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井道的空氣潮濕而沉悶,混合著鐵鏽和腐朽的氣味。
馮雨槐在前麵狂奔,身後緊緊跟著爺爺,爸爸,和僅剩的幾個兄弟姐妹。
她的速度已經快到幾乎要撞上鏽蝕的管壁,可追兵的引擎聲仍在迫近,助推器噴湧的幽藍尾焰將管士兵的臉廓映的忽明忽暗,看起來也似怪物一般。
科技從外把人改造成怪物!
邪祭從內誘人異化成怪物!
馮雨槐和身後的追兵此刻心有靈犀的從嘴裡吐出同一個詞:“怪物!”
四名特種戰士在幽暗的井道內疾行,外骨骼裝甲的液壓係統發出低沉的嗡鳴,戰術頭盔的紅外視野裡,前方那道猩紅的身影仍在逃竄。
“目標左轉脫離視界,投彈!”隊長厲聲喝道,甩手擲出一枚高爆手雷。
轟然巨響中,橘紅色的火球在狹窄的管道內膨脹。
馮雨槐貼著牆根埋伏的身軀被衝擊波狠狠掀飛,像破布娃娃般砸在生鏽的金屬管壁上。
她的軀體在撞擊中詭異地扭曲變形,卻在落地瞬間如液體般重新凝聚,無數猩紅血絲瘋狂蠕動,迅速編織修補著破損的肌體。
而她的親人們就沒這般幸運了。
爆炸的火光中,父親和爺爺不約而同地抓起身邊的子女擋在身前。
兩聲悶響過後,僅剩的兩個兄弟姐妹頓時化作漫天血霧,碎骨肉渣濺滿了整條通道。
這下,真的隻剩爺爺,爸爸和孫女兒了。
馮雨槐臉上發狠,試圖折返突襲,可剛一返身,另一名戰士早已預判她的動作,肩扛式微型火箭筒瞬間鎖定。
砰!
她的上半身直接被炸成血霧,紅線四散飛濺。
爆炸的烈焰仍在管道中肆虐,高溫灼燒的猩紅絲線,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悍不畏死地穿透火牆,如毒蛇般撲向最近的特種戰士。
外骨骼裝甲的表麵比尋常怪物的鱗甲還要頑固,紅線隻能在上麵刮出刺耳的聲響,留下一道道淺淺的白痕。
但再堅硬的裝甲也有弱點,隨著紅線找到關節處的縫隙鑽入,裡麵的戰士瞬間發出淒厲的慘叫。
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具裹在裝甲裡的乾屍。
“轟——!”
自毀程序在死亡瞬間啟動。
近距離的爆炸讓整個地下管道劇烈震顫,無數紅線在更恐怖的高溫中化作腥臭的黏液。
衝擊波將其他幾名戰士掀飛數米,但他們很快又機械般地爬起,從燃燒的火焰中邁步追出。
外骨骼表麵因高溫而映出危險的紅光,與之相對的是被燒毀許多紅線的馮雨槐,身上那件長裙明顯褪去了幾分血色,變得黯淡無光。
“保持戰術距離,繼續呼叫地麵支援。”
隊長的聲音依舊冰冷,麵罩下的目光死死鎖定前方蠕動的血影,
“切換三角防禦陣型,啟動熱能屏障。”
通訊頻道裡隻有刺耳的電流雜音在回應。
他們不知道,本該馳援的部隊此刻早已駛出數公裡外。
但,馮雨槐同樣竊聽不到對方失聯的通訊頻道,更不知道地上的情況,隻以為再不抓緊時間逃,就要陷入包圍了。
“煩死了!”
馮雨槐怒吼一聲,足尖猛地蹬地,黯淡的身軀驟然暴起,作勢要與剩餘的特種戰士魚死網破。
然而對方早有防備,三名戰士的助推器同時調轉方向,幽藍色的等離子焰流在身前交織成一道死亡焰牆。
美輪美奐的藍色扭曲了空氣,濕潮的空氣被暈染成有若實質的漣漪。
猩紅絲線剛觸及焰牆,便如蠟油般滋滋融化,化作一灘灘腥臭的黏液。
“開火!”
隊長一聲令下,三名特種戰士同時開槍射擊。
狹窄的井道內頓時被密集的彈雨填滿,雖然比不上裝甲車的重型火控係統,但在這種密閉空間裡,三道交叉火力組成的金屬風暴,一秒就將馮雨槐打成了篩子。
畢竟是調查兵團的特種戰士,早就在隱門遺跡中與各種詭譎的異形生物廝殺過無數次。
雖然踏入下水道時,他們並未預料到追擊的會是人形怪物,但豐富的實戰經驗讓他們在遭遇突變時冷靜的可怖。
馮雨槐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些戰士與之前遇到的所有敵人都不同。
他們帶來的壓迫感或許沒有左白和[假麵]那般恐怖,卻讓她體會到一種全新的絕望。
每一次進攻都被預判,每一個殺招都被化解。
敵人互相配合,在交戰中不斷調整戰術,將她的渾身解數一點點破解掉。
明明感覺優勢在我,甚至這波能贏,卻總在關鍵時刻被反製。
就像陷入蛛網的飛蛾,越是掙紮,越被纏得窒息。
有種明明能打過,卻要被硬生生耗死的溺水感。
紅線再次彙聚,馮雨槐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愈合。
她慘白的臉上浮現出病態的青色,瞳孔中的線圈如同即將熄滅的炭火般黯淡。
劇烈的饑餓感在腹腔內翻湧——先前瘋狂創造“家人”的消耗、被爺爺暴揍的重創、再加上此刻持續的消耗戰
她感覺自己快要被掏空了。
“目標再生速度下降,保持壓製。”
隊長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不要冒進,保持安全距離,繼續呼叫支援。”
馮雨槐心中咯噔一沉,連她最擅長的表演都不能騙過人的話,那就隻能……
“爸爸保護我!”
馮雨槐臉撒淚花,一條紅線射入葛清明的後腦勺,另一端放風箏似的跟著馮雨槐快速飄遠,身旁跟著爺爺。
在生死關頭,女兒依靠父親,爺爺指望兒子,天經地義,爸爸就是家裡的頂梁柱,沒毛病。
父愛如山,葛清明的身軀如山嶽般橫亙在通道中央,硬生生扛下了整整三秒的金屬風暴。
等幽藍色的焰牆將他的麵容一點點焚燒成灰燼時,那雙線圈消褪的死白眼睛裡流淌出一滴淚水。
馮雨槐小指牽動的紅線斷掉,她卻顧不得難過,因為更絕望的景象映入眼簾,前方是一堵牆。
可這一次牆壁那頭再沒有父親給他拚命鑿牆挖洞來接她了。
左右兩側同樣是牆壁。
所以,前方死路一條,隻有身後如死神腳步般逼近的焰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