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餘萬頭豕，很多嗎？
在後世，僅僅東莞一市的日均消費生豬量便達七千一百頭，而像是北上廣深鄭等大型城市，日均消費生豬量都在萬頭甚至是兩萬頭以上！
且彼時所屠宰的生豬多是與杜洛克、大約克夏等彆國優良豬種進行科學配種繁育所得，無論是出肉率還是總體重都遠超治豕院內的這些豕。
治豕院內的豕存量乍一看確實恐怖，但若是放在後世，也就隻夠供一座大型城市十來天的使用量而已——還得是不逢年不過節的時候，否則一兩天就吃空了！
但這般規模的豕保有量，卻已是嬴成蟜這位嬴政之下大秦第一首富砸了近兩年總收入方才實現的規模！
所以在嬴成蟜看來，這沒什麼值得驕傲的，至少在大秦每郡都能擁有一座如此規模的治豕院之前，沒什麼值得驕傲的。
然而群臣聽了這話簡直想打人。
足足二十多萬頭豕啊！
你管這叫邊角料？
那我大秦早些年過的那叫什麼日子？
舉國上下一起啃半塊邊角料嗎！
呂不韋卻是目光大亮：“連鑽研之餘所得的邊角料都如此喜人。”
“想來長安君的鑽研所得，定能大利大秦！”
嬴成蟜給了劉季一個眼色，劉季便快步向前推開了一間暖房的門，加重語氣道：“長安君不吝重金隻是為了培育最為適合大秦之豕！”
“所幸，天佑大秦！天愛長安君！”
“曆經數載鑽研，治豕院上下終有所得！”
房門開啟，一頭通體漆黑、毛發旺盛、肥墩墩的肉像遊泳圈一樣掛在身上的母豕緩緩起身，警惕的退後了兩步，嗅聞著陌生又駁雜且充滿刺激性的氣味。
韓倉瞳孔地震，失聲低呼：“好肥碩的豕！”
韓倉作為治粟內吏，多大的豕沒見過？
但這麼大，這麼肥的豕，韓倉是真沒見過！
尋常野豕若是放在這頭豕麵前，不亞於幼童之於壯士的對比！
突然間，母豕的鼻腔一頓，猶疑的上前兩步，又猛的嗅了一番後嘶聲歡呼：“吭哧~坑~”
而後大秦君臣便見這母豕邁開四蹄，向著門口狂奔而出！
“大王小心！”
“護駕！侍郎上前！死戰不退！”
“取弩！上弦！”
常言道，一豕二熊三老虎，華夏土豕的戰鬥力，絕非尋常熊虎可比！
一眾侍郎驚聲大喝，迅速擋在了嬴政身前。
但嬴扶蘇卻鑽出人群，驚喜又焦急的高呼：“如雲！！！”
“快停下！”
嬴政瞳孔猛然一縮，失聲斷喝：“扶蘇，回來！”
呼喝間，嬴政已按住劍柄，腰間一沉提起力勁撞開了保護他的侍郎，將嬴扶蘇牢牢護在身後。
但在嬴政之前，早有準備的劉季已經衝到了嬴扶蘇身左，手持一根頂部尖銳的木棍怒聲厲喝：“如雲，停！”
嬴成蟜更是闊步前衝，直接衝到了如雲麵前，一隻大手如番天印一般砸向如雲的頭顱。
“嘭！”
如雲：額是誰？額在哪兒？好暈誒！
原本還在激動前衝的如雲頓時就懵了，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漢一般四蹄打晃、踉踉蹌蹌。
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嬴成蟜，嬴政方才徹底放下心來，轉身俯視嬴扶蘇發問：“可受了驚嚇？”
看著擋在自己身前的嬴政，嬴扶蘇心裡滿滿都是感動和震撼：“此，即為父子乎？！”
一直以來，夫子們都在教導嬴扶蘇要敬愛、孝順嬴政，嬴扶蘇需要做到為人臣、為人子的本分，教導父子之間相處需要遵守的禮儀。
但哪條禮製要求父親要為兒子擋住危險？哪條禮製要求君王要為臣子擋住危險？
一條也無！
恰恰相反，禮製會要求身為君王的嬴政留在更安全的地方，要求身為兒子的嬴扶蘇頂在最前麵幫君父抗住危險。
可偏偏，嬴政就是這麼做了！
若是已經成年、思維固化的嬴扶蘇，在這一刻或許會像淳於越一樣肅然上諫，勸諫嬴政以君父的安全為重，但現在的嬴扶蘇還是個沒成丁的孩子，他怎會不希望父親在像是一個從天而降的英雄一樣在自己危險的時候保護自己？
這一刻，嬴扶蘇真正明白了為何嬴成蟜會認為禮隻是工具，反而強調由心而發的真摯的情感！
嬴扶蘇的眼眶有些發紅，哽咽著低呼：“父王！”
嬴政身形微微一僵，伸手將嬴扶蘇攬在自己身後，聲音低沉又溫和的說：“無須驚慌。”
“寡人、叔父都在！”
“日後莫要如此行險，萬事當以自身安全為重！”
嬴扶蘇用力抱著嬴政的大腿，哽咽著說：“兒定會吝惜己身，請父王寬心！”
此舉同樣不符合禮製的要求，但嬴扶蘇覺得，這就是他內心最真摯的情感。
嬴政輕輕拍了下嬴扶蘇的腦袋，沉聲喝令：“烹此豕，為扶蘇公子安神！”
這一次，嬴扶蘇才是真的慌了：“父王，如雲或許並無傷害兒臣並父王之心，而隻是因許久未曾見兒，故而過於急切。”
“可否饒如雲一命？”
嬴政略顯訝異：“它便是如雲？”
嬴扶蘇用力點頭：“它就是如雲！雖然兒已經許久沒見它了，但兒認的出它。”
嬴政微微皺眉。
在嬴政和嬴扶蘇並不算多的交流中，嬴扶蘇多次提到了文茵和如雲，可見這兩頭豕在嬴扶蘇心中的重量。
但嬴政更不願嬴扶蘇接觸這不可控且可能造成生命危險的生物！
就在嬴政準備駁回嬴扶蘇此諫之際，嬴成蟜轉身走來，溫聲笑道：“豕通人性，或許還會記得扶蘇。”
“但若是它果真忘了扶蘇，方才亦是有心傷人，卻不可再留。”
“否則扶蘇的這份善意便不隻是對大王的安全不負責，更是對治豕院內仆從安全的不負責，此乃小善，而非大善。”
“扶蘇以為呢？”
嬴扶蘇目光看向晃晃悠悠的如雲，掙紮數息後終於點頭：“叔父所言甚是。”
“侄兒不能為小善而忘大善！”
嬴成蟜看向嬴政，輕聲道：“放心，有弟在。”
這一句話，勝過嬴扶蘇的千言萬語。
有嬴成蟜在側，嬴政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嬴政心中一寬，笑而頷首：“寡人亦以為汝叔父所言甚是。”
“去吧。”
得了嬴政首肯，嬴扶蘇趕忙上前將如雲的腦袋抱在懷裡，聲音溫和的連聲安撫：“如雲！如雲可無恙？”
“可還記得本公子嗎？”
嬴成蟜渾身肌肉緊繃、麵色隨意的溫聲道：“放心，本君收了力道，隻是將其截停而未下重手。”
“如雲自幼便體格健碩，緩一會兒便當無恙。”
豕的血條厚度，超出你的想象！
說話間，如雲暈眩的感覺已經消散了大半，而後就感覺自己被熟悉的氣味包裹了起來。
嗅聞著愈發濃鬱的氣息，如雲碩大的腦袋拱在嬴扶蘇懷裡，兩隻大眼睛流出兩行清淚：“吭哧~哼~哼~哼哼哼~”
嗚嗚嗚~小主人！他們趁你不在的時候欺負如雲！
自從你不常來看如雲了，如雲便被迫與阿母、阿兄分彆，住進了這狹窄的房舍裡，不見天日。
尤其是旁邊那個拿棍子的大壞蛋，他最可惡了，他用儘各種方法欺負如雲，都把如雲給弄懷孕了！
還是兩次！！！
小主人，如雲好想你啊！你一定要為如雲做主啊！
嬴扶蘇輕柔的撫著如雲的腦袋，溫聲道：“許久未曾來見如雲，是本公子之失。”
“日後本公子定會多多來見你。”
“前番本公子見如雲之際，還有心與如雲角力呢。”
“未曾想，不過隻是半年不見，如雲已是成丁，竟已這般壯碩。”
如雲的智商相當於人類三到四歲的孩子。
她聽不懂嬴扶蘇的話語，但卻能感受到嬴扶蘇的善意和溫和，也能感覺到那些大壞人都會聽自己這位小主人的話。
便愈發親昵的拱個不停，吭哧吭哧的各種告狀。
劉季趁勢笑道：“如雲與文茵乃是大黑的子女，其出生第一眼看到的人，便是扶蘇公子。”
“想來也正因如此，如雲、文茵對扶蘇公子格外親切，備受扶蘇公子喜愛。”
“而如雲、文茵也不負扶蘇公子的照料。”
“秦王政十四年八月六日，如雲、文茵出生。”
“秦王政十五年五月七日，如雲與邯鄲豕配種，九月三日，如雲產仔。”
“隻是頭胎，便得豯十三頭！”
“時至今日，這十三頭豯中僅有三頭離世，餘者之壯皆不遜於昔之如雲。”
“再過兩個月，這如雲的十個孩子便又當配種矣。”
呂不韋豁然看向劉季，失聲低呼：“頭胎豯十三頭？僅隻三頭離世？！”
“汝可知，關中豕頭胎所得多為五頭，若能得七頭者，牧豕人已可請朝廷封賞此爵矣！”
“便是極善繁衍的太湖之豕，頭胎所得亦不過七八頭而已。”
“且豯稚嫩孱弱，每胎能有半數存活便已是幸事。”
“汝卻言說這如雲頭胎便得豯十三頭？僅隻三頭離世？！”
“汝可知汝在說什麼？！”
如果劉季所言是真的，那麼這如雲的產仔數便能達關中豕產仔數的一倍以上！
若是再考慮到存活率，如雲的產仔數更是能達到關中豕的四倍左右！
你知道四倍的產仔數意味著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