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四月十六日。
淤泥河內的泥沙含量頗高,以至於河水渾黃有若淤泥滾滾,故此得名淤泥河。
然而現在的淤泥河卻已配不上淤泥之名。
原本渾黃的河水已然被不知多少人的鮮血染成了黑紅之色。
漫漫河道之上浮屍為橋,幾可行人!
以淤泥河為起點一路向北,所行所踏之處皆是殘肢斷臂。
待行至莒都,更可見一具具屍首以莒都為中心堆疊而起,墊高了莒都四周的地麵。
屍堆之上,一名名楚軍正順著雲梯向上攀爬。
而後或是將城上齊軍踹下城牆,混入屍堆之中。
亦或是用自己的身軀為這片屍堆添磚加瓦!
“大楚萬勝!奪回莒都!”
“速速格殺楚軍,這是我大齊的莒都!護我大齊疆域,死戰!”
“增援!快!我部已登城!援軍速來!速來!啊!!!”
“為報王恩,何懼一死!眾將士,隨本將殺敵!殺敵!”
莒都城上,烏鴉啼鳴,雖畏於箭矢之利和嘶吼之厲不敢落下,卻已彙聚成數以萬計的烏鴉群,隻待戰事暫停便會衝下去享受這一頓美味盛宴。
莒都城南,項燕胯下戰馬踩踏著一具赤條條的屍首,承載著項燕眺望戰場。
鮮血和死亡毫無遮掩的撞入項燕瞳孔,卻無法讓項燕心中生出半點波瀾。
項燕隻是平靜的輕聲開口:“慢了。”
話落數十息後,一支闖上莒都城南城牆的楚軍被城上齊軍無情剿殺,一具具屍首墜落於地。
然而項燕的臉上竟浮現出些許笑容:“果然,他們乏了。”
馬蹄滾響,副將屈桓策馬而來,離著老遠便振奮而呼:“上柱國!將軍景疇已率援軍抵至!”
項燕臉上的笑容更加真摯了幾分:“快快邀景將軍所部入營!”
很快,景疇便領著數十名將領策馬彙入中軍,麵對項燕拱手而呼:“末將拜見上柱國!”
項燕暢快大笑:“哈哈哈~未曾想,大王竟令景大司馬率軍來援!”
“今合你我之力,必能戰秦長安君而勝之!”
景疇雙目噴火的沉聲道:“末將屢戰屢敗,令得我大楚損兵折將,更令得我景氏子弟戰損良多,便是末將的嫡長子也……”
項燕的笑容也隨之斂去。
景疇的嫡長子隻是被俘。
但他項燕的嫡長子,可是被殺了啊!
論及仇恨,項燕對嬴成蟜的仇恨比之景疇隻多不少!
景疇不忍繼續言說,哽咽著停頓片刻後,聲音加重:“此戰,秦長安君固勇,卻率齊國弱旅,反觀我大楚,大王竟撥兵馬二十五萬增援上柱國。”
“末將亦率我景氏兒郎三千餘,一齊參戰。”
“此戰,或許便是我等一雪前恥、反敗為勝的大好良機。”
“勿論付出何其慘重的代價,末將隻求讓那秦長安君血債血償!”
五年前還有七千餘青壯男子的景氏一族,曆經兩次秦楚大戰後已僅剩四千餘青壯。
為了打贏這一戰,景疇僅留下了千餘青壯用於保護家族、存留火種,餘下的戰士儘數拉來了前線。
不可謂不決絕!
屈桓不由得咂舌:“我大楚悠悠數百載,何嘗有過如此齊心協力之戰?”
“若我大楚多年前便能如今日一般上下一心,或許這方天下都是我大楚的!”
“若是我大楚五年前便能如今日一般君臣協力,他暴秦也不至於屢屢開疆擴土、削我大楚啊!”
熊啟在聽聞齊國請來嬴成蟜掛帥的第一時間便將常備軍儘數北調,並立刻開啟大征兵。
算上景疇帶來的二十五萬大軍,楚國已陸續向北方戰場投放了六十一萬大軍!
即便是扣除了交戰至今戰死的將士後,項燕手中也還有五十三萬兵馬。
這可是楚國在菁華之地淪陷之前都難拿出來的兵力!
第(1/3)頁
第(2/3)頁
毫無疑問,當今楚國君臣一心、上下協力、毫無保留的拿出了舉國之力!
屈桓年已過半百,卻還是第一次見到楚國權貴和楚王如此團結的為一個目標使勁。
但再想到此戰的敵人,屈桓卻又覺得,理應如此!
昔日還算強盛的楚國在君臣不睦的情況下都被嬴成蟜兩次攻破國都。
若是今日愈發疲敝的楚國還不能團結一致、竭力一戰,那等待楚國的或許便唯有滅亡!
項燕肅聲道:“往事已矣,末將以為不該多言。”
“然,此戰!”
“我大楚上下一心,多精兵悍將,實乃破敵良機!”
“本將拜請諸位將士死戰!”
“本將也於此承諾,不斬秦長安君項上人頭,項某誓不還朝!”
景疇、屈桓等一眾將領齊齊怒吼:
“萬勝!”
更遠處,二十餘萬老兵和二十餘萬援軍也隨之齊呼:
“萬勝!!!”
五十餘萬將士目標一致的吼聲,聲震百裡,令得龜縮在莒都城內的齊軍將士們不由心頭顫顫。
景疇拱手再禮:“上柱國,我軍初至,正是士氣可用、精力充沛之際。”
“末將請戰!”
項燕卻搖了搖頭:“還不到你們出戰的時候。”
“現在你等要做的,便是即刻紮營,好生休整。”
景疇微怔:“末將觀此戰頗為艱難。”
“上柱國無須我部立刻替換袍澤乎?”
這一路走來,景疇看到了太多屍骸。
粗略一算,景疇便知項燕為了攻破莒都至少已經付出了六萬人的代價!
遠遠的,景疇也能看到那些正在攻城的楚軍們疲憊的麵容和憔悴的神態。
顯然,那些楚軍不是精兵,而且已經疲敝不堪。
所以景疇才會主動要求用他帶來的援軍去進行輪換。
結果項燕竟然不同意?
項燕溫聲而笑:“狩虎之前,總要先拋些餌料。”
“景大司馬所率援軍多為精兵,當為獵戶,而非是被虎狼啃食的餌料!”
六萬餘將士戰死算什麼?
本將的嫡長子都已為了大楚而死!
隻要能實現本將的戰術目標,便是填進去數十萬人的性命,又怎會令本將動容?
景疇當即明白了項燕的打算,笑而拱手:“那末將這就去安置大軍!”
……
與此同時。
莒都城南城門樓。
匡勇跌坐在門樓柱下,大口喘著粗氣。
他手中戟已染滿鮮血,甲胄也被鮮血覆蓋。
但他的耳朵卻依舊在聽著傳令兵們的種種回報,不斷用沙啞的聲帶布置下令。
當匡勇聽到城外楚軍齊呼,他下意識的站起身來,走到了城牆垛內,便看到了大群楚軍正在彙入楚軍大營之內!
匡勇的聲音滿是沉凝:“楚軍援軍已至!”
匡勇之子匡虹低聲道:“觀其規模,至少也有十餘萬人!”
“兩部楚軍合兵,楚軍至少也有四十餘萬人。”
“而今我莒都城內卻僅剩殘兵五萬!”
第(2/3)頁
第(3/3)頁
近乎於十倍之敵,即便是在攻守城戰中也是極其誇張的兵力對比,基本上已經可以宣告失敗了。
更遑論齊楚雙方的兵員質量本就有差距。
這一戰怎麼打?
匡虹誠懇的勸說:“阿翁,退吧!”
“這一戰,沒法打了!”
匡勇聲音沉凝:“家祖父不過是馬奴之子,卻得大王恩重,揀拔為當朝大司馬。”
“家父為王而戰,雖戰死沙場卻未能扭轉乾坤。”
“大王不以我匡氏鄙薄,依舊許本官以都大夫之職。”
“本官又豈能辜負了大王的信重?!”
“此戰,雖死,無悔!”
匡虹焦急的說:“阿翁,據前番軍報所言,大王已請了秦長安君為我大齊左相,整軍出征。”
“雖然不知秦長安君為何時至今日仍未能來援,但我大齊必還有一戰之力!”
“實不必為了這一座死城而葬送了阿翁的性命啊!”
匡勇大手一擺:“無須多言。”
“本官既承王令鎮守莒都,便是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餘者,與本官無關!”
確實,後方已經整頓起了一支大軍,匡勇似乎沒有必要死守莒都,而是完全可以後撤尋找援軍。
但,匡勇沒有接到後退的命令,他隻接到了鎮守莒都的命令。
既然如此,匡勇如何能放棄莒都,奔逃求生!
匡虹悲聲道:“阿翁,戰之不過啊!”
“若不棄城而走,我等皆當亡於此也!”
“便是我等皆亡於此,亦難守莒都,死的毫無意義,反倒是平白損了大齊兵力!”
匡勇默然片刻後,看向身周將領:“本官心意已決,必與莒都共存亡。”
“諸位若不願,皆可自行離去。”
中夫卜禾笑道:“家祖曾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
“今莒都危難,我等死守城郭乃是為王儘忠、為臣仗義、為人守節。”
“何患乎死生也?
“又乎何患乎結果也?”
匡勇身周,一眾將領齊齊拱手而笑:“為全王令,縱死無悔!”
匡勇麵露喜色,不遠處卻是傳來一聲朗笑:“不吝生死以全諾。”
“匡都大夫不愧為大儒也!”
匡勇循聲回頭,便見六名身穿甲胄的男子登上了城門樓。
匡勇大喜拱手:“漆雕兄!公羊兄……”
“諸子來此,莫不是意欲助本官一臂之力乎?”
漆雕禮拱手還禮過後,肅然頷首:“聞楚軍援軍至,某便立刻令弟子家眷整頓甲胄、奔赴城門。”
“若漆雕某所料不錯,楚軍強攻已不遠矣!”
匡勇也收斂笑容,沉聲道:“匡某與漆雕兄所思相仿。”
“匡某以為,決戰之時,就在明夜!”
(本章完)
d qq
read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