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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人:……
韓夫人炸起的汗毛緩緩服帖,渾身煞氣也斂入體內,沒好氣的甩了嬴成蟜一記眼刀:“這就是你所謂的危若累卵?”
“你可知你此番說死趙王而護大王意味著什麼?”
“你可知你對當今大秦和大秦的所有朝臣將領而言意味著什麼?”
“除非我兒有心造反作亂,否則大王不會殺你。”
“即便大王有朝一日想殺你,也不能殺你!”
此戰對於嬴成蟜而言最大的意義不是擴土方兩千裡,也不是殺敵三十餘萬,而是不惜一切代價的護駕!
從個人感情角度來講,嬴成蟜和嬴政之間本就親密的關係必將因此而更加牢固。
連王位都無法撼動兩兄弟之間的感情,嬴政未來又有什麼理由對嬴成蟜痛下殺手?
從國家利益角度來講,嬴成蟜不隻是嬴政唯一的弟弟,還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拔擢大將良臣極多的軍校令,更用鐵打的事實證明了他對王位、權勢的不屑和對親情的看重。
如果連這樣的人都逃不過嬴政的毒手,那誰能逃過嬴政的毒手?誰還會再對嬴政、對大秦有丁點忠誠和信任!
就連嬴政的兒子們都會瑟瑟發抖,生怕自己哪天會被嬴政弄死,進而——聯合起來,先弄死嬴政!
不管嬴政願不願意,不管嬴成蟜知不知道。
當嬴成蟜俘虜楚王、逼迫齊王、說死趙王,放棄唾手可得的王位、頂著莫大危險硬生生為嬴政劈開了一條生路,嬴成蟜在大秦的地位就變得特殊了起來。
當嬴成蟜死在秦王劍下的那一刻,大秦的社稷也必將隨之動蕩,甚至崩塌!
未來的嬴政或許不再如今日一般看重親情。
但未來的嬴政會不看重這片江山嗎!
嬴成蟜嘿嘿笑道:“兒也知道,大兄必是不舍得殺弟的。”
“兒這不是故意把事情說的嚴重一些,以獲得母妃看重嗎!”
韓夫人沒好氣的說:“故意驚嚇於吾,就是為了讓吾看重那勞什子伱會成為大王理想的阻礙,而不往華陽宮勸諫太後?”
“蟜兒便是有此想法,至少也當想個說的過去的事由!”
“你可知以郡縣治秦國、廢除分封之製意味著什麼?”
“以郡縣治大半秦國乃是應有之義,但大王若是有心廢分封,那大王麵前的阻礙遠不止是你,更是所有秦人!”
“隻要大王不想賢臣不附、將軍離心、社稷動蕩,甚至是國家傾覆,大王就必不會廢分封!”
“你這孩子胡言亂語,著實討打!”
大家辛辛苦苦勤勤懇懇的為嬴政效力,圖的是什麼?
除嬴成蟜、王翦、王賁等極少數奇葩之外,絕大多數人的終極目標就是封侯拜將、獲得封地!
包括嬴政的兒子們,他們在無望王位後依舊勤懇學習、討好嬴政,所求也不過是為了一塊封地。
現在你嬴政眼瞅著就要實現宏圖霸業了,我們這群累死累活的打工人正摩拳擦掌的挑封地呢,結果你啪的一下把分封製給砍了,誰受得了?
為了你一個人的夢想,就要斬斷所有人的夢想?
你有幾個腦袋夠我們斬的啊!
所以在韓夫人看來,嬴成蟜這話純粹就是無稽之談!
然而嬴成蟜這次沒有笑,而是聲音複雜的說:“與天下為敵這等事,大兄已經在做了。”
“何至於做的更激烈一些?”
見嬴成蟜沒有笑,而是目露憂愁,韓夫人笑罵的表情僵硬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驚愕:“這怎麼可能!”
“即便大王果真有如此想法,他可有把握壓住天下人的反意?”
“就算大王壓住了天下人的反意,他又如何能以朝廷之力管控現如今這般廣袤的疆域!”
“現下我大秦已坐擁半壁江山,可不再隻是曾經的關中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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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蟜兒,你有如此想法是不是誰對你說了什麼?”
嬴成蟜心中一歎。
大兄要以朝廷管控的可不僅僅隻是半壁江山,而是整個天下啊!
嬴成蟜認真的說:“無人對兒言說過如此話語。”
“大兄現在不曾與任何人言說過如此想法,也不曾與兒透露過如此想法。”
“或許大兄自己也仍處於掙紮和糾結之中,仍不能定計,所以才將藍田縣也封給了兒。”
“但,母妃,兒了解大兄。”
“全麵廢除分封乃是大兄必定要去做的事。”
“區彆不過早晚。”
韓夫人不知道嬴成蟜如何能在沒有情報的情況下得出如此結論。
但韓夫人知道,嬴成蟜雖不善政鬥,但在大事上卻往往有一種驚人的直覺。
確認嬴成蟜確實不是在說笑,韓夫人的目光變得無比凝重:“若大王果真如蟜兒所言那般行策,於長安君府而言是禍非福!”
“你對你所言有幾分把握?”
當今大秦的封君並不多。
而嬴成蟜一個人的封地麵積就比其他所有封君的封地麵積加起來還多!
如果嬴政果真要全麵廢除分封製,那嬴成蟜必然是嬴政繞不開的阻礙!
嬴成蟜沉默數息後,方才開口:“九成!”
“那最後的一成的變數儘在兒身上!”
韓夫人略略頷首:“全麵廢分封本就艱難,若動我兒更會撼天下。”
“蟜兒你的想法會在極大程度上影響大王最終的決斷!”
“蟜兒你意欲何為?”
正如韓夫人方才所言,嬴政沒法動嬴成蟜。
如果王翦、王賁兩父子在原本曆史上梗著脖子就要封地、就要封地,要不到封地就哭就鬨就上吊,嬴政能怎麼辦?
難道還能殺了他們不成?
天下剛定,轉頭就把幫自己打天下的大將軍們都給殺了。
這是當大秦的忠孝思想深入人心?還是當大秦軍方都是慫瓜蛋子?亦或是覺得六國餘孽不存在了?
如果嬴成蟜死扛著不退,嬴政根本不可能改郡縣為分封!
否則,大秦可就撐不到二世才亡了!
嬴成蟜抬起頭,看著不見星月的夜幕,聲音有些恍惚:“兒不知道。”
“兒愚笨少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韓夫人憐惜的看著嬴成蟜:“誰說我兒愚鈍了?”
“我兒雖然……算不得聰慧,但也絕非愚鈍之輩!”
“我兒從不吝錢財利益,而今卻難決斷,可是心有顧慮?”
嬴成蟜輕輕頷首:“兒知道大兄想要一個怎樣的世界。”
“當天下再無封國、內部一統,這方天下的內鬥便會少卻太多,而隻需要顧慮外戰。”
“為達此願,兒不吝封地食邑。”
“然,兒苦思此事數載,卻仍想不明白廢分封對於我大秦而言究竟是福是禍。”
“兒實不知究竟是該推大秦一把,還是該拉大秦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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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朝給嬴成蟜做出了示範。
剛開國之際完全不需要全麵廢除分封,待到天下平穩,扔道推恩令出來便是。
但秦朝麵臨的內外部環境和漢朝麵對的內外部環境是截然不同的。
嬴成蟜不知道漢朝的操作方法放在大秦是否試用。
嬴成蟜也不知道如果沒有嬴政率先提出全麵廢分封製,天下能否形成統一的思想,進而為未來廢分封做出鋪墊。
嬴成蟜更不知道後來人是否還有那般魄力完成他和嬴政的未竟之功!
這種橫跨數百年、波及全天下的製度性選擇,以嬴成蟜的能力和智慧著實做不出決斷。
嬴成蟜看向韓夫人:“所以兒今日對所有先生下達了一個任務。”
“兒表露出了對加封封地的抗拒,並詢問所有先生,若兒再立功勳,該如何化解大兄的一片好意。”
“兒需要母妃與兒一起查看所有先生上交的策論。”
“先根據策論判斷此人是否有才,再根據策論判斷此人的傾向。”
“最後,由母妃來判斷此人是否可信!”
“另,兒還需要母妃幫兒思慮,在這個問題上兒可以相信誰,可以與誰商討此事。”
韓夫人沉默良久後,方才開口:“即便蟜兒與諸位先生商討出了良策,但若大王拒納蟜兒之策,執意廢分封。”
“蟜兒意欲何為?”
嬴成蟜毫不猶豫道:“若果真如此,屆時不論大兄是否同意,兒都會做上交封地的第一人!”
“封地固然好,但兒明白於兒而言最重要的是什麼!”
嬴成蟜信任嬴政,也相信他和嬴政之間的感情。
但嬴成蟜更明白,感情從來都不是憑空存在的。
相同的立場、共同的利益是一切感情的基礎。
倘若立場不同、利益相左,再堅固的感情也會被消磨殆儘,直至反目成仇!
恃寵而驕的人,從來都不會有好下場。
韓夫人笑道:“所以,你不是已經做出選擇了嗎!”
“你又不是大王,何必去廢那大王該廢的心神?”
“你能召集的先生豈能比得上大王召集的群臣?”
“蟜兒有如此決斷,便已足矣!”
嬴成蟜沉默許久,突然失笑:“母妃所言甚是。”
“是兒糊塗了!”
飄了飄了!
遇到問題竟然不知道甩給嬴政了!
韓夫人繼續開口:“不過蟜兒既然可以斷言大王有了廢分封的想法,卻還未曾定論。”
“吾以為蟜兒確實可以於此事有所作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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