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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儋瞬間暴怒,闊步走向那連長,攥住那連長的衣襟將他直接拎了起來,怒聲咆哮:“連長雙,汝在喊什麼?啊?!”
“汝在呼誰為左相?!”
田儋的唾沫噴了高雙一臉,看向高雙的雙眼中滿是殺意。
田儋的家兵也已圍在高雙身側,將一柄柄長槍對準了高雙!
高雙心裡卻沒有多少畏懼,甚至無懼於激怒田儋的用手抹掉了臉上唾沫,雙眼直視田儋道:“末將為齊將久矣,然讓末將真心拜服的左相,卻唯有左相成蟜一人而已!”
“滿朝權貴都在欺壓吾等,唯有左相一心一意的想讓吾等過上好日子。”
“左相居於我大齊的那段時間,實乃吾等此生最為暢快之時。”
“今左相重回臨淄城,末將自當恭迎左相!”
昔日隨嬴成蟜出征時,高雙便已是連長。
追隨嬴成蟜破敵陷陣之後,高雙因功獲升鄉良人,更是賺了不少錢財,於軍市購買了稷下學宮的學區房,還花重金托商賈為其子嗣請了夫子,購買筆墨紙硯供孩子讀書。
但彼時的高雙卻怎麼也想不到,那一次軍市大采購竟然決定了他們所有人的命運!
滅楚之後,拿著全部錢財買裝備的英布和拿著全部錢財逛女閭的袍澤們毫不留戀的追隨嬴成蟜一同去往秦國。
買了學區房的高雙和買了大量土地的畢勇等袍澤卻被資產牽絆,選擇繼續留在齊國。
時至今日,去往秦國的英布已是二五百主、入學大秦軍校,畢業之後就能就任大秦侍郎!
昔年在高雙麵前隻是一小卒的英布今日已是高雙需要仰望的貴人,更是眼瞅著就能平步青雲。
高雙卻被軍中權貴刁難,重又被貶為鄉良人。
滅楚之戰後,齊國出多進少、經濟增速嚴重下降,高雙購買的學區房房價近乎崩盤,資產急劇縮水,供子嗣學習的支出又是一筆讓高雙頗為肉疼的長期開支。
但偏偏當地權貴豪強都以為高雙在戰場上的斬獲遠不止這些,打著各種名目壓榨高雙的錢財,以至於高雙出生入死賺取的錢財沒多久便已僅剩寥寥。
高雙不明白那些大道理,更不懂經濟學原理,他隻知道嬴成蟜就任齊國左相的那段時間是他最快樂的時間,嬴成蟜卸任齊國左相之後他的日子就變得困難了起來。
所以高雙是打心眼兒裡歡迎嬴成蟜!
田儋拔劍出鞘,劍刃抵著高雙的脖頸怒聲厲喝:“秦長安君早已非我大齊左相,而是我大齊之敵!”
“秦長安君於城外高聲言說要攻滅我大齊、屠戮我將士。”
“汝等卻還將此人視作我大齊左相?”
“汝安敢胡言亂語、動搖軍心!”
高雙心裡依舊不慌。
當田儋沒有第一時間砍下高雙的頭顱,就意味著田儋也已生出了投降之心!
高雙直視田儋,誠懇的說:“大王早已恭請鄭仙與左相鬥法,鄭仙又廣邀仙人與左相鬥法。”
“然,左相依舊號令地龍於西板峪翻身,而今更是親至臨淄城,由此可見,天地在支持左相!左相秉承的乃是天地的意誌!”
“左相乃是天地賜予吾等的左相,大王豈有資格罷免?”
“末將非是在胡言亂語,更非是在動搖軍心!”
“迎回左相是我軍上下將士的人心所向!”
“諸位袍澤!可願左相還朝乎?!”
一名名齊軍將士麵麵相覷,都能從對方眼中看出濃濃意動。
齊國權貴將他們視作牛馬,但嬴成蟜卻將他們當成人!
跟著齊國混,三天餓九頓,但嬴成蟜卻在絞儘腦汁的讓他們吃飽飯!
最最重要的是,他們真不認為他們能戰嬴成蟜而勝之,他們不想死!
一邊,是被壓迫著死。
一邊,是被善待著活。
怎麼選還需要問嗎?
也曾隨嬴成蟜出征過的鄉良人虎爵畢勇當先麵向秦軍方向拱手高呼:
“恭迎左相還朝!”
有人帶頭,數百名齊軍梗著脖子高呼:
“恭迎左相還朝!!”
嬴成蟜:Σ(°△°|||)
臨淄城外,嬴成蟜刹那間便挺直腰背、麵露訝異:“恭迎左相還朝?”
“莫不是齊左相鶡已引援軍回還?但本將麾下斥候為何不曾……”
“不!”
嬴成蟜雙眼瞬間瞪的溜圓,麵露駭色道:“此番代、齊合盟,代武安君已配齊國左相印!”
“是故這些齊軍恭迎的非是田鶡,而是代武安君!!!”
“難怪本將麾下斥候未曾探得敵軍動向!”
“這臨淄城分明就是代武安君布置的詐術!”
“本將中計矣!!!”
一切不正常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難怪這臨淄城的城防如此懈怠鬆弛,這臨淄城定然是李牧布置的誘敵詐術!
難怪臨淄城遲遲不曾派出傳令兵求援,那是因為援軍已經抵達臨淄城周邊!
難怪本將一路行來如此順利,沿途諸城根本沒有組織起像樣的反抗,那是因為本將中了李牧的誘敵深入之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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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將分明已深入計中,卻還在狂妄的笑話齊軍不善戰、齊國無大將,與眾將思量該如何幫臨淄城堅持到援軍抵達,甚至是借淳於虎之口為齊王出謀劃策。
恐怕在李牧眼中,本將才是個笑話!
至於齊軍口呼的‘左相’會不會是他嬴成蟜?嬴成蟜根本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這裡可是齊國都城臨淄城!
本將都還沒正式開啟攻城戰呢,身為鎮守都城的將士怎麼可能突然就投降了!
麵色漲紅、心中大駭的嬴成蟜斷聲喝令:“全軍止步!”
“密集列陣!”
“悍夫!舉旗!”
三杆紅旗拔地而起,而後齊齊向西方傾下!
遠遠的,蘇角、景頗瞳孔猛然一縮。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嬴成蟜會在敵軍沒有絲毫動作的情況下突然打出求援信號,他們也不能理解嬴成蟜為什麼會如此突兀決絕的放棄了原定計劃。
但他們也不認為自己需要明白。
毫不猶豫的,蘇角、景頗齊聲呐喊:
“眾將聽令!救援主帥!”
李信、西鋒也變了臉色,不約而同的大喝:
“眾將聽令!掩殺!”
闊夫將隨身攜帶的粟米、秦半兩等財物扔在地上,決絕斷喝:“袍澤們!鄉親們!”
“報恩的時候到了!”
“黃泉再見!”
此戰若是為了殺敵攻城,秦軍上下將奮勇廝殺,在保全自己性命的前提下儘可能殺傷敵軍。
但你說此戰是為了救援長安君?
彼其娘之!
額這條爛命誰願收便收了去!
便是我部所有袍澤全都死在這裡,也必要救回長安君!
若是有袍澤還能幸存,記得告訴額阿翁阿母,額不是孬種!
千餘名出身鄭縣周邊的將士如闊夫一般扔掉了與戰事無關的財物,同聲斷喝:
“黃泉再見!”
大秦第一猛將策馬衝鋒在最前方,緊隨其後的是楚國三戶之一的景氏族長。
隴西太守之孫、狄道侯嫡長子、代武安君之侄李信於左側發起包抄,戰車統領西鋒於右側駕車衝鋒。
四十架戰車如一堵銅牆鐵壁般砸向臨淄。
三千名百戰騎兵裹挾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躍馬衝撞。
五萬精銳秦軍懷揣著視死如歸的決絕奮勇狂奔。
當本就精銳的秦軍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們能爆發出怎樣驚人的氣勢、威懾和戰鬥力?!
戰鼓之音驟然響起,五萬餘秦軍精銳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風!”
“風!”
“大風!”
充斥著殺意與決絕的喊殺聲如一道巨浪般向臨淄城撲殺而去!
即便這五萬秦軍僅持十餘架雲梯,根本沒有可能攻破臨淄城。
即便秦齊兩軍尚未交鋒。
但僅僅隻是這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怒吼,便已讓不少齊軍兩股戰戰、汗出如漿!
田儋看向城外秦軍的眼中滿是驚恐,手中劍更是在顫抖。
他不想死!
齊國社稷將亡,他身為大齊王室子弟必當留待有用之身,養精蓄銳、待時而動,日後重振齊國社稷!
他不該如此草率的死在此地!
高雙也焦急又慌張的轟然下跪,苦苦懇求:
“末將拜請將軍以天地大道為重!以眾將所向為重!”
有高雙給的台階,田儋手中劍離開了高雙的脖頸,踉蹌著後退了兩步,悲聲低呼:“高連長所言,有理。”
“汝等,自去便是。”
“本將乃是王室子弟,本將理應為齊國社稷而死!”
田儋不想死,但田儋還想要點臉。
否則田儋即便活下來了,也將生不如死!
田榮扶住田儋,慨然長歎:“兄長!”
“我等皆為王室子弟,弟亦願隨兄長同為社稷赴死!”
“然!我大齊也不過是代天牧民。”
“觀天地之舉,無疑是已將牧民之權授予秦長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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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齊王室又如何能違逆天地意誌!”
“我等身為王室子弟,理應匡扶我宗族順天意行事,而不是逆天而為。”
“否則,弟恐天地責難我大齊曆代先王矣!”
天授予天子牧民之權,天子再將天子的權柄分授予齊王,這套理論雖然已是千瘡百孔,但依舊是齊王統禦萬民的正統基礎。
而今田榮進一步加強了嬴成蟜順應天意的概念,直接撬開了齊王統禦萬民的正統性!
天、地、君、親、師!
君恩親情固重,但卻大不過天地意誌!
他們投降是不忠不義不仁不親之舉嗎?不!他們是在順應天意,更是怕身在黃泉的曆代先祖受苦啊!
“當啷~~~”
田儋手中劍跌落於地,苦澀長歎:“榮弟所言甚是。”
“是乃兄執迷了!”
再度長歎一聲,田儋麵向城外拱手高呼:“恭迎左相還朝!”
有田儋帶頭,田儋所部兩千齊軍再無人心存擔憂,紛紛振奮拱手:
“恭迎左相還朝!!”
讓田儋、田榮等人萬萬沒想到的是,西側城牆、南側城牆等周圍數段城牆上的齊軍將士竟是與他們不約而同的一齊高呼:
“恭迎左相還朝!!!”
嬴成蟜攥緊手中韁繩,怒聲低喝:“彼其娘之!代武安君究竟身在何處!”
蘇角、景頗終於疾馳至嬴成蟜身側,便聽到了嬴成蟜如此喝罵。
蘇角頓時麵色一肅,轟然拱手道:“請主帥先行退走,由末將斷後!”
景頗卻是有些不解:“我軍斥候早已外擴三十裡,仍未探得代武安君行蹤。”
“主帥是如何發覺代武安君所部的?”
蘇角毫不猶豫道:“自是主帥卜算而得!”
嬴成蟜卻擺了擺手:“這還需要算?”
“汝等未曾聽聞臨淄城牆之上那陣陣高呼?”
“齊國左相,正是代武安君!”
“而今臨淄城歡呼左相還朝,自是代武安君已率聯軍抵至!”
景頗嘴唇蠕動了一下後,試探著發問:“主帥,齊軍所呼的左相會否不是代武安君,而是您?”
嬴成蟜:⊙0⊙
嬴成蟜手指自己失笑道:“本將?本將又不是齊國左……”
嬴成蟜突然一愣。
雖然嬴成蟜在擔任齊國左相之際沒有承擔過齊國左相的義務,自稱都是本將,以至於嬴成蟜對於自己曾擔任過齊國左相一事沒有什麼實感,更沒有對左相之稱形成條件反射。
但他還真擔任過齊國左相!
嬴成蟜聲音多了幾分磕絆:“本將確實擔任過齊國左相。”
“但本將已不做齊國左相好多年,自本將卸任之後,齊國曆經田鶡、李牧兩任左相。”
“且隻要不是有眼疾,都能看得到本將現在乃是領我大秦兵馬為滅齊而來。”
“齊國將士們怎會依舊呼本將為左相?”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景頗反問:“我大秦黔首多久才能得知我大秦換了相邦?”
嬴成蟜啞然。
如果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黎庶的話,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當朝左相是誰!
景頗目光轉向臨淄城,看著被齊軍推開的城門洞,聲音複雜的說:“末將亦不知齊軍為何會在明知主帥為滅齊而來的情況下依舊呼主帥為左相。”
“但若是齊軍所呼左相並非主帥,齊軍為何會將城門並甕城城門儘數推開?”
“這分明是齊軍將士在恭迎主帥入城!”
嬴成蟜的雙眼緩緩瞪大,眼中充斥著濃濃的震驚:“景都尉以為,齊軍請降了?!”
景頗緩緩頷首,蘇角也撓了撓頭道:“末將以為,景都尉所言不虛啊。”
“而今臨淄城內外城門皆洞開,若是末將率精兵突襲,可一戰而定臨淄!”
“此舉著實不像是有詐,反倒是像極了真心請降!”
景頗和蘇角看得出來的戰局,嬴成蟜自然也看得出來。
嬴成蟜隻是在下意識的逃避那個最壞的可能。
但景頗和蘇角的話語卻讓嬴成蟜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嬴成蟜眼中的震驚漸漸轉化為絕望:“噫籲嚱!”
“齊軍害本將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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