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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成蟜講的很投入,但許旻聽的卻是一臉懵。
尋了個嬴成蟜停頓的空檔,許旻方才不解的發問:“敢問君上,何為發酵?”
“為何發酵會引起灼氣?”
嬴成蟜的話語多了些磕巴:“本君以為,在我等肉眼不可見之處,另有極細小的生物。”
“這些生物會活躍於有養分的區域之中,並因他們的活動而產生一些特殊之物,亦或是排泄出一些特殊之物,本君將這個過程稱之為發酵。”
“漚,便是發酵的一種表現形式!”
嬴成蟜儘可能用旁人能聽得懂的話語來解釋。
可最終的結果卻是許旻三人看向嬴成蟜的目光愈發異樣。
既然是肉眼根本看不見的生物,那君上您是怎麼看見的?
果然,君上的腦疾越來越嚴重了!
氣氛尷尬了幾息後,許旻拱手道:“不瞞君上,籍田署也曾嘗試過以金汁糞田,然,收效甚微。”
“即便是免去了燒殺禾苗和蟲害之患的禾苗,其產量比之施綠肥(植物肥料)的禾苗也有所不如。”
“而今得了長安君此策,臣昔日所困皆解。”
“臣這就回返籍田,施長安君之策以耕耘嘗試。”
“隻是最後的結果恐怕不儘人意,拜請長安君心裡有個準備。”
許旻是真慌了。
和嬴成蟜的病情相比,讓麾下去和屎尿打打交道僅僅隻是小事而已。
既然嬴成蟜如此堅定,那許旻就代嬴成蟜試試。
臟活兒累活兒我包了,隻要你事後彆找我麻煩便是!
然而嬴成蟜卻搖了搖頭:“本君喚許大夫前來,非是要將此事全數交付給許大夫負責。”
“而隻是要借許大夫之才,避免本君走了彎路。”
“本君會親自率人鑽研此策!”
“若此策不能有效助產,定是本君有所疏漏,再調整法子便是。”
嬴成蟜深知‘給我上’和‘跟我上’對士氣有著截然不同的影響。
雖然現在隻是要研究屎尿,而不是奔赴戰場。
可屎尿的濁臭之氣以及屎尿可能造成的疫病感染,對研究人員的危害程度卻不亞於一場戰爭!
而且還是一場所有人都內心反感,覺得不可能取得戰果、獲得勝利的戰爭!
倘若嬴成蟜把此事甩給許旻,那參與研究之人又豈能儘心儘力?
等待嬴成蟜的結果很可能是一場空!
唯有嬴成蟜親自奔赴一線,時常讓其他研究人員看到嬴成蟜奮戰的身影,他們才會相信這一戰能贏,他們才會為了利益而儘心竭力!
所以嬴成蟜才會在長安君府內囤積屎尿,更是將會麵和談話的地點放在此處。
為的就是向此次屎尿攻堅戰中的主要副手們表露出他的堅定和決心,鼓舞士氣!
嬴成蟜目光看向麵前四人,眼中儘是堅定:“在金汁可顯著助農增產之前,本君皆會親力親為,親自操持此事,必不放棄!”
“若諸位以為金汁濁臭無法忍耐,大可現在離去,無需勉強。”
“但若諸位願助本君,諸位的努力本君都會看在眼中、記在心裡。”
“待他日此策竟功,本君必上稟大王,為諸位請功!”
曹冒的眼睛瞪大、再瞪大,最後看向韓倉。
韓上卿,您不是說要為君上尋祝由醫嗎?
您快去啊!
君上徹底過不去玩屎玩尿這個檻兒了,甚至還要拉著我們一起玩!
韓倉沒有注意到曹冒的眼神,他始終都關注著嬴成蟜的神態。
在看到嬴成蟜那堅定到近乎於篤信的目光時,韓倉沉聲發問:“君上有幾分把握?”
嬴成蟜毫不猶豫道:“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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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下那一成,隻在於你我能否於有生之年鑽研出正確的方法。”
韓倉心中了然,肅然拱手:“既如此,君上無須多勸。”
“臣等勢必助君上達成所願!”
曹冒以手扶額。
完蛋!
君上的病究竟有多重?
竟然連韓上卿都被傳染了!
許旻和齊艾也都訝異的看向韓倉。
他們都不能理解為什麼韓倉突然從要為嬴成蟜尋祝由醫轉變為堅定支持嬴成蟜。
韓倉是要暫且搪塞嬴成蟜,而後借機尋醫?
還是說……韓倉這濃眉大眼的外表之下隱藏的也是顆佞臣之心?
嬴成蟜鬆了口氣,拱手還禮:“能得韓上卿臂助,本君心安矣!”
“然,此事非一兩人可竟之功。”
“韓上卿執掌治粟官署久矣,最為了解我大秦知農事之官吏和精善耕作之老農。”
“煩請韓上卿上薦賢才,本君會親自去請!”
韓倉溫聲道:“臣會儘快將名單列出,亦會隨君上同去請諸位賢才。”
“然,子曰:機事不密則害成。”
“雖然君上已有九成把握,然此事終究未竟,且君上此思也很難被世人接受。”
“臣諫言,此事當如研造長安紙一般嚴格保密,不得在事成之前外泄。”
“能參與此事之人也不止需要有才乾,還需要秉性純良、為人方正,以便保密。”
“故而臣再諫,當請韓夫人一同參詳參與此事的人選。”
嬴成蟜略一沉吟,緩緩頷首:“韓上卿此言有理。”
“此事本君早已上稟母妃、得母妃應允。”
“煩請韓上卿儘快整理名單,以便本君與母妃商討人選。”
韓倉當即拱手:“臣,必不辱命!”
見韓倉如此,齊艾也不再掙紮,拱手發問:“君上以金汁糞田,實乃巧思也!”
“隻是臣等愚鈍,不知該如何行事。”
“臣鬥膽求教,不知君上心中可已有思緒否?”
嬴成蟜笑而頷首:“本君已略有想法。”
“諸位且隨本君來!”
話落,嬴成蟜當先起身,重回主屋。
韓倉毫不猶豫的尾隨其後。
許旻、齊艾三人對視一眼,齊齊輕聲一歎,也不得不強忍著惡心再次踏進那座恐怖的房舍。
進門之後,嬴成蟜一臉隨意的重新拿起那根木棍,挑開了一個木桶的蓋子:
“這一桶是牛屎,這是雞屎,這是人屎,這是……”
隨著嬴成蟜挑開了一個又一個蓋子,主屋內原本隻是濁臭的氣味甚至帶上了幾分刺激性,令得所有人的鼻腔都有些發癢!
然而韓倉卻沒有在意這些微不適,而是緊緊跟在嬴成蟜身後,克製著惡心作嘔之感勉強自己去觀察每一個桶的不同之處。
打開了十幾個蓋子後,嬴成蟜方才開口:“本君以為,治肥如治紙,皆當漚之!”
“而不同的材料配比則可能會導致成果大不同。”
“所以本君收集了近乎所有生物的屎尿,也正在嘗試收集所有作物。”
“接下來本君意欲將測試大致分為八綱。”
“第一綱,以畜力將欲漚之物踩踏、堆集起來。”
“第二綱,挖掘地窖,將欲漚之物儘數傾倒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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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綱,擇一地鏟平夯實,於周遭開排水通氣之溝渠,將欲漚之物儘數堆入其內。”
“第四綱,打造木桶,將欲漚之物儘數裝入其內,而後落蓋以泥封之。”
“第五綱……”
如果嬴成蟜上輩子是在農村長大的孩子,他現在就可以給出準確的方案。
但可惜的是,嬴成蟜不是,他不曾了解那方廣袤的天地。
所以嬴成蟜隻能用笨辦法,將他在所有渠道聽說過的方法都分門彆類的拿出來,一一測試!
齊艾隻聽嬴成蟜這熟悉的開場便接口發問:“敢問君上,除分大綱之外,是否還要分組、類?”
嬴成蟜笑而頷首:“然也。”
“每一大綱都需要繼續細細劃分。”
“根據是否封閉、如何封閉、封閉多久劃分為小組。”
“單獨漚製某一種屎尿的,加入一種其他植物或屎尿混合漚製的,加入兩物混合漚製的等等,皆各為小類。”
“再根據是否要攪動、何時攪動、後續是否加料等因素劃分小目。”
“若諸位有所巧思,也都可以加入其中。”
許旻聽的腦袋有點發懵:“若如此施為,恐怕要驗證數千次!”
嬴成蟜的研究尚未開始,僅僅隻是列了個提綱,就已讓許旻倍感瘋狂!
然而齊艾卻一邊思索一邊搖頭:“不止。”
“我等此番所研乃是糞肥,而非紙張,所得之物並不能直接使用。”
“漚出的每一種肥料還需要分彆在各類田畝內,甚至是天下田畝內進行測試。”
“或許某種肥料不適於長安鄉,卻適合大梁城呢?”
“或許某種肥料不適用於河邊地,卻適合山間地呢?”
“唯有進行足夠多的驗證,方才能證得真理!”
嬴成蟜笑而頷首:“善!甚善!”
“齊大匠已知本君心意矣!”
正如老話常說的‘豬糞肥,羊糞壯,牛馬糞肥跟著逛’、‘雞糞肥效高,不發燒死苗’等等俗語那般。
在嬴成蟜那並不豐沛的農業認知中,生物屎尿雖然都是屎尿,但其內容物卻並不相同,其適用的場景也因此不同。
嬴成蟜並不能確定每一種糞肥更適用於那種土地、種植哪種作物。
在沒有漫長的時間供勞動人民慢慢發掘的現在,嬴成蟜唯一能做的,就是——
暴力窮舉!
而齊艾顯然已經學到了暴力窮舉的精髓!
齊艾趕忙笑而拱手:“不敢當君上如此誇讚。”
“臣也不過是隨君上學習的時間久了些,學得些許君上才華的皮毛而已。”
聽著嬴成蟜和齊艾的對話,許旻人都麻了:“若如此施為,需要動用多少人力!多少田畝!多少物資啊!”
嬴成蟜平靜的說:“再過三個多月,各食邑便會為本君送來今歲稅。”
“雖然今歲屯留、膚施失而複得,本君已免了他們的食邑稅。”
“我大秦又接連遭逢大戰、大旱、驟雨,本君麾下各封地糧食都會減產,但大梁城三地所納之稅也不會太少。”
“足以供應本君此番研究的開銷。”
許旻仰望著嬴成蟜,雙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那是在看財神爺的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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