的老母”。
“老東西挺會做戲,放心吧,跳了我捐一塊錢送你去火化。”
“一塊錢我都不出,直接扔到伊蘭去。”
“送給哈克那老小子,那麼喜歡我們華國的老東西,這也是個老東西。”
這些人高舉著鍵盤,在網絡上豪飲一場以血作酒的盛宴。
秀姨看不到,她隻看到薑芫含淚的眼睛。
抬手抹去眼淚,她努力讓自己笑著麵對鏡頭,“你們好,我是何樹的媽媽。”
彈幕瘋狂地刷,“知道,你是漢奸的媽。”
“老女人作妖呀,想紅想瘋了,是不是一會兒就帶貨呀?”
秀姨看不到這些惡意,繼續說:“何樹是我這個當媽的沒教好,跟彆人都沒關係,特彆是薑芫……她不是我的養女,她隻是被父母拋棄的可憐孩子,我之所以帶她回何家溝,是因為那一千五百塊錢的生活費,我想著有了這筆錢,我可以讓我的兒子女兒生活得好一點,可後來這筆錢都填補了何樹,他跟著她爺爺奶奶享受家裡最好的生活,被慣壞了,而兩個女孩兒跟著我,嘗儘了人世間的辛酸。現在犯錯的是何樹,該挨罵的也是他,你們不要再攻擊我的女孩們兒了,她們沒有錯。有錯的是我這個當媽的,現在我就以死謝罪!”
說到這裡,她頓了下,“芫芫苗苗,你們要好好的。”
這句話說完,她又往後退了一步,身體往後倒去
“秀姨!”薑芫撲過去,卻隻來得及抓住她的一片衣角。
布帛撕裂的聲音,呼呼的風聲,人們的驚呼……
薑芫什麼都聽不到,她瞪大的瞳孔裡,隻看到秀姨極速下墜的身影。
砰!
夏日的傍晚燥熱無風,猩紅的夕陽鋪陳了漫天。
好像血。
把薑芫裹纏進去,一層又一層。
粘膩、腥臭、灼熱、窒息。
薑芫奮力掙紮著,就像剝洋蔥一層一層想要扯開那包裹著自己的情緒,卻發現眼前還是一片血紅。
正在這時,秀姨來了。
她抓著她流血的手,心疼地吹了吹。
薑芫忙抱住她,“秀姨,你沒事,太好了,秀姨,不管有什麼事芫芫都跟你一起分擔,你不要想不開行嗎?”
秀姨摸著她的頭,她臉上的皺紋不見了,白頭發也變黑了,好像年輕了二十歲。
但笑容還是那麼溫柔,她對她說:“芫芫,秀姨要去另一個世界了,以後不能再給你做紅燒肉了。”
“不!”薑芫抱緊了她,“我不讓您走!上次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生您的氣,秀姨你原諒我好不好?我隻有你了!”
“傻孩子,你還有棉棉呀,那才是你的親人。”
“棉棉?秀姨?秀姨不要走,原諒我,你原諒我。”薑芫不停哭喊著。
“薑芫,薑芫,醒醒,快醒醒。”
“芫芫,芫芫,彆怕,我在這裡。”
“芫芫姐,你彆嚇我呀。”
無數的喊聲在耳邊炸開,薑芫猛地睜開了眼睛。
“秀姨!”
她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她卻從這人肩頭看到了陳默知的臉。
“默知哥,秀姨呢?”
陳默知看著她那張布滿汗水的蒼白小臉兒,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觀塵把她打橫抱起來,“我帶你去看她。”
陳默知想要阻止,“你先彆告訴她,她會受不了的。”
周觀塵沒理他,徑直抱著薑芫出去。
季如冰看了看四周,忙拿上薑芫的鞋子跟出去。
陳默知捏了捏拳頭,也跟了上去。
……
另一間病房裡,何苗在低聲啜泣。
她身後,站著周觀垚。
周觀塵抱著薑芫進來後,季如冰立刻把鞋子放地上,周觀塵把她放在鞋子上,然後蹲下替她穿上。
薑芫卻絲毫沒有感覺。
她看著那張床,床上躺著一個人,蓋著……白布單。
薑芫很明白,隻有死人才會蓋上白布。
所以說,秀姨是……死了嗎?
眼前又出現她從樓上跳下去的那一幕,薑芫的身體微微發顫。
周觀塵忙扶著她。
薑芫往前一步,伸出顫巍巍的手,想要去拉開白布單。
可試探了幾次,她最後的都是蜷縮手指,沒有麵對的勇氣。
最後,她閉上眼睛,手伸了過去
苗苗撲上去按住,“姐姐,彆看了,不要看。”
秀姨跳下的樓有二十多層,她下墜的時候雖然被樹枝擋了一下,但也是後腦著地腦漿崩裂,樣子實在不好看。
薑芫抱住了何苗,“苗苗,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秀姨。”
看著薑芫無神空洞的眼睛,何苗哭道:“姐姐,你彆自苦,是何樹,都是何樹,他害死了媽媽,是他!”
“不”,薑芫像是個提線木偶,聲音都是機械空洞的,“是我害了何樹,如果不是因為我,他又怎麼會被人盯上呢?”
看著她這樣子,周觀塵心裡像是被鈍刀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