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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燕並不看好闔閭城的戰況。
在項燕看來,下邳城淪陷之後,秦齊聯軍完全有能力長驅直入闔閭城,圍而破之。
闔閭城唯一存留下來的可能,便是寄希望於秦國會為了維護現在的國際關係、遏製齊國壯大的機會而放過楚國一馬!
但國之存亡豈能寄希望於彆國謀算?
就算嬴政有心留下楚國,萬一嬴成蟜又撒歡了怎麼辦!
所以即便項燕已經做出了自刎的決定,依舊給熊留指了一條明路,並用最後的力量幫助熊留破開了前進的障礙。
在項燕看來,隻要熊留能逃到會稽,即便楚王啟薨,楚國也不會亡!
這也是項燕為楚國做出的最後貢獻。
隻可惜,項燕的一切謀算都隨著那在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的‘楊’字大旗化作泡影!
熊留再也無心關切他的登基大典,眸光死死盯著遠處那麵隨風飄蕩的將旗,眼中儘是凝重:“秦國此戰僅僅出兵兩萬,未發戰船一艘!”
“此地怎麼會有如此之多的秦國戰船!”
“這不合理!”
熊留看的分明,下邳城之戰時楚軍麵對的敵軍雖然打著秦、齊二國的軍旗,可所用戰船卻都是齊國所造。
然而現在逆流而來的船隊,卻一眼就能看出韓國、魏國和楚國的風格,這顯然都是秦國繳獲的戰利品。
那些跟在大軍最後方的巨型舫船,更是隻有秦國那以高為美、以大為好的獨特審美才會造就的產物。
但,秦國此戰根本就沒有投入戰船啊!!!
屈桓走到熊留身後一步,遙望遠方的目光滿是震驚和錯愕:“若臣所料不錯。”
“來者當是秦國老將。”
“將軍端和、楊翁子!”
熊留愕然看向屈桓:“秦將軍端和?”
“據寡人所知,秦國不曾派遣此將參加此戰!”
“此將怎會突然率秦軍出現於此!”
嬴成蟜和王翦入齊之事,秦齊二國都沒有任何遮掩,難道偏偏要遮掩住一名老將參戰的事實?
楊端和他配嗎?
他完全不配!
而且此戰自開戰至今已近半年時間,‘楊端和’這三個字和他率領的這支兵馬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封軍報上,也沒出現在任何一處戰場上。
怎麼突然就悄無聲息的冒出來了!
屈桓苦澀搖頭:“末將,也不知。”
“末將隻知將軍端和自去歲秦軍撤離闔閭城後便駐守昭關。”
“昔楚王啟回楚之際,還被駐守昭關的將軍端和勒令留下了諸多輜重。”
“末將著實未曾想到,將軍端和竟然會突然領昭關守軍殺至此地!”
熊留微怔:“昭關?”
昭關。
距下邳城六百餘裡,距彭城七百餘裡,距闔閭城五百餘裡且路途難行。
遙遠的距離、秦國目前的國情和秦齊聯軍的性質讓各方戰場的將領甚少將昭關守軍納入考慮範圍之內。
即便如項燕一般將昭關守軍納入考慮範圍之內的將領,也都不認為秦國會為了此戰大勝便將昭關守軍調往遙遠的戰場,讓秦國自己的東南防線淪入險境!
熊留雙眼突然瞪大:“昭關!”
昭關距離此戰的其他戰場確實都很遠,至少也需要急行軍旬日才能抵達戰場。
但昭關距離淮河轉入長江的必經之路、也即楚軍現在所處之地——邗溝,卻僅有二百餘裡!
且昭關處於長江上遊,邗溝處於長江下遊,現在又正值長江豐水期,長江水流頗快。
昭關守軍若乘戰船順長江而下,完全能在六個時辰內完成從昭關到邗溝的急速轉進!
區區六個時辰!
難怪楊端和所部會突然出現於此!
所有楚將眼中都流露出濃濃的震驚和無措。
就在他們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已經逃出生天,甚至開始劃分抵達會稽之後的利益之際,這支早在去年就布置於此、一動不動像王八的秦軍,竟如此突兀的對他們露出了猙獰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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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留深吸一口氣,沉聲發問:“愛卿可有破敵之策乎?”
屈桓沉默片刻後,堅定的說:“而今兩軍相逢,避無可避。”
“我軍,唯有一戰!”
除了正麵突圍,哪還有什麼破敵之策!
熊留沉吟糾結數息後,終於斷聲開口:“令!”
“我軍兵馬交由左尹屈桓指揮!”
“務必衝破敵軍阻隔,殺出重圍!”
熊留很清楚軍權於王權而言的意義。
但熊留卻也知道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
雖然熊留對軍權戀戀不舍,卻還是把軍權交給了屈桓。
熊留認真的看向屈桓:“此戰過後,寡人便行登基大典。”
“屆時,寡人當封愛卿為令尹!”
“愛卿切莫令寡人失望!”
屈桓肅然拱手:“臣,遵命!”
——
邗溝下遊。
楊端和立於樓船甲板之上,雙眸遙望楚軍戰船,臉上洋溢著止不住的笑意,縱橫的褶皺勾勒出一朵活靈活現的菊花。
“哈哈哈~”
楊端和暢快大笑:“長安君,果真厚待本將也!”
“若是能吞下這支楚軍,本將能得多少軍功?”
“便是那上將軍之位,本將亦可暢想一二啊!”
與身居上將軍之位,年事已高卻還算不得老將、兒子一個比一個爭氣的王翦不同。
楊端和征戰沙場的歲月比王翦的歲數還大,而今走到哪兒都能被尊稱一句‘翁子’,卻依舊隻是將軍,兒子也是一個比一個不爭氣。
所以楊端和非但不抗拒軍功,反而恨不能頭拱地的多賺點軍功。
此戰良機,楊端和豈能錯過!
副將樂訊手裡捧著兩卷竹簡,語氣猶疑:“將軍,我軍果真要參戰嗎?”
“時至今日,我軍依舊未曾收到王令啊!”
“我軍乃是駐守昭關的兵馬,需要為我大秦駐守東南。”
“萬一楚國驟然興兵,跨越長江直擊我大秦東南,則你我皆罪也!”
楊端和隨意指了指兩卷竹簡道:“王將軍令本將率水師於邗溝一線布置伏兵。”
“長安君令本將聽從王將軍號令。”
“本將聽從長安君之令、聽從王將軍之令率軍參戰,有何錯處?”
“大王若是不快,自會去尋長安君問罪。”
“長安君若是扛不住大王的怒火,本將自會主動告老。”
“但本將並我軍袍澤們賺到的軍功可是實打實的!”
“而樂將軍你,也會因此戰而大戰所長,被大王看重!”
身為降將,樂訊不太了解秦國的政治生態。
聽聞楊端和此言,樂訊震驚的看了楊端和一眼。
你這麼坑長安君,長安君知道嗎!
楊端和見楚軍戰船已經進入既定區域,斷聲開口:“令!”
“伏兵儘出!”
“中軍隨本將於此地封鎖江麵。”
“副將率本部戰船壓上,配合伏兵圍剿敵軍!”
雖然樂訊心中還有些猶疑,但如今將令已下,樂訊便轟然拱手:“唯!”
跳上另一艘樓船,樂訊沉聲怒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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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魚鱗散陣!”
“前進!”
燕國疆域與渤海大麵積接壤,且時常跨渤海而攻齊國。
身為燕國降將、名將樂毅的族侄,樂訊的天賦或許並不出彩,但水戰基礎功卻比大多數秦軍將領都更紮實。
在樂訊的布置下,三百小翼五五成行,百艘當世最大的大秦舫船三三成列。
四百艘戰船如稀疏的魚鱗一般逆流而上。
看到這一幕,屈桓微微皺眉,眼中流露出幾分不解。
舫船向來都是用於運輸輜重糧草的運輸船。
哪有讓運輸船開路的?
雙眼盯著秦軍舫船兩側高高揚起的木杆,屈桓終究還是令道:“先登艦散陣前進!”
“赤馬緊隨其後!”
“破陣!”
楚軍先登艦挺著撞角當先衝出,卻大半被秦軍飛舟所阻。
楚軍赤馬以輕靈的速度繞開兩軍前鋒糾纏的戰場,向著秦軍舫船飛撲而上,且迅速越過秦軍舫船之間的廣闊間隙,殺向更後方的船隊。
一條條鉤鎖從赤馬艦拋向舫船,一名名楚軍順著繩索向著舫船攀爬而上。
戰局似是一片大好,屈桓卻是深深皺起了眉頭:“還不變陣?!”
“楊翁子亦是大將,絕不會有如此之大的疏漏。”
“楊翁子究竟意欲何為?!”
就在屈桓心思急轉之際,樂訊斷聲喝令:
“砸!”
舫船之上,一名秦軍士卒以手中錘用力砸掉了一根銅閂。
被銅閂拉住的繩索驟然放鬆,令得舫船側邊高高豎起的木杆失去控製,得以在重力的帶動下加速砸落。
而在那木杆的頂端,還有著一塊重達三十餘斤的錐形石塊!
“轟!”
沉重拍杆在與輕靈赤馬相撞的一瞬間便砸斷了赤馬艦的船篷,更砸斷了赤馬艦的龍骨!
而在不遠處,百艘秦軍舫船上的千根拍杆,正在同時砸落。
“轟!!!”
浪花激蕩!
碎木飛揚!
以有心算無心,以有備功不備。
僅隻是一輪拍擊,僅隻數息時間,兩百餘艘赤馬艦便已支離破碎!
“這!這!這!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
“吾的船呢?船呢!”
“救~~咕嚕嚕~我!”
“吾願降!救我!吾願降啊!”
“快救人!!!”
數百名爬上舫船的楚軍士卒呆呆的回望自己那破碎的戰船。
數千名楚軍士卒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墜入邗溝,掙紮,悲鳴!
而這一切,隻是因為本該於南北朝時代方才能縱橫於江麵的拍杆戰船跨越了七百餘年歲月。
發出咆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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